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眼睛

晴晴一早就跑到了百花盛开的公园，置身其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宛如天地间最绚烂的繁星。红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如雪，黄的如金，来得早，还能看到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仿佛是一颗颗闪耀的珍珠，就像晴晴扑闪的一对大眼睛。随着她的脸上一阵微风拂过，再放眼看去，花海中已经涌起层层波浪，晴晴的妈妈慢慢放开她的手，让她跟着花朵们随风摇曳跳起自由的舞蹈。晴晴的妈妈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时间仿佛凝固了，就让她与晴晴一直沉醉在这色彩艳丽的花园中，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和生命的魅力。可是，这种美丽的仙境只是一场她的梦境，一个让她与女儿晴晴带来希望和生机的幻想罢了！晴晴跟同龄的人不一样，在孩子刚刚出生并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是色盲，世界主要有三种颜色构成，那就是黑色白色以及灰色，可晴晴天生的眼疾导致她的“视界”一直是黑暗的。

“妈妈，这是什么花？它是什么颜色的？它在对着我微笑是吗？”

“妈妈，那我借用一下你的相机镜头拍下它们好吗？”

晴晴的妈妈笑了笑表示答应了，她知道，她脸上的微笑，晴晴也能感受到。晴晴讲的相机镜头就是指妈妈的眼睛。很小的时候，医生告诉过她，人的眼角膜感觉神经丰富，主要由三叉神经的眼支经睫状神经到达角膜。如果把眼睛比喻为相机,眼角膜就是相机的镜头，眼睑和眼泪都是保护“镜头”的装置，眼皮会眨动，在每次眨眼时，就有眼泪在眼角膜的表面蒙上一层薄薄的泪膜，来保护“镜头”。

“可是，妈妈，我的眼睛怎么没有镜头了呢？”

晴晴的妈妈温柔蹲下去，说，“因为你的眼睛会开花。”

接着让晴晴深吸一口花香，然后在妈妈的引导下伸出双手，像是一位探索者，在未知的领域里寻找着生命的痕迹。晴晴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花瓣，那柔软而细腻的触感，仿佛在她的手指间跳动着一首无言的悲伤。微微弯曲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花瓣，就像是在寻找一段遗失的旋律，又慢慢在花骨朵的轮廓上徘徊感受到了花瓣的柔软和湿润，手指感受到了花的脉动，那种微弱而坚韧的生命力，此时，这朵花在晴晴的心中已经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彩。

“妈妈，这是花的眼泪吗？它也会跟我一样哭泣吗？”晴晴摸到了花的露珠。

晴晴的妈妈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发出声音，轻轻抚摸晴晴的小脑袋。

“妈妈，玫瑰的红是哪种红？是你跟说的小兔子眼睛一样的红吗？我要是兔子就好了！”

“妈妈，金黄色的向日葵，你说朝着太阳就能盛开了，可是，它到了晚上的时候，怎么办呀？”

晴晴妈妈回答道:“太阳公公下山后，它就把自己的任务交代给了月亮婆婆，晚上就会有月亮陪着向日葵呀！”

“那么妈妈，那我像不像月光下的向日葵，永远开不了花。”

这个问题，晴晴妈妈没有再回答。

夜色如墨，将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慢慢吞噬。微风轻拂，带来一丝凉爽，却无法穿透外卖小哥刘明身上厚厚的工作服。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况，仿佛要将整个温城的脉络都刻印在脑海中。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夜的潮气在天空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仰望天空，变得格外澄净，悠远的星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花。

刘明骑着电动车，在繁华的街道上灵活地穿梭着。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加速都显得那么游刃有余。路边的霓虹灯映在他的脸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与紧张，期待着能准时送达每一份外卖，紧张着不要被路上的意外所耽误。

突然，前方的交通灯由绿变红，刘明立刻减速停车。他趁着这个机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在路面上游移，寻找着可能的危险。他知道，作为外卖小哥，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要努力挣钱，有朝一日能治好自己的疾病，然后到温城的最高楼看一场烟花表演，而不是一直在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回忆起老家的星星有多明亮。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他思想上的寂静。刘明迅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这将是一份新的订单，他要抢单，然后，他需要继续前进。他快速重启电动车，坚定地向前方驶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灯光和绿荫揉杂，两排大树之间的柏油马路往前延伸，一辆白色的SUV呼啸而过，像闪电般的车灯光束划裂了黑夜，瞬间照亮空气里垂直落下的道道雨丝，差点就撞飞了正从转弯处骑过来的刘明。

四轮车子的急刹声与二轮的电动车倒地声交织着尤为刺耳，边上的人行道上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人的指指点点，白色车主张亮收回了目光，眼睛注视着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看情形大有逃逸之嫌，他实在是太需要跟时间赛跑了，争分夺秒，可是，几秒的迟疑之后，他还是拉开了车门。张亮无比紧张，慌乱上前扶起刘明，确认他的伤势之时，也解释着车里有病危的家人急着往医院走，可眼前这个时间点又是路阻的高峰期，实在是赶时间才如此。刘明看了一眼车内，说道:“我没事，就擦破点皮而已，小伙子，但你也不能这么急，安全第一，不说这些理了，你如果相信我的话，跟着我走，我知道有条导航不到的小路，你可以扶病人坐我后面，我给你送过去会节约不少时间。”

张亮的神情从诧异到感动，戴上安全帽，两个人马上配合默契的往医院的小路开去，此时的刘明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那份订单，生死时速，人命关天这个理，他没上学前就懂。

十分钟之后，医院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紧张的呼叫：“紧急抢救！病人突发急性心梗，立即进行心肺复苏！”这一呼声像是撕破夜空的惊雷，迅速唤醒了医院的每一道神经。护士们迅速行动起来，打开抢救车的锁扣，取出氧气面罩、除颤仪等抢救设备，同时通知医生。不一会儿，医护团队如离弦之箭般迅速集结在抢救室病房内。主治医生快速查看了病人的心电图，面色凝重地做出了初步判断：“病人心跳微弱，需要立即进行心肺复苏和药物干预。”随着抢救措施的实施，徐亮的父亲情况依然不稳定，病房内外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每一次电击都像是给他父亲注入一线生机。医护人员们紧盯着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数据，期盼着出现好转的迹象。

与此同时，刘明一直未曾离开半步，似乎他也成为了这个稚嫩的小伙子徐亮的亲人，时不时安抚他的情绪，这让刚大学毕业的徐亮紧张的情绪中得到一丝宽慰。之前徐亮一直在捶打自己的脑袋，说是发现父亲倒地在家就为时太晚了，怪自己没有及时察觉之类的。

刘明拍了拍徐亮的肩膀时，他抬头发现刘明的脸色苍白，这才意识到可能被自己撞出什么内伤了，“叔叔，我错了，差点忘记你了，我带你去验伤，走走走，别为了我的过错再伤害到你了。”

“我真没事，我可能低血糖了，没事没事。”

你看着不大好，已经在医院了，咱们还是要仔细检查。”亮坚持拉着刘明往急诊方向走去。

“我，我是自身身体不好，有点累了就这副德性，真不是你撞伤的。”刘明一脸苦笑回答。

“怎么回事？”

“我肾脏有问题，前几年病情恶化后被确诊为尿毒症，要想摆脱死亡的威胁，最好的途径说是要移植健康的肾脏。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挣钱，但排队好多年了，却一直没收到有合适肾脏的音讯，其实像我们这种每天在等待中对抗死亡过日子的人很多，一个呢是肾源太少，极少，而且配型成功的肾脏就更少了，肾脏移植一直是终末期肾病的最佳、最有效的治疗方案，很多人在等待中死亡了。

“只要能有一丝希望，大哥，咱就要坚持下去，这家医院不行，就换一家医院呀！”

“我都打听过了，现在各家医院的肾脏移植技术已相对成熟了，阻碍进行的不是医疗技术，而是捐献器官的数量极为短缺。目前自愿捐献遗体和器官的人虽然多了起来，但是他们大部分是老年人和重症患者，重症患者的器官已经衰竭，多数不能用来进行移植。目前，需要移植器官治疗的患者有一部分是接受了至亲的捐赠，但捐献者也仅限于接受者三代内血亲，捐献者的血液与其配型必须成功，此外，捐献者本身的身体状况筛查也非常严格，符合捐献条件的成功案例就更少了，这些我都很清楚，久病成医了。”

刚说完，刘明就突然晕倒过去，三分钟后，另一间的抢救室的红灯亮起。

当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医院时，徐亮那年仅五十的父亲还是不能脱离危险期而死亡。医护人员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徐亮还是深深低下头真诚地给医生们鞠躬，他知道，大家都尽力了。

徐亮做了一个决定，关于他父亲与自己以后的遗体器官捐献的事项。

另一个病房里，刘明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有输氧的，有心肺监测仪的管线、有抢救用的输液管，他的监测仪的心型符号在持续跳动。

次日的晨光洒下，窗外碧绿的树叶开始轻轻晃动，映在纵横交错的百叶窗上，病床前的一男一女，安静的一直站着，那是晴晴的父母在等着刚做完眼角膜移植手术的她醒来。

“由于眼角膜是透明的，上面没有血管。因此，眼角膜主要是从泪液中获取营养，如果眼泪所含的营养成分不够充分，眼角膜就变得干燥，透明度就会降低。角膜也会从空气中获得氧气，所以一觉醒来后很多人会觉得眼睛有些干燥。眼泪的成分和血液的液体部分很相似，胆固醇和卵磷脂等油性成分附在角膜表面，以抑制水分的蒸发；而其中被称为溶菌酶的酶，具有杀菌的功能，可以保护接触到外界空气的角膜感染细菌。”医生这些知识已经变成了晴晴父母的常识，但他们还是很认真听了一次又一次。

“我们能见见那个捐献者的家人吗？或是，我们想去他的墓前祭拜一下？”晴晴的妈妈很想表达自己感恩的心意，但被医生拒绝了。

“捐献眼角膜的人，在生前已经办好有关手续。捐献者他生前是自愿或身后家属同意的，我们也排查过如死亡证、有否传染病、去世的时间等等，要视环境的因素来决定。一般死后6小时以内，冬季可以在12小时以内。所以，这次很及时，手术也很成功。”

医生的话虽是定心丸，但晴晴父母的心还是一直悬挂着，不敢多言。

整个病房只有勺子划过碗壁发出的金属声，粥碗很快见了底，晴晴吃完后，又开始追问妈妈，自己在哪里？为何如何安静？

“晴晴，你不是喜欢奥特曼的吗？我与爸爸把它都请过来了，你耐心等着？”

“那是动画片，我又不是三岁小朋友，还骗我呢，哈哈，还有，爸爸，奥特曼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个的，你还一直陪着我看的动画片呢，都不知道这些。”

“我们相信奥特曼的，相信光。”

只到窗外灿烂的晚霞在天边灼烧后，两三个医生再次进来了，慢慢地，慢慢地，拆下纱布，一束温柔又奇特地光突然从晴晴的眼睛里照了过来！光束咻地一下升空，随即像无数的璀璨烟花绽放在她的世界里。

“妈妈，我的眼睛真的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