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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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访大佛寺
“睡佛长睡，问者永问。”
探询技巧未明
炉鼎外，半盆莲蜡
五年不熄绝。从游人
变游子，菱形风筝永浮动
扮作寺顶颤颤的蓝眼。
佛陀，三次转圜
我指纹中雨雪积久
无形体，有些来自五台山
不可烹茶叶；有些取于灵隐寺
蜻蜓点水，难得更多。
院内万物如旧，我也旧
旧辞句，旧身体
惟独泪水新，一颗
是一面生裂的镜
苦不应道，雪夜该访戴
若叩响门环，天光即大白
仰首赞风筝，我便不再问
无题
洗衣机响亮运行
水磨石地板上的足音
似节奏仪。可惜此时
无乐器
以身作则，以身作
滤网。水流透亮
穿行而余留
污浊，鱼钩在喉
星星在天
星星在天，我在地
雪轻声融化，打湿一片
吸音棉。
无尽夏
陨石与铜矿
在体内撕扯如
爆裂的野花。牛羊
被迫向西迁徙
苦夏缘由不外乎此
但我，我羞于展示
肤下灼痕，并庸俗地
暗望：药方正在
远道而来的途中。
单是站立，也已
足够生愧：泥垢
蚊印遍布，你看
世上又怎会
有美丽的痧？
惯于伪装盲眼
一次次步履蹒跚
走向远处的水
近处的火，日光在夏天
泼下来——
太亮了，容易被洞见
一身赤裸的羞惭
航行
向月亮许下的愿望
从未灵验。求风，求雨
求丰年，求死而复生的稻谷
衣着光鲜的愿望摇曳成
另一种无上信仰的风马
不能，不得，不遇
桃花似的尖石
把春天的鳞片扯碎
捉风前，放出一枚风筝
柔软布面白描乌秋
我迫切教它带走万物
包括眼泪，骨骼，台灯
气球，草原，最绵长的漂泊
最卑微的祭品
已经替我手足离地
浩浩荡荡。驶向慢性燃烧的
冰冷卫星
十月典当
穿着噪声和灯光。白色衣裳
云回抱山，回溯了旷远的世系
颤动由沥青传导。你拨通一个
不再被使用的号码
我因此良久闪烁
置换程序之外
风涨满城市如有一种鼻音
得到秋天，工地，怅然的羊群
几个不眠夜的零星
把骨头切片，称重
一抔一抔地归还
用失去来处的轻柔手势
抚摸灰色的皱日子
滚水升起骤冷的模糊
躺在这片小云下
想起很远处
我逐水草而居的族人
风再起时
——致慧
三盏灯，玻璃窗，太阳
我们重影蓬松
如纱质裙褶；你谈起
弟弟、恋人、未知的行程
然后，安静掉泪。
已是最脆最薄的六月
无声传递纸巾，以及
未被探查的坍塌
比喻里的二十八楼空空如也
星星再次将水面砸碎
晚霞窸窣着退场
街道坐满新的明日
再次飘起时
每只风筝，都悄然
隐去了风的历史
成为树木的资格
——致家铭
大厦容易倾倒
所以在河岸，拣些矿石
往晨风中塑玛尼堆。
风向也难辨别了
“让自己变成指针”
你说。一个秋天
我坐轮渡停靠于洱海
展示天气的LED屏患上
孱弱的闪烁病。堤坝下
浪花与礁石成为
喧嚣裙摆，这些小型动荡
使得之后无数长日
都伴随轻微的震感
此前我并未感到，
自己足够成为树木。
盐碱层推着石块流失
海岸那头覆雪的火山
何时会喷发？海鸟
从不带回一句
清晰的呼哨。
可你告诉我：原来
雨是好的，灯
也是。木石前盟即
影的缺口，和泻水
未及滴穿的一块——
我们共同认领了
这小小的檐，继而
在恰如其分的纷纷万物间，
得到成为树木的资格。
从敦煌回来
从未在四月
吸入稠密沙尘
党河有柔软的绿：
在并不柔软的路牌旁
那些起甲的年份
静默吐息。春末
甚少落雨
雨燕却低飞：脖颈
有晦暗潮气
渐次没入廊檐
流淌是寂寞的
舷窗也小，逝者如雪
在机翼下还原为云
粉碎自己
不舍昼夜。
2023年春夏
于兰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