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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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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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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

老家的门前,有一片池塘,那片池塘包围了半个村庄,和邻村的池塘连成一片,让我没有玩具的童年,多了很多乐趣。

记得夏季,大半个村子里的女人们,拿着铁的或者铝铸的大盆,里面堆满了衣服或者拆卸下来的缝着补丁的被面亦或床单,最上面放着一个棒槌,有些干裂的木质,仿佛在诉说着那岁岁年年敲来打去的疼痛,那个时候,农村有一句骂人的话“你这个棒槌”,可以理解为“笨蛋”甚至“挨揍的料儿”,一帮女人边洗边说笑,时不时的把一盆洗脏的水再倒进池塘,紧接着再用小一些的盆子舀些水上来洗第二遍、第三遍……不时的捶捶打打,小一点的孩子就等在妈妈旁边,玩着水边上的洗衣粉泡沫,再大一些的孩子,两手扶着替换下来的拖拉机内胎,或者水盆当做游泳圈,在水里“噗通”“噗通”的游着,时不时的游到妈妈身边,显摆几下又游走了…

每到傍晚,池塘里就更热闹了,劳作了一天的男人,穿一条大裤衩,光着膀子肩上搭一条毛巾,就去池塘里洗澡了,还有的带着家里的“小泥猴”,一边叨叨着孩子的脏劲儿,一边使劲搓啊搓,这个时候,女人和大多数的孩子都在村子的大街上,农村的女人多数很保守,一般都是趁着整个村庄午睡,偷偷的去池塘洗澡,孩子们则是白天洗过,晚上怕黑,那个时候的夜晚,天空真的是那种静谧的黑蓝,如丝绒一样镶嵌着颗颗宝石,我总是望着天空惊叹着怎么可以如此好看?大街上从东到西,隔几步就有一堆人,有的坐在草席子上,有的拿着凳子,还有的,干脆脱下一只拖鞋垫在屁股下,那只光脚搭在另外一只脚上……大多数人,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扇着凉风一边驱赶蚊子,悠闲的唠着家常,也权当解解乏,那个时候孩子很多,一帮小孩子追来赶去,有些调皮的大孩子,还会“变声”装鬼吓唬小一点的,让人顿觉生活是如此可爱…

冬天的时候,池塘里的冰冻的厚厚的,小孩子跟着大一些的孩子,去冰上找鱼,隔着厚厚的冰,看到下面有鱼,先找块石头或者泥巴做上记号,再赶紧去把大人找来,大人们会拿着斧头或着锤子,对着鱼的旁边狠狠的砸下去,小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鱼明明在这个位置,却要砸向它旁边呢?砸鱼是门技术活,力道或者位置稍有差池,鱼儿就会跑掉,倘若幸运的话,把鱼砸晕,那还能回家开荤喝鱼汤……倘若赶上雪后,以脚为笔雪为纸,还能去河面上“作画”,画各种形状,就连在河面写字,都觉得比在纸上写的漂亮。

等再长大一些,能离开父母的视线四处跑着玩,父母反倒禁止自己去池塘游泳,我不明所以,每当他们去地里忙庄稼,会把我们这几个孩子锁在家里,那两扇漆黑的木大门并不是直接用锁子锁住,中间还需要一根带孔的铁棍将两扇门串起来,在他们前脚出家门,姊妹几人把两扇大门向内一拉,出现一条极大的缝隙,然后小小的我们就在那条缝隙里钻出去去水里玩,等接近傍晚,心里估摸着父母该回来了,又钻回家装着在家乖乖呆着的样子,倘若不是一次差点淹死,我可能还在做着这自欺欺人的事,有一次偷偷跑出去,原本只敢在水边上玩玩的我,那天突然学会了“狗刨”,那种把头扎进水里,两只脚在外面“噗通”“噗通”的游泳方式,我得意极了,为了显摆一下,憋着一口气游了好远好远,等停下来,发现两只脚怎么努力也踩不到池底,每次努力上浮却往下沉的更深,我能看到姐姐在远远的池塘边指着我笑的不行(后来才知道姐姐也在向别人显摆我会游泳了),我想张嘴喊她们来救我,每张一次嘴,就喝到一口水,当我筋疲力尽害怕自己要被淹死时,突然一个念头闪现“我是怎么过来的”,就这样我又“狗刨”着游到河边,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自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不再自己下河游泳,也最终忘记了“狗刨”。

再后来,池塘里已经少有人游泳了,尽管每年夏天天气似乎越来越热,可都开始在家把一大盆水阳光下晒上一个中午,到傍晚都还热热的可以洗澡,我以为是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长大了,可是大人们也都不去了,村里的孩子似乎比之前少了好多,而我儿时游泳的乐趣他们已不再拥有,直到我看到一推车一推车的垃圾在各家推出来涌进池塘,那一桶子屎尿和泔水也都倒进去,我恶心着原来游泳的池塘如此之脏,却也不明白为何儿时人人都去洗衣游泳的时候却不曾看到这些东西?虽是如此,偶尔还会有一两个调皮的孩子在好奇心的挑唆下要下去尝试一番,有一年,母亲午睡醒来出门,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邻居老太太喊着“救命啊,有孩子掉进水里了……”,母亲听后再望向平静的水面,顿时提高嗓门向四处大喊,边喊边回家叫起父亲,被惊动的四邻赶来,几个男人慌忙去河里捞孩子,等孩子捞起来,似乎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孩子的母亲已经哭死过去,周围人各种尝试希望孩子醒过来,父母也牵来家里那只老黄牛,把孩子趴放在牛背上,一圈圈的围着门前那段路转啊转,然而孩子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这片无辜的池塘,最终没有逃过被人嫌弃的命运,臭水生蚊虫,加之淹死过孩子的阴影,每到夏季人们更把自家孩子看的牢牢的,夏季的夜晚,街上的人屈指可数,蚊虫太多,反倒不如在家吹着电扇看着电视,只有偶尔在用电超负荷导致停电的时候,街上的人才会短暂的多起来。

池塘的冬天,一年比一年雪少,一年比一年冰薄,一年比一年沉寂,没有了“砸鱼”的乐趣,甚至,鱼都变的很少,没有了滑冰的悠闲,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进冰窟窿,尽管人们如此小心翼翼,可一些动物,仿佛还想亲近这最自然的池塘,譬如鸡鸭,譬如狗狗,譬如大黄牛……大约在我上五六年级的时候,有同村村民家的大黄牛跑出来,仿佛不知道危险将至,直奔池塘,偌大的牛蹄子踩到冰上,冰面顿时开裂,牛儿似乎自杀式的英勇前进,等到主人赶来,牛儿已离岸边很远……牛主人穿着厚重的棉衣,小心翼翼的踩上薄冰,时不时的扶靠一下长在池塘里歪歪扭扭的树木,企图早点拉住拴住牛儿的缰绳,谁料一个趔趄,牛主人掉进池塘,厚重了棉衣浸了冰水,更显沉重,只把人下拉,围观的村民合力把人救出来,又拉牛,善良了母亲又施以援手,让村民帮忙把牛主人抬到家里,围着烧的热热的火炉子,待牛主人冻僵的身体缓过来,给他倒上一杯热红糖水,拿出父亲干净的厚棉衣棉裤让他自行换上……经历过这次事件,池塘仿佛更不讨喜了,每家似乎从孩子到牲畜,都格外上心了。

仿佛读懂了人们的心思,池塘奄奄一息,临近干涸,又像行将就木之人的回光返照,池塘因着深泥里的泥鳅,又热闹了一阵,人们光着脚,去泥里踩,倘若感觉到脚心有东西滑动,必须要手快的抓住,比肩接踵,仿佛胜利前的狂欢,我跟着凑了凑热闹,却在脚下有东西动的时候,吓的哇哇叫,我是极其怕蛇,总感觉泥鳅和蛇就是一家,一如我与这热闹的人群越来越貌合神离,格格不入…

池塘死了,曾经的棒槌当了柴烧,游泳用的轮胎早已卖了废品,那塘底的盆罐瓦砾露出尖锐的棱角,仿佛举起了胜利的大旗,塘底开始长出蓬草,一棵棵蓬草一团团,一开始还有人在夏天的夜晚,去原来里面的树上摸知了猴,随着一些高大的麻草丛树长出来,加之一些有蔓的野草将之攀缘起来,像似要牢牢护住这胜利的果实,池塘再也无人问津……谁还会记得它呢?那些曾经在此嘻耍过的孩子已长大年过而立,那些父母们日渐衰老甚至别世离去,后来的孩童呢?已随年轻的父母要么去了县里,要么去了市里……

如今的夜晚,整条街放眼望去如此空荡,只有路灯下,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玩起扑克牌,与那曾经沉寂的池塘如此相似,他们一边聊着年轻时的趣事,一边感叹社会发展如此之快,连看远方的孙子一面都要靠视频,这一切,与那曾经一度热闹的夜晚仿若隔世。

“听说了吗,隔壁村子坑里来水了,还有鱼……”“是呢,都可以下个水泵抽水浇田了,这几年小井都抽不上水来,大深井要花不少钱呢”几个人谈论着,似乎想把水引进来,但又说着哪儿通不了了,盖起来厂房,还有哪儿通不了……车斗大的垃圾箱放置在距离池塘不远的一块空地上,时不时的有几只野猫跳上去觅食,被植物盖住的池塘依然没有水,也看不到塘底的盆罐瓦砾,到底孰赢孰输?人类在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欢愉的同时,又何尝没在受着它的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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