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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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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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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峪之行

早就想看看木头峪的古民居了。当然,我不是搞研究,也不是附庸风雅,仅仅是信步由缰凑热闹而已。更何况,在我的想象里,凡是叫“峪”的地方,一定有河,一定有渡口,一定有船,甚至一定有个“边城”式的爱情故事……热闹又不乏浪漫,岂不快哉,乐哉?

三月十七日,正遇周末,我决定去看看。一个人去不免寂寞,于是又约了有生、继周和张杰。

驱车出城,沿河行,至峪口。问路,答曰:顺路上山。便西行,攀九曲之险道,登万丈之峭岩。老天爷,怪不得这地方常发生车祸,原来这是一道鬼门关!有生不住地说:“慢点,慢点。”继周也不住地提醒:“转弯,转弯。”张杰懂驾驶,人又年轻,虽闭口不言,但我想,他也同样捏着一把汗。行至李家洼村,再问路,曰:东拐南下。东拐的路不是土路吗?土路就土路,“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们何怨之有?石子咣咣以响,尘土滚滚而去;坑洼处处可见,颠簸时时未离。至羊圈山,路越来越窄,坡越来越陡,背阴处甚至还有积雪,车子不得不一步一步往下挪——提心吊胆之际,滔滔黄河声浪起,片片屋瓦晃眼前,我们已到木头峪了。

我们把车子停在村中央的“广场”上。说是广场,其实不过是一个半亩大小的土场子而已。木头峪村是木头峪乡政府驻地,多少有些集市活动,这个土场子大概就是商贸中心了。

我们商定,先看一家最古老的民居。哪家的古民居最古老呢?恰遇一长者,问之,答曰:前滩张家。于是步行去前滩。主人很热情,但他的古民居太令人失望——多半拆掉,小半翻修,已经面目全非了。主人自己也很遗憾,说是当时不懂这是明代建筑,又说这些建筑遭过黄河水的浸漫,修复困难,所以就大半拆掉了。回至村中央,又遇长者,有生奉烟攀谈,长者自愿带我们去看后滩苗家古民居。遗憾的是,苗家古民居都上着锁,我们只能看看门楼,或掀开门缝往里瞧,不甚了然。当然,门楼外观倒看得清楚,砖木结构,雕花题字,破旧而不失古朴,磨损而不失典雅,见一斑或可窥全豹,想见院落屋舍更有赏鉴价值。我就问长者,屋主的先祖一定是做水上生意的吧?长者曰,都靠种地。靠种地?黄河岸边土地并不广,又多石头,靠种地能建起这样的院落吗?长者的话未必可信。

回至村中央,恰遇两个城里打扮的女孩子,其中一个正在甜甜地打手机——我忽然想起边城世界里的翠翠。是啊,如果翠翠有一部手机,那二佬早该回来了。我的确应该看看渡口,看看船,更应该坐到船上体味一下纯净的边城情。可是,时候不早了,大伙催着要回城,我也就作罢。

原路回到城里,恰好是吃晚饭的时候。谈到游玩的事,有人告诉我,现在去木头峪根本不必翻山越岭了——沿黄公路已开通,至少可以缩短三分子一的路程。

我们几个真是孤陋寡闻。

四月十二日,又遇周末,还是闲得无聊,又想到哪儿看一看。同院的春卫说:“干脆再去一趟木头峪——我也去。”我说:“连去两回,让人笑话吧?”春卫说:“木头峪中学有我老同学,让他当导游,包你满意。”顾不了别人笑话,我欣然同意。

两个人不算寂寞,但也难以热闹,于是又约了继周,邀了卫斌。

同样驱车出城,沿河行,至峪口。这回总算有了经验,不必问路,也不会翻山越岭。可是,我们老半天找不到屿口至木头屿的沿黄公路;没办法,只好再问路。一货铺掌柜扬手朝南指了指,:说“那不是?”我们几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那叫路?”原来,所谓的沿黄公路不过是铲土机在乱石林中铲的一条工程便道而已。见我们迟疑,货铺掌柜说:“人家都走。”是啊,人家都走我们就不能走?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何况,我们眼前的这条路,本来就是路了。

我们的车子折向沿黄公路。

春已来临,山上山下,百草萌发,偶见鲜花盛开;河东河西,流水荡荡,但闻三两水鸟鸣叫。倘是太白抑或苏子,此刻真该歌咏一首,借以倾泻豪情,尽洒心志。无奈才疏学浅,庸人一个,良辰美景白赴东流。正当自惭懊悔,却听大伙叫苦连天——原来,脑袋撞上车顶棚了!丢掉神游,紧握方向盘,尽力避着深坑高梁,积水泥浆,心想,开辆坦克倒还带劲……

沿黄公路毕竟是条近道,没用一个小时就到木头峪了。春卫说:“先去学校。”我便开足马力冲向通往学校的陡坡。那坡陡得厉害,近似等腰直角三角形的斜边,又遇急转弯,车子哼哼几声熄火了。没办法,大伙只好下来步行……到了学校,放眼一望,咦:三面环山,一面朝水,这木头峪中学好风水啊!

春卫的同学叫王海,是学校的副校长,周末没事,正和几个同事玩扑克。看见我们来了,他就埋怨春卫事先不打电话,然后简单收拾一下屋子,丢下玩伴,和我们一起下山了。

我们把车子停在“广场”,然后步行来到后滩。王海果然人熟,带我们径直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子,喊了一声“老苗”,说明来意,那老苗便取了一把钥匙,热情地邀我们去看苗家古民居。原来,古民居的主人正是老苗的长兄,由于长期在外,就把钥匙留给弟弟保管。老苗说:“我们苗家的就数我们老大家的保存的好,修整过,只是不住人,碱得厉害。”说着,老苗打开了大门。咿呀呀,怎么是两道门?对了,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重门!少年作家韩寒写了一本名噪一时的小说,名字就叫“三重门”,表层取义就该源于这种门吧?——只不过又多了一道门,“禁锢”之意更显著罢了。走过重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四合院——绝不是北京式的四合院,而是陕北式的四合院:厢房倒是真正的披肩瓦房,正房却是盖有抱厦的石窑洞。在我们陕北,窑洞抱厦似乎只有两种类型:明柱抱厦和清水抱厦。明柱抱厦是有柱子支撑的抱厦,而清水抱厦是没有柱子支撑完全依靠拴头石负重的抱厦。木头峪的抱厦理当属于明柱抱厦,但它又和明柱抱厦不同:柱间有横档相连,每根柱子又有横档与窑门面相连。我们就猜测这种结构的用意,猜来猜去,结论竟是惊人的一致:无非为了晾枣。是啊,枣子是最怕秋雨的,如果把枣子摊晾在小船一样的山条柳大筛子里,然后把筛子抬在抱厦下的横档上(实际是先抬筛子后晾枣),又避雨又通风,还用担心枣子烂掉吗?我们的猜测得到了老苗的称许——其实,横档上那只空着的大筛子早就告诉我们答案了。看完外面,王海说:“老苗你让他们看看里面吧。”老苗就把正中一孔窑洞的单扇护门打开,又打开双扇里门,我们便鱼贯而入。啧啧,果然名不虚传,我们看到了油漆斑驳的古式立柜及其铜“四极”铜抽锁,看到了麻线网罩的古式箱子,甚至看到一把泛着黑油光彩的太师椅!我突然又想起上回的问题,就问老苗:“你说你们的老先人是怎么挣下这份家业的?”老苗说:“主要靠‘走西口’,也在黄河上搞贩运。”我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怎么就和上回长者的话不一样呢?见我疑惑不解,王海就偷偷说:“老苗在乡文化站上班,现在退了。”我点点头,说:“很有道理。”

看完民居,我们告别老苗,又回到“广场”,准备原路返回。王海要请我们吃饭,我们以“不到饭时”为由蜿蜒谢绝。车子就要启动,不知谁说:“能走对面山西省的沿黄公路就好了。”大伙都以为是句玩笑话,没当一回事,却听王海说:“也行啊。”我说:“有船?”王海说:“我去问。”我说:“开玩笑呢,有船也不行,车子没办法处理。”王海说:“把车开到船上!”一句话激起众人的兴趣,大家纷纷嚷着要过山西。王海二话没说,立马联系船只;没过十分钟,艄公便领着我们来到渡口。哇,好大的船,莫说渡一辆车,渡五辆也绰绰有余。如何上船呢?艄公把吊板放到河岸上,我将车子开到吊板边。我们商定,春卫在甲板上指挥——见我将车子后轮驶离地面,喊一声“一二”,继周、卫斌就迅速撬动吊板……知法知窍,果然见效,我将车子稳稳地停在甲板中央。渡船启程了,发动机的轰鸣盖过了黄河的声浪,隐约听到大伙说:“……美气……足劲……”我忽然又想起了边城故事,心想,如果翠翠也有一只机动船,不,一辆小轿车……哈哈,我禁不住笑了笑,又禁不住摇了摇头。

船很快就靠了岸。我们向王海道别,他却提议要到下游的曲峪镇转转。客随主便,于是我们驱车来到曲峪镇。一下车,王海又是买水又是订饭——我们这才知道上了当。好不容易才劝住,他还是过意不去,硬是买了两个大西瓜塞进车里。返回停船的渡口,王海下车与我们一一握手作别,然后乘船返回木头峪。我们沿着山西临县的沿黄公路(柏油路)继续北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克虎镇。跨过黄河大桥,爬上悬崖山路,我们又回到城里。

第二天,我们几个开车上船、摆渡黄河的事居然成了学校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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