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清
网站用户
老屋红色的砖墙脱胎于故土的泥沙，是否起源于燕山运动还是白垩纪的造化的毫未还真说不清道不明。诚然，形成于红砖墙顶天立地的过程自始至终带着诗性，也有她自己的诗和远方。
这些砖的原料，原本是云梦泽水下的涝泥。历经沧海桑田，摇身一变成为岸上的土，又被人为打造成方型结构的完美组合。红砖的全身的每一个微细胞都是内在的红，内心更是。红得暖心，红得灿烂，红得与他的主人日夜相思相守。别于青砖，更别于红漆马桶面上光的追求。
年少时，银须飘飘的老班子告诫我们说，故土的曾经是汪洋泽国。在《史记》、《周礼》和《尔雅》等古书上都有"云梦"的记载。所谓梦，是楚国方言"湖泽"之意，与"漭"字相通。"春秋昭元年，楚子与郑伯田于江南之梦"。又云:"定四年楚子涉濉济江，入于云中。"《汉阳志》说:"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合起来统称云梦。当时的云梦泽面积曾达4万平方公里。《地理今释》载:"东抵蕲州，西抵枝江，京山以南，青草以北，皆古之云梦。"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说:"云梦者方八、九百里。"到了战国后期，由于泥沙的沉积，长江以北成为沼泽地带，长江以南还保持一片浩瀚的大湖。自此称之为洞庭湖。东汉末年，故土仍是一派汪洋，有赫山的山脚与故土的湖水相接，此水域称之为南洞庭的一角。建安二十一年，东吴孙权唯恐刘备从益阳打开缺口攻占长沙，曾派大将鲁肃驻兵赫山，作为吴军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资江下游的沿河南岸，资江北岸乃是关羽镇守。双方虎视眈眈在此地对峙了大半年，最后达成和谈协议，关羽才领兵退守荆州。南宋时期，岳飞围剿洞庭湖起义军杨幺。为防止杨幺部队在南洞庭上岸进入雪峰山，岳飞率精兵驻守赫山，方圆十多里全是岳家军。故土这片水域成为岳家军水军训练基地。元代，我族祖先迁到这个被称之为芭茅滩的故土时，满目沼泽之地，后围垦造田，历经数百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才成为休养生息之地。
在最原始的记忆里，我家芭茅滩老屋的老屋，其主体结构原来是木头和青砖的。那是爷爷那辈留下的遗产，后辈们总想永久福瑞荫护。因为那年代，生活拮据，父母总为维护成本所累，更不用说能投入再造的本钱。尚且日常的一日三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勒紧裤腰带，父母总想供我辈能饱书腹，能尝一点知识改变命运的甜头，最终将五个儿女培养成才。
那时，我不成熟的心智只担心杜少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不祥预言降临，决无“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思想境界。年岁日久，老屋的老屋像垂暮之年的老人，不堪重负，最后还是要重建重修，于是就有了用故乡廉价的泥土亲手打造红砖的光辉履历。
少年轻狂的血汗和梦想融汇在起于毫未的泥土里，拌面般搭载暑假和放学后的休闲时光，还扯上酷暑和骄阳，躲着雷雨闪电的疯狂，用最简单的方型木盒将一块块毛坯砖制造成型。
那时烧砖没有煤，城里那些工厂的废炉渣能满足农夫和板车的愿望。废炉渣随饥肠辘辘一板车又一板车迁徙到乡里，制成条型的煤块，晒干，然后将其挤挤夹夹钻进砖坯的怀抱里。于是，地平线上矗立起像碉堡一样的砖窑。它以柴火为媒，随袅袅升起的二氧化硫的轻烟，由下而上，一层又一层燃烧，一段由泥坯砖变成红砖的精彩神话就诞生了。
我家的这窑砖，炉渣是我从我工作过的工厂拉回来的，那是锻造厂打铁用的废炉渣。因制成煤块时对泥煤的比例把握不准，废炉渣火劲太足，烧出了好多老火砖。有的十多块砖烧结在一起，像花岗岩，怎样打也分不开。因此，房屋重修时厨房少了红砖，父母就临时用三四十斤重的大泥砖代替了，如今仍保持原样。
泥水匠心中的艺术造型在红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层层叠叠间，不分彼此，不计曲直，红砖墙的蓝图成了现实，更替了老屋摇摇欲坠的老墙，红砖墙就与我们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多制作一块砖，便少了可支作他用的一锹土，都关乎着不同的生存环境和美好的向往。原来，这些泥，这些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最起码可以进城，嵌进城里的高楼大厦，享受盛世的繁华和城里的灯红酒绿，但在我辈凡人的折腾里，成了故土最不起眼的平凡和平常。不过，我也感觉得到，几十载里，她们也没有牢骚和埋怨。像我的父辈一样，一辈子甘于平凡，用他们最纯洁、最质朴和最善良心完成自己的使命。父母走后，红砖们仍然忠于职守，护卫着人去屋空，用心陪伴着屋角坟茔里的父母双亲。
红砖墙的老屋在，根就在，乡愁就在，牵绊着远走高飞的我们常回家看看。红砖墙的老屋是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是我们精神原乡和人生起点站，是维系家族亲情血缘关系的桥梁和纽带。
用泥土制砖的是我们，受益的也是我们。不管走出去多远，人都离不开这个原点。希望故土脱胎于毫未泥土的红砖墙能长长久久，安全健在。就像杜少陵的那间茅屋，熬过了一千二百余年风霜雨雪后，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