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西湖

阴雨西湖

清晨，杭州，暴雨过境。时至正午，刚踏出浙江博物馆，骤雨初歇。

我伫立在西湖文化广场中央，见空中的阴云尚未消散，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到那西湖畔走一遭，一睹阴雨天西子的容颜。

阴雨天的西湖，宛若一卷水墨丹青。

行至花港，只见一石板桥横跨于清溪之上。几豆鱼苗逆流嬉戏，在溪水表面扰出层层杂乱的细纹。我驻足桥上，静观这许久未见的游鱼戏水。寒树夹岸而生，水中的倒影将近岸的溪水染得青绿。

绿，这里是一片一片的青绿。雨后的花港，众多草树好似被甘霖洗过一般，叶色浓郁又清新。大片的植被，品类繁盛，倒是令我有些目不暇接了，只觉得新奇无比。你在小路上闲逛，清风拂动，驱散了市区的闷热，送来花港特有的凉意，刹那间，堆在心头的那些烦恼，烦闷，烦躁，统统在这风中消散了，只余清心一颗，在这一片一片的青绿中迷了路。

当真是迷了路，我左顾右盼，目中尽是茫然。

父亲说，在这里，永远不会迷路。

确实是我多虑了。顺着这四通八达的小路踱着步子，顺着水源耐心寻觅，你只要知道自己想去往哪里，在这西湖景区，就永远不会迷路——前方人群密集处，不就是花港观鱼之处吗？

到了这花港观鱼之处，水也成了青绿色。虽是盛夏，但此处的树木却萌生着春天独有的新绿，好像沐浴在春光中般，一个个充盈着无限生机。柳是嫩绿，枫是翠绿，竹是葱绿，榆是碧绿······各种树木层层叠叠，交相掩映，将花港装点成绿海一片。水面宽阔得很，水中映照的阴沉沉的天空，在这一片青绿中黯然失色，非但没有压制，反倒是退让了。

曲曲折折的石板桥伫立在水面，湖畔与湖畔就此相连。在桥上游赏，一簇簇红，一簇簇黄，就聚集在近桥的水面。一条条锦鲤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仰着头张着嘴，等待游人投食。桥上的人手一摸，肘一屈，臂一送，优美的抛物线划过半空，只听得扑通扑通，群鱼争食，水花四溅，好不热闹！

远处的水中还沉默着几条小红鱼，似是知道自己抢不过那几条贪鱼一般，惹人哀怜。湖面片片火红，是谁在碧水中挥毫添上了几朵艳丽的红莲？

花港多石桥，长的，短的，平的，拱的，直的，曲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桥，纵横水面，沟通两岸，旅人以之行路；桥，映影清波，装点画面，游人以之悦色；桥，凌驾河湖，阅尽千帆，痴人以之盼归······一座桥，连着古与今，通着景与心。

不过在花港，桥的最大功用还是观鱼。走下石板桥，不远处又是一座小拱桥。桥面出水不高，蹲下来水面的一切清晰可见。刚在桥头站定，我的目光就被一抹鲜亮的大红吸引——一只小红鲤孤零零地浮在水中，像是被拴住一般，只是微微拨动着鱼鳍，小嘴露出水面，一张一合，还颇有节律。它那双大大的鱼目瞪得滚圆，反射出细碎的水光，显得有些孤独，像是在等谁。待我靠近，它先是一愣，随后忽地一挺，向桥面下一钻，很快便融进了水底。

正是水面狭窄处，没有风，参天的榆树也遮挡了光亮，于是整个水面平整清亮宛若一块银镜，水面之上的一切全部映在上面。天空黑黑白白，墨浓水淡，岸边稀疏的树影绿得发黑，一条锦鲤在云间安然游荡，透明得发亮，若隐若现，像是成了仙。周身万物，就这样被光影和谐地被呈在了纸上，成就了一卷水墨丹青。

我是误闯了仙境吗？

离那桥好远，四周又转换成那大片的青绿，方才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无人知晓的遗梦。你难以向别人讲述，却又难以让自己忘怀。

西湖花港如同一片秘境，绿树成荫，曲径通幽，你在其中邂逅了种种，如痴如醉。最初你使出浑身解数地探路，想走到这一片青绿的尽头，可一旦走出了，却又想折回，就在那里一醉方休。可这世间的事，哪有折回的道理？

走着走着，那青绿已然消失不见，阵阵凉风呼啸而过，吹得人心里畅快无比，广阔无垠的主西湖重回视野。

光，真是个魔术师，同样的天，同样的树，同样的水，只因角度的变换就映射出不一样的景致。换个角度看西湖，红鱼碧水，酣醉千年；换个角度看世界，山川草木，一眼便是万年。

湖面上是宽宽的密密的纹，天光云影模模糊糊地投射在上面，依旧是水的颜色。远处的苏堤是一条苍劲的墨绿，暗暗的，有些凝重。

只有天，依旧是布满了阴云。黑云压城，风雨又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