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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艺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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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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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璐夜行

1 白璐

我有个叫白璐的表妹。

我们很不同,这是我们很早就意识到的。

在我外婆的一众子女当中,去外面发展的或许就只有我妈。我和白璐能见面的时间就只有每年的寒暑假。

假期回老家,亲戚们聚在一起吃饭,讨论着全天下“相亲相爱一家人”都在聊的内容:谁家赚了钱,哪家离了婚,家族的孩子哪个最好看…作为家族里仅有的两个小孩,我俩自然地就成了被集中比较与讨论的对象。从我们还在上幼儿园时,开始,我便知道了什么叫做漂亮。

白璐就是漂亮。

一谈到漂亮的孩子,连平日里最刻薄的大姨都看着白璐露出了微笑。一说到白璐,大家的第一句夸奖就是漂亮。听到这些话的白璐骄傲的仰起头,以公主般的姿态接受着大家的褒奖,一旁的舅舅也得意地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儿。

而从来没有人在谈到“漂亮”一词时曾想到我,那些慈祥的叔叔阿姨们只有在夸够了白璐后,才会意识到我一直低着头、默不做声,勉强说几句类似于“可爱”“听话”一类的话。连妈妈都曾经在帮我梳头时,半开玩笑地说自己生的孩子居然这么丑。

关于自己的丑与白璐的漂亮,我在那时就已经明了。我开始讨厌老家的饭桌,因为只要在那张桌子上吃饭,我和白璐的身旁就必定围坐熟悉或陌生的亲戚,而一旦他们开始聊天,我就永远只能低着头。

但是白璐很好,她总是拉着不爱说话的我和她一起玩,把自己从亲戚那里得到的小零食分给我,舅舅给她买了什么好看的裙子都给我穿。尽管那时我已无师自通了嫉妒,但我无法讨厌白璐。

上了小学之后,亲戚们比较的重点转移到了成绩,他们的赞美对象逐渐转向了我和我妈,我慢慢能抬起头吃饭,对着亲戚们的恭维故作活泼的说“不敢不敢”。某一个在老家度过的寒假,妈妈和舅舅在同一天的午饭后知道了我们的期末成绩,满脸乌云的舅舅抄起竹棍向白璐高高扬起。亲戚们连忙劝阻,嘴里嚷着“还是孩子,不懂事”,却没有一个人把舅舅手里的竹棍拿掉。竹棍肆虐凶狠,白璐咬着唇站在原地,周身流淌着愤怒而悲怆的泪痕。我好奇她为何不大声哭喊去换舅舅的怜悯,而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

亲戚们看着空气太僵,才把舅舅劝开,叫我带着白璐去玩,白璐和我便沉默地回到房间。小孩子大忘性,在房间里没坐几分钟,白璐便自己抹干眼泪、拿湿巾细细地擦了擦脸,便又和我玩开了:她拿出一盒马克牌颜料,要我选几种喜欢的颜色挤到颜料盘里。我本以为是要画画,挤出了黑色和绿色的颜料想要画乌龟:绿色拿来涂乌龟的身体,黑色来描边。我一直都很喜欢乌龟,但从来没有拿颜料画过,所以很高兴,盯着颜料盘就开始乐,在脑海里设计龟壳上的花纹。当我刚决定好乌龟的花纹要画成井字形时,白璐突然问我:“你想不想化妆?”

我愣了愣,点点头。白璐便扑了上来,要我闭上眼睛。从未化过妆的我感受到一阵冰凉向脸上袭来,接着是毛绒带刺的触感。“原来化妆就是这种感觉吗?”我暗想。

当白璐带着颤音说“好了”之后,我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她正低着头拼命憋笑。此前我脸上冰凉的触感也渐渐地板结,指尖一划就掉下了绿色的龟裂。正当我意识到在我脸上的东西正是我刚刚挤出的颜料时,白璐抬起头:那张绿脸已经笑到扭曲。

当闻我俩尖笑而至的舅舅看见床上那两张绿脸后,白璐挨了更狠的一顿打。

2 差生

自那之后,我渐渐发现我俩有很多地方一样。比如说脾气都不太好、爱吃零食、爱玩游戏、别人的话不爱听。但在家长和亲戚眼里我俩很不一样。因为我考试的成绩好,大家就忽略了我的这些特点,在我回老家时依旧把我的考试成绩搬上餐桌下饭。每次吃这种“论功”饭时,白璐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吃完饭我俩去玩时,偶尔说一句“真好啊”。要是被舅舅听到了,他就会先夸我,再骂白璐“叫你不上进”,要我教白鹭学习。

一开始,我很骄傲。认为自己在与白璐的比较中终于有一处能赢,便总以一种姐姐的口吻去劝说白璐努力学习。白璐总是应着说好,愁眉苦脸地和我一起写作业,过了一会坐不住想拉我去玩,我也就卸下那副姐姐的伪装,半推半就地跟着她走了。

隐约地,我意识到,每次我回老家都让白璐承受着我之前的痛苦与矛盾。我们玩得很好,性格也相合,总能玩出很多不正经的花样。在只有我俩的天地里,我们只是我们自己,彼此分享着从未向他人透露的心事与秘密:暗恋的男生、上课抄作业…这些如今看来的鸡毛蒜皮却是当年两个孩子彼此信赖的最好证据。但一旦回到亲戚们存在的世界里,我被大人们高高捧起,只能眼看着白璐褪尽了所有的色彩,变成满屋人吃饭时那个低着头沉默的差生。

3 高中和一百只鸭爪

我俩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矛盾的友谊和亲情度过了小学和初中。中考结束当晚我拿到了人生第一部智能手机,第一次不是用爸妈的电脑登陆QQ和微信。

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白璐,她应该也考完了。我问她“你考完没?”,她没回我,直接拨了QQ电话。

“还有一天呢!”她叫道。

“快点复习,我过两天就来找你玩!”刚从考试中解放的我已经开始期待和她一起疯玩了。

“我这次考不好就死了,我爸说如果我考不上他也绝对不会帮我去买高中读,我再差也得上个高中吧!我这几个月都在学习,游戏都没玩了,我那堆朋友都好想和我一起上一个高中,周云安还说要如果我上了高中就给我买一百个鸭爪,我妈也和我说会给我买我一直想要的滑板和电脑,随便考上哪个高中就行!还有…”

她的话一直很多,但这次多到让我隔着屏幕都感受到她的紧张。

“你是我妹,你肯定行的啦!”我试图安抚她,又和她说了几句考试的技巧,便赶快催她去复习了。

刚中考完的这个晚上,我熬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夜:从回家起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狂玩,和朋友约好一起看第二天的日出东方。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场战役的结束,总想着要以什么不同寻常的方式纪念一下。拿着全新的手机,我刷着QQ空间,释放终于考完的喜悦,和一个个朋友聊天直到她们产生困意。凌晨一点三十分,卧室和QQ空间都陷入了狂欢后寂静,我也感到有些空虚。

这时响起了“特别关心”的提示音:白璐发布了一条新的说说。

那是一个女孩站在一所高中门口,有些滑稽地脚踩滑板、手夹电脑、吃着鸭爪的简笔图片。配文是:“等我,高中和一百个鸭爪。”

4 说不过去

白璐考完试后,我俩约好等一起查完分后我再回老家。“因为我们同一天出分,好姐妹就要同生共死!”,白璐发来的消息在我的屏幕上嚷道。

到了查分的那天,广东省教育厅直接往我妈的手机里空投了成绩短信。虽然发挥得并不是最好,但也过了重点高中的分数线。我安下心开始等白璐的消息。这几天来我光祈求她上高中,忘了给自己祈福,她不上高中就说不过去了。

但直到那天过完、那周过去,无论我怎么给她发消息,都没收到任何回音。托我妈问了舅舅后得知,白璐考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砸,舅舅联系了几所高中的熟人,看到白璐的成绩后都摇头拒绝了关系入学的交易。好不容易把她送进了一所中专,她哭了几天。

我们计划已久的疯玩未能成行。心心念念的老家,在那之后三年我都没有回去。而白璐,也再没有联系我。高中是住宿制的,不允许带手机,开学第一周就开始了紧张的学习,高考成了飞速迫近的压力。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拉上床帘缩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黑暗后,我总会想到与白璐共度的那些夏夜。

5 电驴

再次见到她,已经是在高考后了。

抱着极复杂的心情,独自踏上前往老家的动车。一路上的风景头也不回地忘却了与列车的相遇,飞速地向后移动着,到达陌生的新站台时已是傍晚。前来接我的舅舅说这个站是刚修的,离家里更近。我问他白璐在哪里,他说还在上班。

舅舅把我接到了他们家这几年建起的别墅,这里装着豪华的电动窗帘与吊顶、铺上了大理石的地板,四层楼的面积多到用不完。但舅舅说白璐不喜欢住在这里,她更愿意一个人住在原来的房子。把我安置到客房后他便匆匆走了,说是还要去公司,要我等白璐回来一起吃饭。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手机响了起来。

“走,去吃饭。”

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白璐骑着电驴向我驶来。

她比以前更加漂亮。

我张了张口,几年来的话语卡在喉中艰难地向外滑动,勉强吐出的却只有两个字:“走吧。”

她扭头确定我已经坐好,便将油门的把手拧到底向前开去,染成紫色的头发往我脸上飘。

电驴向前冲刺时,我整个人猛地后仰,下意识地伸手抱住白璐以保持平衡。她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开。从乡里的别墅开到能吃饭的地方,应该是要不少时间的,我犹豫着要不要和白璐搭话。

“最近过得咋样?”还没等我犹豫完,白璐的话顺着呼啸的风声飘了过来。

“挺好的,刚高考完,终于解放了。”

“我们那里就不怎么考试。”隔着头盔,声音显得有点闷。

“那谈恋爱的是不是挺多?”

听到这个问题,白璐笑了出声,冰片般清脆的声音透过头盔,和几年前并没什么两样。

“我们那很多人谈得怀孕,半路退学去结婚的都有。”

我讶然。

“我都不怎么和学校那些男生玩的,太恶心,但他们老来烦我。有次还要我

姐妹带我和他们一起去喝酒,我不知道有他们我就去了,差点被灌醉,他们还开了房来着,双床房。本来我姐妹和她男朋友睡一张床的,后来那男的就爬过来想摸我,我当时半梦半醒的,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说要是你敢碰我就把你捅死,然后爬过去把我姐妹叫起来了,还好那人没给我俩下药。”

前面是个上坡,载着两个人的电驴显得有些吃力。白璐把身体前倾,想帮一帮自己的坐骑,我也学着她的样往上靠了靠。

“还有就是上课,大家上课就跟玩似地,学校搞什么晚自习全都在玩手机,

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去学习的。大家都是成绩不好才会去那里的,都很清楚自

己是个什么水平,早都放弃了。”

“也不知道你晓得不,就我爸妈在我没考上高中开始就放弃我了嘛,反正还有个弟弟。每次我说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就冷嘲热讽的,阴阳怪气没一句好话。我也无所谓了,就随便他们说,现在大了他们也不打我了。”

白璐甩了甩头,轻柔而带着香气的发丝又飘到我脸上,我感到有些痒。

电驴拐了个弯,哀伤地绕过一片树海,闯进热闹的街道。还沉浸于夜晚公路的我眯起了眼睛,灯光有些灼眼。

“走吧,到了。”白璐顿了顿,安抚好哀伤的电驴。

6 烧烤店

灼热的烧烤店。白璐走过去,熟门熟路地跟店里的伙计打招呼,径直走到最里边的桌子。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哥送来了菜单,白璐把那本大的递给了我。自己一边看着“今日特价菜”,一边和旁边嬉笑的小哥聊天。

“你朋友?哪认识的?”我感觉到黄毛的目光向我这边扫来。

“我姐,大学生!”白璐的声音有点上扬。然后又转向我,“姐,这是小黄,我兄弟。”

“哎哟。大学生啊。”小黄说得有点大声,我感觉店里的视线往这边聚了聚。

“还没呢,才刚考完试。”我假装自己被菜单上的烤羊肉串所吸引,只埋头看着菜单。

视线的余光里,白璐的嘴似乎动了一下,但也没再发出声音。空气里只

剩下塑封页的菜单发出近乎琴弦绷断般的声响。

三年多没见,白璐的口味几乎没变。在一堆我点的肉串被陆续送上来时,熟悉的锡纸盒被小哥摆在了白璐眼前。

“这家伙每次来我们店都要点这个。”小黄把所有的菜上齐,便往旁边的桌子上靠。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金针菇。她一直都爱吃。”

白璐看了看我,给我递来双掰好的一次性筷子。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原本倚在隔壁桌旁的小哥身形一动,麻利地从桌侧的抽屉里掏出菜单走上前去,又有客人来了。

7 菠萝啤

白璐和我在初中时就一起喝过年时大人买的RIO,还拿筷子蘸过不少白酒,酒量应该都还可以。老家对于卖酒也管的不严,我就想叫几瓶和白璐干杯。白璐说自己好久没碰酒了,等会也还要开车,叫小黄退回了两瓶,要了罐菠萝啤。小黄眼睛猛地一瞪,边换酒边嘟囔着些什么。

我看着白璐把一只胳膊支在桌上,头靠在上边咬着白色的塑胶吸管,留下浅浅的口红印。让我朦胧地想起,我俩画上绿脸的那次,我的嘴是不是也给白璐涂红了。

我俩慢慢地吃着,时不时聊几句小时候的闲话。白璐好像没原来闹了,但话还是很多,我俩就一直聊着,不知不觉间就消耗掉了桌上的肉串山。

桌上只剩一堆竹签时,白璐才打开锡纸盒,用筷子夹起几根金针菇塞进嘴里,猛地灌完了罐子里剩下的菠萝啤。叫来小黄,结了帐拉着我回去。

电驴启动,发出滴滴的啼鸣。白璐熟练地跨上去,赶着电驴倒出车位,叫我上去。“现在去哪?”我问她。“回老家!”电驴欢快地转了个急弯,白璐载着坐姿有些倾斜的我,英姿飒爽地再次疾驰回黑暗中去。

电驴飞快地上了桥,看这条路应该是要回白璐原来那个家。小城的晚上,八九点没了灯光也很正常。迎面便是由江上吹来的晚风,一呼一吸里能喝到风里凝成露的月光。电驴加快了飞驰的速度,白璐的声音乘着风灌进我的脑海里。

“我上次找了个男朋友来着。”这话猛地砸去了我脑中的绝大部分醉意。

电驴不为所动地专心奔跑,白璐接着往下说。“比我小两岁。上次他在街上看到我,就一路跟了几条街,我姐妹当时和我一起走的,都以为是不是遇到了变态。走了好久他突然跑上来要我联系方式。之后也没怎么聊,过了半年突然就说要找我玩,聊熟了之后就感觉还挺好的,就说在一起试试看。前半年挺开心的,但你也知道我脾气暴,然后他脾气也不是太好,就天天吵,隔几天闹一次分手,然后又去复合,搞久了他受不了了,就真的和我分了。”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刚要动嘴时感觉嘴中只能冒出些大道理,便只是盯着她的背影。

“我本来一开始没有多喜欢他的,但他真的对我好好,我半夜想吃什么东西他都会给我送过来,也没有说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之前去外地打暑假工,就一个人住在那边亲戚家里,异地几天我就好难受,然后去跟他发脾气,他安慰我说过几天就见了,抱抱。我就发火说反正也抱不到,他第二天就坐火车跑过来了。”

“他和我说分的时候我真的就以为是和之前无数次一样的小打小闹,谁知道他和我说,他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我没有志气,跳个舞就觉得找到了人生的精彩和意义,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小县城里肯定也觉得行,而他以后是要做大事的,肯定不会就把人生放在这里。”

“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看我”

从前面传来的白璐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渐渐模糊,电驴驶进了七月的夏夜,家乡的深蓝遍布繁星。

8 莉拉

在老家的这几天,我和白璐住在原来的老屋子里,但也只是晚上才见面:白天她要去打暑假工。

每晚她回来时,都会发出疲劳但是又透出活力的哀嚎,一嚎便驱散了整个夜晚的寂静。

我每天都很期待她回来时嚎的那一嗓子,那是只属于我俩的夜晚开始的标志。一起打游戏,玩小时候最爱玩的大富翁和飞行旗,对着俗套的爱情电影流眼泪,偶尔也一起看我带来的书。玩累了,简单洗漱后熄灯休息。一起窝进被子里像老鼠一样絮絮叨叨,两个人好像都在用力地弥补三年前中考假期未见的时光。不过主要还是我听她讲,在这样的许多个夜晚中,我重新参与了她的这三年:她的爸妈,曾经的恋人,现在的学校、朋友,中考结束的那段最失意的时间,那之后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悠长地向前流淌,直到某天晚上我们的电影看到一半,我妈要我回家填志愿的电话侵入地猝不及防。挂了电话后我和白璐沉默了好一会。我们都忘了,或者说刻意地不去提起“我还要上学”这件事情。白璐没有看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你啥时候回去?”

我没说话,点开了暂停的电视剧。《我的天才女友》,埃莱娜刚去上初中,莉拉便去做鞋了。

9 白璐夜行

江边的晚风呼啸。电驴欢快的奔跑,我和白璐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那通电话没有给我们太多继续相处的时间,但我们也知道,即使没有那通电话,我们也还是会又一次别离。

白璐依旧是以极快的速度骑着,突然间她握着车把在电驴上站了起来,发出一声大叫后又快速坐下。“你也来试试,很爽的。”白璐继续用着大吼时的音调。

我扶着她的肩膀,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但因为电驴后座的空间有限与巴普洛夫的狗般条件反射式发抖的双腿,没能如愿。“算啦算啦。”白璐加快了电驴。前方是一个大下坡,我感受到一种腾飞的失重感,忍不住“芜湖”出了声。白璐跟着我一起放声大叫,两个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长长地回响。

“爽吧?每次不开心我就骑电驴,把油门拉到底,谁都追不上我。晚上骑车出门真的好爽,风刮得很大,我就带着耳机很大声地听歌,感觉烦恼都给刮走了,夜里的世界就剩我一个人,什么事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忘掉。”

“咋啦,不开心吗?”我问。

“也没有,只是感觉好像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往前走掉了,离开了。我前男友是,我初中最好的那些朋友是,姐你也是。连我爸妈都离婚了,我妈带走了我弟,我爸建了新房子,都不在老地方待了。就我一个人还和个傻子似地,抛不掉之前一家人住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要怎么改变现在这样尴尬的处境,就任凭自己栖身在这样的黑暗里,漫无目的地夜行。”

江边的晚风吹过,却有海一般的咸腥。

“别看我平时玩的很疯,其实我真的好自卑。我写字好丑,从来不敢买好看的本子和笔,再好看都不买。因为自己的字配不上。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我那次数学真的考的好差,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之后我就不想找你了,找你的话我肯定会更难受。但一看到你过来,就又想和小时候一样了。我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为啥那些本来我觉得已经很远的事情,你一来就又像刚发生一样。”

我又只能沉默着,明白了我与她,都是那么的无力。

“嗡————”

远方的高架突然传来了悠悠的长鸣,千吨的巨兽在夜的凝视下泛着月光。长长的心轴牵动着车轮前进,发出哐当的声响,从车头射出的灯光像是野兽的眼睛。电驴跟着这大号的猛兽跑啊跑,终究还是望着刚认识的大朋友渐渐消失在无法到达的远方。

夏蝉在暮夏的中夜里发出轻微的叹息。

远方又一次出现了灯光,电驴向那个方向奔去。

那里是我要去的新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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