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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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
那座叫凤仪的小城
或者小镇
我们还没有同去
听说 你去世的爸爸
曾在那里生活
比十五年 更早的时间
一拘冷却的洗米水
也有 星星点灯的胸肋
方言在心室中结节
被默念的名字 孤身
划破年轮的渔网
只为死谏
浮世轻比鸿毛
两株葵花藏身 濒死的
焦褐色弹孔 翕动于
坟地陨坑 光脚对坐
雨没落下 宾客离席
人生赤地千里
八岁的女孩
仍然站成一支 钢铁旗杆
仿佛你薄薄的肩上
会再次长出
新的父亲
远方的事
发现镜片有一道划痕
像彗星的尾
和人间产生龃龉的那年
留下 这样的齿印
眼睛红肿的次数
将人生均分
去年也肿着双眼来兰州
流一夜的泪水 患上结膜炎
一片荒芜里
只有路灯像花束
命运的反括号 如镜高悬
时间的肠鸣 呼啸
火把受潮
远方 仍然在远方
我的马瘦成一把木椅子
黑蹄踏过
布满幻觉的纸张
远方 依然是远方
凌晨的酒杯中
无数个远方
消化不良
今日多云
黄色的云和风
被高架桥撕裂
我会想起两年前给你写信的下午
暴雨在窗帘后
撞出同样的哀鸣
当时我在云南
新鲜湿润 把一些梦
叠进牛皮信纸
食指和拇指映在白墙
雀跃的灵魂 花叶颤动
那一刻 我是真的
读懂了你叠起衣袖的手势
浮土和云烟 不作数的花市闭门
落日压弯笔画
成为尘埃的道路上
疾病与飞机一起破碎
囚禁和淡忘反复发生
我亮着黯淡的灯
轻抚废墟下的间隔符
两手空空
只有一盏灯的人
连辜负都不敢错过
礼拜六
黑色帽檐
以护犊的姿势
遮住秃疮、皮屑
和飘舞的渔网
伪装矿石的经验
让我惯于蛀食自己
坐在核舟上
歌颂方寸的赤壁
常以为一个人的伶仃重若千钧
是啊，是的，毕竟
我身后的外婆口齿不清
外公食指丢失
掌上刻着模糊的生命线
妈妈每驱逐一次
我的月亮就有一瓣蚕食
二十岁，学会把疾病、悲哀和失败
装进果篮
却掉进众生的轮回
多少次云里雾里，买椟还珠地
被贩卖
总有静夜思的诗人为雷声作檄
我却一遍遍吐出苦味的蛛丝
躲在人群背后
霜落不到的地上
孤独者
把舞鞋放远一些
趾尖流血的伤口
不宜触碰酒精
沿着窗框的棱面跳跃
再一次踮脚
毛细血管扩胀贴肤
为落空做准备
舌尖触碰上齿
发出低回的语音
孤独是一个圆
一条公转的轨
回声被避让的弧线
举起手来
投降一样举起手来
像舞台的谢幕
幕布之后的每个演员
都要沉默地俯下身去
在冰冷烟雾中
悄悄搬走自己
沉重的裙撑
手语者
她的指头好看
瘦，长，骨节微凸
仿佛还会发
新的芽
呼吸不带水汽
流星藏进肚肠
暗室里她虚无地比划
十个腹地贴合
飞出只活一夜的蝶
她是自己的第一片枯叶
失语者
十六岁时 发现自己的耳鸣
遥远的幼蝉 断续哼唱
柔软耳背
磨出蓝色的茧
蝉翼也是蓝色
于是 拥有了东施效颦的脆弱
盐指如弓
足以作为 寒风的容器
品尝新的悲伤前
总凝望着 杯中的影
山脉躬身
构建夜之伏线
遗留 空无一人的巷
撕裂的潮水外
只有幻听的 失声者
埋下目光 反复抬起
节日的雷鸣
不发一语地 一生
照镜
梦游者
风 依次打开城市的窗
你会在一扇玻璃后 闭上眼
等我赶来在 一切几何形泡沫
破碎前
等我用细密的梳齿 篦开你的黑发
耕种长满麦穗的 华北田野
一定有最高的绿色房子
旋转梯上站着无数个你我
向月亮沉下的缝隙里
我们的影子
牵着银色的马 相约
夜幕下的盛大游园
2022年4月 于兰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