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的味道

周末回家，茶几上黄澄澄、圆溜溜的枇杷果吸引住了我的眼球。老伴说：“这枇杷很好吃，你尝尝”。听了此话，嘴里忽地生出甜甜酸酸的水来，不禁想起苏东坡“客来茶穷空无有，卢橘微黄尚带酸”的诗句。

微微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拿起一颗，剥去微软的黄皮送进嘴里，一种甘甜甘甜的、略带微酸微酸的味道在嘴里荡漾开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感。比前些日子从市面上买来的枇杷的味道不知强去了多少倍。

我说：“这枇杷那里买的，味道真好！”

老伴说：“这是你自己种的啊！我从旧房子那边摘来的。”

这一提醒，倏地勾起了我对这个花果园的点滴往事。

其实，这个花果园，不是我家的花果园。

花果园位于我家阳台不足4米开外的公共地上。

30年前的春天，我家搬到这个无地下屋的一楼的旧房子里居住，室外环境不近人意。阳台外这一小块围墙与两栋房屋夹着的三角形地带，不但没有公共绿化，而且被邻居当成了垃圾堆场。装修垃圾、生活垃圾等把这里堆成了几米高的垃圾小山，无人管理。空气中弥漫一种刺鼻难闻的气味，蚊蝇在此愉快的横行霸道，好生讨厌。

春天正是栽播树木花草的佳节。为了改善这里的居住环境，我们作了一个种植规划。从外面租来拖拉机把这里的垃圾全部清理出去，并从外面购来三车沃土填在这里。环境清理整治工作足足花了2天的时间。因多年没有干过如此繁重的体力活了，人累得直不起腰来。但望着这面貌一新的三角地带，心里是甜甜的。我们陆陆续续精选些吃水果时专门留下的上十种种子培植在这块清理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其中枇杷就是其中之一。

此后，一家人每天就有了一个新的例行的工作，似乎心里也有了一种新的寄托。总是自觉不自觉，有事没事的在这园子里转悠转悠，东瞧瞧西看看。偶尔除除草、施施肥、捉捉虫、浇浇水、松松土、捡捡垃圾。看着种子发芽，看着种子长出嫩黄的片片小叶，看着小叶转成浅绿、深绿；看着种子长出几毫米长的白色的小苗，然后一天天渐渐转成嫩绿深绿的长苗；看着种子长成一株株小树；然后的然后，枇杷种子经过30年的成长就从一棵棵小树长成了今天葳蕤的大枇杷树了。

随着小树的长大，这里成了小区里最亮丽的风景，成了小鸟的乐园，有了果子丰收的喜悦。有个周末一个晴朗的日子，看到小鸟还在枇杷树枝上筑起了小巢。如此，小鸟于每天的清晨，总在它的领地里，定时发出欢快的叫声，代替了我家起床的闹钟。

其实，这园子里枇杷树郁郁葱葱的美景和丰收的果实，来的并不是那么容易。30年的成长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飘摇。

刚播种时，还有邻居往这里扔垃圾，不得不经常清理。有时邻居的垃圾就是从楼上直接往下扔的，这些可怜的小生命屡遭不幸，有的打死了，有的打得歪歪斜斜，半死不活。望着一颗颗已经死去或危在旦夕的小生命，心里总有一种无形的痛楚。

在小苗成长的过程中，每天晚上，我们只要听到“嘭”地一声从园子里传来，心里就不由得一紧，就赶紧起床去看看，是否伤到了她们。只有看到她们完好无损时，才安心睡起觉来。否则，这一晚就失眠了。

为了减少对园子里花草树苗的伤害，我们还特意做了一块简易的牌子挂在园子边的围墙上，上面写着“请勿向此园乱扔乱倒垃圾！”。此后，情况有了些改善。

枇杷树在茂盛的生长着，让我们全家人十分欣喜！

不过，后来也遇到了一件伤心的事。一天我们不在家，有个居民竟然在栽种的园子边烧起了从杂屋清理出的垃圾来。当我们回家时，看到园子里1米多高的枇杷树有的被烧死了，有的几乎都被烧得奄奄一息，叶子都蔫了，后来仅有四株枇杷树存活了下来。见此情景，一家人不知道有多伤心，气得连晚饭都没有吃，好些日子只要看到这种伤害的情景心里仍有说不出的痛。为了不让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再受到意外伤害，只好花了一天的时间，专门买了些水泥砂子和砖头，自己动手当了泥水匠，在没有围墙的地方砌了一个近米高的防护墙。

枇杷树渐渐长大了，但乱扔垃圾的现象仍存在。楼上扔下的垃圾袋、丢掉的旧衣服等等，有的把树枝打断了，有的就被直接挂在树枝上，不堪重负的树枝被压得弯弯的喘不过气来。我只好拿来长长的竹篙或搭着楼梯把垃圾从上面取下来。

本来幸存的四株枇杷树现在只剩下两株了。其他的两株，一株在一个春天的日子，不知被谁挖走了，仅留下一个深深的树坑。那时我在默默祝福，希望新的主人能比我们更好的待她。另一株在她第一次结枇杷果的枇杷成熟的季节，不知是谁在采摘枇杷时，不知采取了什么采摘方法，竟让这枇杷树不堪重负，折断了主干，并破坏了树的根基，再也没见她恢复生机，让人感到十分惋惜。

枇杷树在有生命的日子，一年四季都穿着绿色的衣裳。

幸存的枇杷树，历经岁岁年年，由每天撑着一把小伞渐渐嬗变成撑着一把绿油油的大伞，始终站立在天地之间。枇杷树小枝粗壮，黄褐色，密生着锈色或灰棕色的绒毛，叶片是革质、椭圆形的，叶子的边缘长着锯齿。叶子正面光亮，多皱，反面密生灰棕色绒毛。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如奏起美妙的乐章。

唐代羊士谔有诗曰：“珍树寒始花，氤氲九秋月。佳期若有待，芳意常无绝。鰯鰯碧海风，蒙蒙绿枝雪。急景有余妍，春禽自流悦。”枇杷树如亭亭玉立的少女，不与人也不与桃李等同类争春。而是在万花凋零，秋叶飘落和晚秋季节里，却孕育着孕育着花蕾。花蕾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像赶集似的在一起有说有笑。

到了寒冬，在树叶绿色的怀抱里，花蕾向我们绽开了笑脸，开出一簇簇一朵朵略带淡黄的白色的花儿，远远望去像一只只绿色的小手捧着一个个宝贝似的。深绿的枇杷叶簇拥着一朵一朵的花儿，释放出淡淡的淡淡的清香，如美丽的少女散发出来的深幽幽的体香，悠长悠长。花朵一簇簇紧紧挤在一起，迎着雾雪，熬着寒霜，独显高洁，让人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气质和韵味。

春天来了，枇杷树结上了青绿色的果子，像一个个青涩稚嫩的小姑娘。

到了初夏，枇杷果渐渐由青绿色变成浅绿，又从浅绿变成了淡黄，又由淡黄变成金黄。像一颗颗小星星，镶嵌在绿叶丛中；在晴朗的天空里远远望去，又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闪烁着金黄色的光。

是啊，现在正是采摘枇杷果的丰收的季节了！

回想起来，在枇杷树结果的这些年里，我家应该还是第二次品尝到自己种植的枇杷果了。在其他的年份里，枇杷果还没熟透，邻居们就把果子摘得一干二净了。摘了枇杷果分享丰收的喜悦其实是好事，但每次摘完果子，还折断了不少树枝，让我们十分伤感。

老伴说，今天的枇杷果是她借了一张长楼梯从一株树的最高处摘下来的，其他的已经被邻居摘光了。老伴把摘下的分了些给邻居，剩下的就拿回来了。她还按捺不住激动，把摘回的枇杷果用手机拍了照，通过微信发到了数万公里之外的孩子，一起品味这枇杷成长的滋味。

我想，邻居们在品尝这甜甜的微酸的枇杷果时，也会和我们一样品味出这枇杷30年成长的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