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腰带

身体一向硬朗的父亲前两天突然眩晕、呕吐，且反反复复，便给我打了电话：“长明吗，我病了，你回来一下。” 父亲不知道我出差，这个时候给我电话，说明问题比较严重，还在宜昌的我顿时乱了方寸，迅速与三哥联系，将父亲从老家接到县医院检查治疗。

父亲属马的，今年93岁，身体一直比较硬朗，这是父亲的幸运，也是我们子女的福气。父亲的健康，来自于良好的生活习惯和知足常乐的心态，以及生命不息运动不止的健康意识。正因为如此，父亲这个年龄依然是耳聪目明，精神矍铄。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住院的次数比较少。这次主动打电话告诉子女们生病了，说明父亲已力不从心，毕竟年龄不饶人。陪父亲做核磁共振时，我和三哥帮父亲取掉皮带，在皮带拿在手上的那一刻，我愣住了，也震惊了。带着父亲体温的皮带因为长时间使用已变得很柔软，除了金属质地的皮带扣没有破损，皮带的皮子大部分已经破烂，不仅露出了皮子的本色，而且有的地方都磨成了絮状。那一刻，我心里很难受，我有好几条不同质地不同款式的皮带，可父亲就这一条，而且如此破旧。

我在心里深深自责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皮带。父亲不是买不起皮带，父亲一个月有几千块钱的退休金，换条皮带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这条皮带一用就是好多年，如此破旧仍然舍不得丢弃，我看到的不仅是岁月的痕迹，更是父亲艰苦朴素的精神传承。

父亲出生在1930年，1951年元月参加工作，1955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原县委5人小组办公室、县六中、县教师进修学校、县长胜高中、县化龙高中和房县二中任教。父亲走到哪里，都是勤俭办校，支出去的每一分钱都细细掂量。在长胜和化龙高中，父亲和师生一起勤工俭学，开荒种地，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不遗余力地改善教师和学生生活条件。积极筹措资金，改善教学条件，增加实验实的设施设备，建起图书室。在他的眼里，该花的钱一分都不少花，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多花。就是这种勤俭办学的理念，学校办学条件不断改善，父亲也荣获“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

工作中厉行节约，持家也是一样。从大家庭中分离出来另起炉灶的时候，分给父亲的是几间岌岌可危的土坯房。遇上雨天，天上大雨，屋里小雨。没有顶棚，就用竹篾编，再糊上报纸，架到楼上挡风遮灰。当我们姊妹5个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开始为建房筹备材料。今天买一根檩条，再攒点钱，隔三差五的再买几根檀条，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把檩条备齐。建房的红砖买不起，父亲和母亲就带领哥哥姐姐自己动手制作土坯。星光灿烂，长夜漫漫，经过无数个白天黑夜，土坯渐渐的堆了起来，用身体的劳累，换来了建房的材料。回想过去的艰苦奋斗，艰难生存，以现在视角难以想象在过去的峥嵘岁月父母是以何种的意志和节衣缩食才换来生活条件的改善。

父亲又是大方的，逢年过节父母就会提前筹备吃的喝的。再困难，鞭炮是要买的；再困难，春节的腊味是要筹备的；再困难。黄酒是要做几缸的；再困难，待客是毫不吝啬的；再困难，姊妹几个读书的学费是要筹的；再困难，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是毫不犹豫的。与节约相比，父亲是大方的，与大方相比，父亲又是吝啬的。这种大方是对亲朋好友对孩子，这种吝啬是对自己，能不买的不买，能将就的将就，将有限的收入花在必要的支出上。

买一根皮带是花不了多少钱的，父亲完全有能力，我们任何一个孩子也完全负担的起。可父亲没买，我们也没注意到。给孙子孙女的压岁钱父亲没少，给大家庭准备吃的喝的用的父亲没少，但唯独对自己少了一份大方，少了一份投入，少了一份关心。

在医院我和三哥决定丢弃父亲现有的皮带，三哥现场换上了他自己的。那一刻我们都意识到，父亲付出的都是爱，父亲的节约也是爱，这种爱就是对家人多付出一点，对别人多付出一点，把节约的都给了家人、家庭。

2023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