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尽人间烟火色

当如瀑青丝沾染了长白山最皎洁的细雪，淡薄的烟雨侵润了流年的青石板路，她不哭，亦不闹，只是将岁月煮酒，慢品浮生百态。

记忆随着年龄悄然走远，不知不觉间，有太多故事沉睡在浩瀚星河里，不去触碰，那便亘古长眠。早已忘却上次为奶奶染发的时间了，直到她那两鬓的银丝若弯勾般扯住我的目光，方才主动跟她说：“奶奶，我帮你染头发吧！”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笑意盈盈的说：“好啊！”岁月向来眷顾温柔的人，即使时间无情，在她的脸上镌刻诗行，扬起的笑容仍是纯美无暇，总能予我以直击心底的温暖。

染发时，缕缕银丝与手指缠绵共舞，谱一曲芳华易逝的悲歌。长发温顺听话，仍人拿捏，而额头上细短的头发却如孩童般调皮捣蛋。想用手将它轻轻抚平，怎奈何它耍起了小性子，硬是不肯屈服于“恶势力”之下，站的挺直。心里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拿它无可奈何。

发尾尚且是墨色，而发根处却将沧桑之感暴露无遗。片片雪白灼人眼，无言低诉年华逝。许是被亮眼的雪白给刺激到了，不由得愈发认真的为其染发。将长发撩起，细细揉搓，揉出细腻的泡沫，再将泡沫覆于发根处，轻轻为其按摩。

过了许久，白发如青丝般乌黑，心中的闷气才逐渐消散。可当奶奶转头与我分享喜悦的那一刻，我才发现，纵使我有药水将白发变青丝，也无法将岁月的痕迹一一碾平。发色改变只是瞬间，而苍老却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奶奶染发，似乎是为了美丽，但更多的是为了看起来年轻些，然后能与我们并肩。我为奶奶染发，求的不过是片刻心安，然后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态度安慰自己，真的，真的年轻了。我所做的，不过是螳臂当车，试图阻挡岁月的步伐，可惜凡胎肉体，终难抵挡岁月的刀枪利剑。

有时常想，若奶奶不染发，是不是早已满头白发，看起来苍老得令人心酸。每每想起这件事，总是不由得感伤。幼时父母外出打工，所以我是由奶奶扶养长大的。于我而言，奶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许这辈子，我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爱我的人了。从幼时到现在，我总在每个生日的夜里偷偷许愿，希望上天保佑奶奶长命百岁，或者将我的寿命分一半给奶奶。曾几何时，我从不相信人会死去，可时间多残忍啊，它一点一点的扼杀我的天真，告诉我生老病死这个无法逃避的人类法则。我经常给奶奶染头发，可她的头发白得越来越快了，在时间面前，我永远是个束手无策的小孩。

盼着快快长大是每个孩子幼时的梦想，我小时候也是如此，希望快快长大然后能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是，慢慢长大，慢慢去越来越远的地方上学，慢慢劳碌的工作，我连最简单的陪伴都无从说起。所以啊，越长大就越怀恋小时候，那时奶奶尚且年轻，我也可以无忧无虑的撒娇，不用担心未来是否如意。

奶奶的白发里夹杂着太多人间烟火了，每次染发，我总是耐心的将其一一染色，好似白发染尽之时，便可重回幼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