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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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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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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驴

如果说我在讲故事,那么,我首先要告诉大家,这个故事并不算新鲜,因为事情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农业社时代。

那时的村不叫村,而叫大队。我们大队一共有七个小组,我家属于第二小组。我们小组有十多户人家,土地也比较广,所以,“烂窑坡”上的几孔烂窑里就喂了九头大牲畜:两头耕牛,七头毛驴。我不大喜欢牛,所以,除了记得放学以后和几个调皮的男娃排队撒尿饮那两个“喝尿”的家伙以外,别的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了。而对那七头毛驴的印象却不然,我清楚地记得黑嘴驴,记得四花驴,记得白脑心驴……更记得那头灰不溜秋的乖乖驴——大伙都管它叫“灰驴”。

我们的故事就从灰驴开始吧。

灰驴是一头騸驴,温顺而有灵性,干活卖力气,拉车、犁田驾轻就熟,推磨、驮重样样在行。所以,全组男女老少人人喜欢使唤它。

记得有一天,母亲让我请外婆来我家编席子。外婆大队离我们大队有三十多里路,路上有许多岔路,我说我不认识路。母亲说:“你只管坐在驴车上,车让灰驴拉,灰驴去过你外婆家,保准认得路。”我就应允。走出村口,我想,既然灰驴认得路,那我就闭上眼睛试试它的能耐吧。谁知瞌睡虫来袭,我居然真的打起了盹,打着打着便歪在驴车上天不管地不管地睡着了……待我醒来,我发现我已躺在外婆家的炕上了!那年我才十岁,外婆说我是个十足的傻小子,还不如灰驴“精”呢。

还记得有一天,二婶家要推磨,她就央我和她儿子招财去“烂窑坡”拉驴。二婶说:“你们早点去,一定要拉到灰驴。”我问二婶:“为什么就要拉灰驴?”二婶说:“灰驴乖,推磨不歇。”于是我们就径直跑向烂窑坡。可是,我们扑了个空,灰驴早被傻来喜拉走了。唉,傻来喜连十个数字也都数不齐,却也懂得灰驴好使唤!喂驴的三伯就把四花驴打发给了我们。然而,没等我们进大门,二婶就骂开了招财:“叫你驴日的早点去、早点去,你却在路上磨磨蹭蹭;你把四花驴你爷爷拉来干什么?这个懒货打一棍子走一歩,还偷吃,把人能给气死哩。送回去,明儿再推;明儿早早去拉灰驴!”

第二天,二婶没有让我和招财去拉驴,而是亲自出马,天不亮就把灰驴拉回来了。灰驴不负二婶的“重望”,“驴不停蹄”地为二婶推了整整一天磨。

灰驴还常常犁地。本来,犁地的任务应该由两头大耕牛来完成,可那两头牛都有些顽劣。就说大红牛吧,那家伙有时会顶人,有一次就将五爷顶下崖畔摔断了腿。大黑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犁地时好偷跑,常常害得扶犁人满山捉拿。所以,即便是组里的犁把式,也好使唤灰驴犁地。灰驴犁地又快又稳,回犁处几乎不需吆喝,它会自动掉头。别的驴呢?除了白脑心,都不会犁地。可是,白脑心干活又踢又咬,像个泼妇,没人愿意使唤。

在我的记忆里,灰驴似乎从未叫唤过——它大概天生就是一个哑巴。

灰驴的胃口很好,再粗再硬的干草它都嚼得动,所以,隆冬季节给大牲口贴料,灰驴得到的煮黑豆最少。喂驴的三伯总是笑呵呵地说:“灰驴的精神气儿好着哩,少贴点儿没事。”

可是,灰驴死了——死得很突然。

我家隔沟对面的李茂才因公殒了命,秋收时节,组里照顾李茂才家的,特意安排灰驴给她家驮山药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节骨眼上灰驴却有些不争气,或者不识抬举,甚至晚节不保——居然驮着驮着就卧倒了!李茂才的两个小儿子轮番用鞭子抽,灰驴还是“耍奸溜滑”,最后竟然将装山药蛋的毛布袋撂到了地上!唉,李茂才家的几乎要急得嚎啕大哭了。

组里人都开始骂灰驴。大家说,都说人心难测,这驴心也不好估量——灰不溜秋只知道受“灰”苦的灰驴怎么就变成“奸驴”了!。

几天以后,灰驴死了。死时,灰驴脊梁上还驮着将近二百斤山药蛋。

组里人就等着分驴肉。

然而,解割灰驴的人中途放下了砍刀。他面色凝重地说:“灰驴的腹腔里全是血,心脏和肺子都爆裂了……”组长是个软眼人,他看后落了泪,说:“灰驴不涩奸,人人好使唤,它是被众人‘捉’死的——咱们就别分它的肉了……埋了吧!”

灰驴的尸骨真的被埋了。埋灰驴那天,天空下起了雨。秋雨绵绵,全组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好了,我的故事就算讲完了。故事,故事,故去的事儿了,何况主人公还是一头驴,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如果主人公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苍天在上,这样的故事会令人不安的,说实话,我根本无法容忍自己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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