母亲的坛子菜

离开老家四十年了，我对母亲做的坛子菜仍念念不忘。

老屋子老床铺的背后，存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坛子，沉默地挺着葫芦般的大肚子，像列阵的兵马俑，靠墙边整齐地站着，它们是母亲做坛子菜的宝贝。

母亲主要以时令蔬菜为原料，加工成干、湿和浸坛子菜。干坛子菜如辣椒皮子、黄瓜皮、干豆角、刀豆丝，苦瓜丝、茄子皮、芋头丝、芋荷叶丝、萝卜丝和梅干菜。湿坛子菜如卜辣椒、剁辣椒、辣椒萝卜、酸豆角、霉豆豉、辣椒粉子、湿腌菜、芋头梗子、辣椒洋姜、红曲鲊鱼。浸坛子菜如萝卜片、黄瓜条、藕片、刀豆、茭子……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坛子菜。

母亲做的坛子菜，用智慧为引，用时间发酵，把普通的食材，用魔法把春天的娇嫩和青翠、夏天的葱绿和鲜艳、秋天的丰盛和肥硕、冬天的冷峻和坚韧都藏进圆鼓鼓的大肚子里，不仅将四季留住，而且将生存的智慧传给我们。

母亲告诫我们：要时刻牢记勤俭持家，有备无患。要向院子里天天忙碌的蚂蚁学习，做到未雨绸缪、乐观进取、全力以赴和不言放弃，因应生存环境的变化。

正是有了母亲的坛子菜，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看到了艰辛之后的璀璨。它不仅带给我们味蕾和肚腹的满足，而且给我们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我们读寄宿时，生活清苦。每到周末，细心的母亲总会给我们每人备一玻璃瓶子的坛子菜，让我们带到学校改善伙食。其中，红曲鲊鱼是打牙祭最稀有的荤菜。

我家坐落在资江边，垸内湖港沟渠密布，勤劳的父母善于利用竹笼等最原始的渔具，捕到草鲤鲢鲫等野鱼。母亲会选择较大的鱼加工成红曲鲊鱼。而较小的鱼，和蔬菜类坛子菜一起，加工成不同的美味。

我们成家后，也自己做坛子菜，但总达不到母亲的水平。于是向母亲求教。

母亲告诉我们：做坛子菜要关注细节，坛子、生存环境和原料尤为重要。好坛子釉色油润，在坛口聆听时，会发出“嗡嗡嗡嗡”的回声。轻敲时，声音清脆悦耳。试水时，好坛子既能透气，外面又没有湿痕。坛子的存放地要保持适宜的温度，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要把好原料加工质量关.....

母亲一席话，让我们明白，细节决定成败是做出历久弥香，青脆如初的坛子菜的要义。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改革开放后，我们的生活品质越来越高，坛子菜已不再是为满足基本生存的必需品。但当我品尝坛子菜时，脑海里总闪现出母亲为我们日日夜夜操劳的身影，总忘不了母亲做的坛子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