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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保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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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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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村庄

我坐在窗口的时候,城市正在一场雾霾里喘息。父亲打来电话说村里下雨了,能听到庄稼地里麦苗喝水的声音。

离开土地太久,我已记不起麦苗和韭菜的区别。母亲说我在小时候去地里揪了一把麦苗,非要让她给我包饺子吃,也许这件事发生在我记事之前,我的记忆储存器里找不到一点相关的信息。就像现在,我的储存器已开始慢慢退化,分不清麦苗和韭菜有什么不同。

我决定回村庄一趟,但我的灵魂和肉体不停地在撕扯着。还房贷的日期慢慢逼近,妻子因同学聚会找不到一件体面的衣服还在梦里轻叹,孩子辅导班又发来交费的信息。用力拉开窗户,一阵寒意袭来,混沌的头脑顿时清亮了不少。街道上的路灯和流动的车灯在迷雾里闪烁着昏暗的光亮,道边花池里的青草像极了村庄的麦苗。是啊!正是初春季节,大田里的麦苗在春雨的滋润下正拔节生长。而我呢?早已被熟悉的村庄遗忘,灵魂又无法融入这城市的繁华喧嚣。这一刻,无根的感觉又在心里荒草般疯狂蔓延。

对于我而言,村庄没有画家笔下或者文人纸上那么多绚丽的色彩。村庄始终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充满希望的绿色,我的父老乡亲世代在这片绿色土地上辛勤耕耘,收获日出日落的生活,收获希冀的梦想。或者用一位哲人的话说,村庄是暖色的。这位哲人就是我的外婆,虽说外婆大字不识一个,但她说出来的话比那些哲学家还要令我折服。关于外婆是不是哲人这个问题,我和舅舅也争论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在姥姥的呵斥声中,以舅舅落败而告终。许多年后和舅舅一起去给外婆坟上添土,他对我说外婆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哲人,我看到刚强一辈子的舅舅泪流满面。

起风的时候,母亲说明天会下雨,让父亲赶紧把黄豆种下。结果第二天中午天空真的飘起了雨丝,我说母亲也是哲人。母亲笑笑说,我哪是什么哲人,是你外婆告诉我的,我问外婆在哪里,母亲没有说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更深信外婆是一个伟大的哲人,她不但影响了我,也影响了母亲和舅舅。后来当我说起外婆是哲人这件事的时候,女儿在一旁投来了不屑的眼神。我知道,在城里出生长大的她,没有淋过村庄的雨,是分不清麦苗和韭菜区别的。当然,我不会迫使她去相信太姥姥是哲人这件事情,她的许多认识来自于网络和书本,她有她自己对事物的认知和对待事物的态度,就像许多的人已经习惯了城市的雾霾,却又在想尽一切方法去遏制雾霾的形成,是一样道理的。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也会像我和舅舅一样,认为太姥姥确实是一个哲人。也许,她也会坐在我的坟前泪流满面。

那年春分时节,村庄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父亲难得哼起了《朝阳沟》的唱段。弟弟站在高高的树杈上,一手扶着树枝,一手把像钱吊子一样的榆树枝折断扔下来,胆小的我只有仰脸看他在树枝间翻飞的份。在村里就属母亲捋榆钱最快,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筐榆钱就冒了尖,远远地闻到父亲挖回的野小蒜,香味在村庄的胡同里飘荡。母亲刚把炒得喷香的榆钱蒸菜端上了桌,我和弟弟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进了盆里。眼瞅着谷雨来到,地里还有一犁好墒,父亲在犁耙平整的地里种上大豆、玉米和花生,我在父亲身后把脚印在土地上延伸的很长,一直到眼睛望不到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村庄再也装不下被世俗冲击的灵魂,我在那个小雨淅沥的早晨离开了村庄。父亲的希冀,母亲的牵挂,还有村庄的眷恋,都被塞进沉重的行囊。从此,这副行囊伴着我的足迹在不同的城市漂泊,然而城市的柏油路和水泥路太硬,始终没能踩出一个明显的脚印,而我那颗被村庄雨水淋过的心,也难以融入城市的灯红酒绿。回村庄的次数在年轮的增加中逐年递减,父母在村庄的风雨中慢慢老去,那条崎岖的回村路也被疯长的野草覆盖,只有村口那棵老态龙钟的古槐,还在把手臂搭在额头上日夜守望。而我,也成了村庄和城市的过客,在无数次梦里醒来,那暗黑的夜总是向我袭来,令我窒息,令我恐慌。

点燃一支烟,再次把目光探向窗外,朦胧的夜色在霓虹灯的映衬下奇幻莫测,一个个晚归的身影在夜色中匆匆穿行,我那颗漂浮的心也在这夜色中晃荡,如一只离开屋檐的孤燕,在无际的沙漠中寻找着一片绿洲。不知什么时候,妻已站在我的身后,她把外衣披在我肩上,像是对我,又像是对她自己说: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回村。

窗外的迷雾开始慢慢地消散,万家灯火点缀着明亮的城市,一曲《快乐老家》不知道从谁家的窗口飘了出来。远处,村庄在雨中绿意越来越浓,父母在睡梦里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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