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需要,出城往城西方向的红塔镇双溪村、沙坪村。骄阳似火,乡村道路的两边都种植有大量的花卉,应该是长寿菊吧。虽然太阳的炙烤让花看上去不那么光鲜亮丽,可密密匝匝的挤在路边还是很让人惊艳。车跑在乡路上,仿佛徜徉在花海,路边一幢又一幢的小楼让我目不暇接,让我神思遐想。这哪里是农村?这还是我们记忆中的农村吗?这还是我们小时候生活过的农村吗?回答是肯定的,这就是现在的新农村。
强烈的阳光下,农家小院的一个瓦盆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晒的黄豆酱,因为我闻到了浓郁的酱香。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母亲那些年做酱的辛苦,味蕾也仿佛被激活,好像又回到儿时用手指蘸酱往嘴里送,享受满口咸香的美好时光。
过去,农村人家是要家家户户晒酱的,好像也是农家妇女必备的技能。过去物质比较匮乏,没有现在这么多品牌的酱和调味品,而晒一缸酱,那就是一年生活的味道,滋味尽在酱中。
每年的三伏天,妈妈都要拿出几十斤自家种的黄豆,放在簸箕里面精选。这个很有技巧,通过颠、抖、晃几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颗粒饱满的黄豆掉进竹篮子里面,而坏掉的、碎掉的、长虫的和小石子儿、土疙瘩留在簸箕里面。最后清洗好几道,直到洗黄豆的水变得清澈,就那样泡在水里。当黄豆吸饱水分,变得白白胖胖时,就放到甑子里面蒸。当黄豆变得软烂,再取出平铺在晒席上,自然晾凉后,又给它捂上一层薄被子,让黄豆与时间相约相爱发酵,当黄豆酱坯出现拉丝或长毛和变硬,说明黄豆酱坯已发酵好了。这个过程需要靠望、闻、摸、捻等经验来掌控温度和发酵程度,一切必须刚刚好才行。当酱坯完成发酵,这个时候妈妈会将酱坯用手搓碎,然后等一个好天气开始晒酱。一大早将酱坯放入陶瓷盆子或陶缸,加入一定量的食盐,再到水井里面打出凉悠悠的井水倒入酱盆里面,水要一次添足,因为酱的稠稀也取决于水的多少。剩下的就交给风和时间,让酱在太阳底下暴晒。在以后的日子里,酱会在风、阳光和时间的陪伴下二次发酵,不过几天微风就会从酱缸中带出淡淡的酱香。
农村晒酱是有讲究的。翻酱必须趁早晨太阳没晒到的时候翻动,翻的目的是让酱晒的均匀。如果中午翻动的话酱容易发酸,翻酱还不能用铁铲,这就是我看到的酱缸上面为什么会有一个木头的小叉,那就是专门用于翻搅酱豆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酱还没晒熟,而酱又比较干稠,妈妈会用刀在粗大的椿树上割几块树皮,洗净后加水熬煮,熬出来的椿树皮水很特别:一是有香味;二是颜色呈酱红色,非常好看;三是要将水晾凉。待第2天早上再将此水加入酱里加以搅动,醬和椿树皮水溶为一体,简直是浑然天成,只须让酱继续经受时间和阳光的考验。
酱坯经过一二十天的暴晒,酱香渐渐的浓郁起来,而此时园子里的花椒也成熟了,阳荷也饱满了,黄瓜、菜瓜、苦瓜也都接上了,这个时候妈妈会将它们清洗干净,晾干水分,然后将它们埋到酱中,还加入一些大蒜和黄姜,让它们和酱一起再次接受阳光的炙烤,经过10来天的时间,它们会成为美味的酱菜。
晒酱的过程也是我解馋的过程,放学回家会站在酱盆边,挑出里面晒的花椒放到嘴里,又咸又鲜又香又麻的滋味充满口腔,想到这里就口舌生津。
晒酱的整个过程还是挺辛苦的,晴天的时候早上要翻动一次,天气不好的时候要注意防雨,因为一淋雨酱就会变味儿,会变酸,还会长蛆虫。而为了酱晒得干净又能防蚊虫,有条件的会用一块玻璃盖在盆子上面,没有玻璃的会用竹子编个圆框,粘上蜘蛛网,然后放在盆子上面防蚊虫,还要备个斗笠,在下雨天给酱遮风避雨。
勤劳会让人富足,时间会给人答案,在过去一切都是自给自足,而晒酱就是一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过程。在贫困年代,农村的酱将是万能的,醮、焖、蒸、炒、拌,都是点睛之笔,就连学生上学没有菜带,也是用青椒炸点酱,作为一周的下饭菜。现在条件好了,酱也可以在超市买到,晒酱的农家也越来越少,再过些年这些传统生活方式肯定会销声匿迹吧。
酱香随微风再次飘了过来,还有淡淡的稻花香,这都是我熟悉的味道。
又闻酱香,又想起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