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嘴和惠琼,故乡的两位“姐姐”。
看来这习惯写点东西的心和手一旦痒痒起来,就非得把它们一口气整理出来不可,就跟打铁似的,趁热,你越是打的起劲,这錾子上的铁杵也随心所欲成型的较快,想成钢针成钢针,想成大刀成大刀,想成长矛成长矛。铁冷如心冷,一旦错过档期,再去硬生生的敲,即使反复使出浑身的解数,再精明好使的工匠也未免能打出初心之味。
做事作文如同炒一粒粒刚出锅的栗子,给人自愿吃着是一口恬淡绵甜安然之醇香,不强买强卖,这是风格、风尚、原则、美学。
刚才,吃完自带的早餐,去洗碗池洗刷,刚一完毕,头脑一下清晰的闪现父亲健在时,跟他走在村队部时的场景,那是当年有次回故乡陪父亲朝拜窦禅寺之后行走在村子大队部曾经办公的戏楼坝坝前的小道上,我们聊到了湾里邻居光阳爸家勇哥的妹妹淑蓉姐和庆典公公的幺女儿惠琼姐来。
村子里七十年代我这一代出生的人,女孩子当中只比较记得惠琼和大勇哥的妹妹八嘴,小时候听大人们常常这么叫她俩的名字。
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依稀记起,想来有些模糊的了。
小时候,惠琼和八嘴,在我心里,眼里,她们两人是何等聪慧、明丽,我们孩提时代的欢声笑语时常萦绕在心田。
那年,路上,父亲告诉我,说淑蓉姐(八嘴的大名)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回到祖屋,初春的阳光甚好,从瓦格上的亮瓦照进厨房,父亲开始去灶房烧火,母亲在锅台上忙碌着,炉膛通红的柴火之光映红着父母年迈的身躯和笑容倦怠的渐渐苍老的容颜。儿子长年累月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父母二位老人,不辞辛劳,似乎都拿出了各自煮饭的看家本领,一心一意就非得给儿子做一顿好吃的可口的饭菜,父母似乎永远是那么无私和贤惠,在对待自己子女这一原则问题上,她们愿意舍去一切为着儿女们的幸福生活,愿意花费一切时间和精力。
每年春节能回一次故乡,千里迢迢,面见父母,也成为生命和生活中最高奖赏和荣誉。
回故乡,吃父母亲做的家乡土生土长的饭,聆听父母娓娓道来的幼时的记忆,常常感概人世繁荣万千背后,总有一些道不尽的沧桑、往事、风尘和辛酸。
父母亲那时候还常年居住在乡下这套爷爷奶奶留给父亲母亲的老屋里,母亲在记忆方面似乎天生的就比父亲好,七老八十她依然记得小时候年轻时发生在她身边的事,而且条理清晰,给人有超强记忆的感觉,我和二姐对母亲这一天然属性均有出自内心的惊叹和佩服。
父亲想不起来的事,母亲头脑异常清醒的弥补着说“八嘴那丫头啊,疯女子一个,来来回回嫁了几处人家,给人家生下娃儿,爬起来又跑了”。
我这才又回到刚才同父亲在回家路上攀谈的话题,问起幼时的发小们,小兵、干娃、虎子、大波、二波、惠琼二女子、淑蓉八嘴。
农家姑娘,有的自小跟父母上山犁地,下田插秧,砍柴打猪草。她们勤劳、坚韧、善良。可是,随着岁月的变迁,人世的成长,她们有的早早辍学在家,开始跟随大人们学着务农,似乎从此就生活在山村固有的传统习俗世俗中,过着祖祖辈辈走不出大山的一代又一代刀耕火种的日子,可是她们毕竟又都是处在新社会,在新社会的摇篮中诞生和成长起来的新时代农村青年,虽然只是读完幼儿园、小学或初中、高中,她们再怎么也不同于过去旧时代的农村苦孩子,她们有了她们的梦想与理想,她们有独自把握和评判生活的尺度,总之不可能甘愿同父辈们那样,默默坚守在村子的土地上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她们在坚强和倔强中同命运抗争和搏斗着。
七十年代,山村的幼儿园是全国办的最为普及的时期的吧,我们的老师是生产队长清发家的大女儿任教,那是一个无比欢快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四人帮已经彻底被打倒了,山村时时青烟袅袅,家家户户一大清早瓦房顶上飘摇着缕缕青烟,这烟常常一直蔓延、蜿蜒在群山环抱的小山村里,有时清晨一早起来跟大人撵路,爬上山坡地头,大人们忙着干活,自己独自一人憨憨静静的在朝霞还是烟雾笼罩的村头呆呆的环顾着四野,看看青草、看看天际、看看山峦起伏、看看晨间的鸟雀、看看露珠在青菜叶间晶莹的停歇着,圆圆润润的,村子里也总是从这时候开始着新的一天,大人下地挣工分,小孩子们各顾各,再后来稍大一点集中起来送进一座大瓦房的人家,这是地主庆汉家的大屋用做的幼儿园,这也是我们这群山村娃娃的启蒙学堂。
从那里我们知道了点汉语拼音A、O、E、、、老师讲普通话发音,我们总是习惯村里的土话、川音方言来习读i、w、y这几个字母发音还可以,轮到ZH、CH、SHI、RI这几个单词字母发音至今也纠正不过来。记不得吃饭当时是怎么解决的,可能是到了中午各自回家找父母,然后再回到那间大屋里,直到太阳落山,黄昏时刻,大家穿梭在竹林人家院前院后,又自发的汇聚到村子中央一处晒谷场,又同晚归饭后村民们在打谷场上掀起一日最后的欢愉,直到月落星稀,大家意犹未尽片刻,才各自摸索着找回家头脸脚不洗的像只鸟儿钻进父母亲翼下和着温暖的被窝一道进入酣梦中。
十五、六、七岁之前,村子里的丫头们就有媒婆们早早的开始盯着了,婚姻似乎成为农家姑娘改变身世的门路和出路,早早父母亲就给她们说婚,谈婚论嫁。自家的亲二姐也是这样,高中刚刚才一读毕业,就在老屋里见到过前来找母亲商谈说媒提亲一事的同村临队的笑脸婆大妈,我这一生勤劳善良的二姐也就忍于生命的逐流,没过多久,从江油舅舅家所在的学堂代课归来之后正式登上了人生第一个高峰,嫁人成家。
山村里自古都很少有真正的爱情,或者就没有过爱情的吧,要有,也只是有为着原始的起居生活度日的爱情,过去是,现在也都还是的吧。
八嘴姐至于怎样出嫁,怎样嫁人,后来就在没有听到过父母们讲过了,只是觉得父亲似乎很是同情关心着与他儿子同辈子的这代人,他希望他们,无论村里的男孩子、女孩子都能过上自己幸福快乐的日子。我大了之后,也就渐渐没有见到过淑蓉八嘴姐姐的了。依稀印象,她爱流鼻子,喜欢穿花布衣服,因为是同一个大瓦檐大杂院堂屋前的邻居,经常见她和她哥哥因为读书争抢书包还是学习用具发生小的吵闹,八嘴,意思是像一只鹦鹉似的小鸟的吧,聪慧过人,爱仿照学习模仿他人的说话和作风、作息,比较灵活聪明,从小乖巧话多,八嘴的父亲我叫光阳爸,跟家父是同字辈人,她的母亲我倒是记不住叫什么名字的了,只是觉得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低矮的羞涩的老婆婆,经常见了面会眯着一双善意的眼喊我几声“二娃、二娃”,有时候背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多的大竹背篓,压低着身子,从堂屋前的石阶梯上经过,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她的身影定格在我儿时童年懵懂的底片上。
离老屋不远往下二尺界阳的石板胡同的地主庆典老爹家的惠琼,村里人都叫她二女子,我也就跟着叫她二女子,母亲呢也总是批评我,不要这样叫,她叫惠琼,你得叫她惠琼姐姐。惠琼,这些年到还是可以偶尔见着的。每次回故乡,有时候在田埂上,有时候在屋后,在房前,在他家的斜瓦灶房竹林下,牵着一头弯角的大水牛,一身土布衣服,一双塑料黑色大雨靴,雨靴上沾满着泥浆,有时背着一个背篓,给牛割草,放牛、喂牛。她曾经有段时间得病,被送进县城那种专门救治神经出了点问题的人的院里,说是平时由国家抚养着,但几回回故乡,又见她从几十公里外的县城里跑了回来。
二女子惠琼算的上是湾里一辈子对我记得最清晰清楚的一个人,不要看她平时疯疯癫癫的,但总是在我离别故乡无论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回去,她总是老远第一个就认出我来“二娃、二娃”远远的叫我。本根二女子素来无情无义,可是这心田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常忆起故乡一抹抹来,不知怎得就对她有了说不清得感受。很好得一个女孩子,小时候,按她自己经常告诉我得话说“我比你聪明,在幼儿园时候,我得成绩总是第一名,我们湾里都数我学得最快最好,我成绩好。”有一年,是她出嫁后没两年,我回到久别的家园,陪着母亲一天上财神岭山上的地里,路过她老爸家的地,她在帮助她父母亲庆典和树萍婆在棉花地里除草还是施肥,几年不见,她已经生下一个儿子,这儿子你没见,虽然当年大家说她疯,有这病那病的,可是这个小男孩子,被她养的白白胖胖的,虎头虎脑,这孩子见到我,一个劲的从棉花地里,在与棉花同高的棉树架间穿越着,身形敏捷,那活力,那股小老虎劲头,真不敢想象这是她生的女子。
小老虎后来大了,才知道这男孩子叫光多还是什么的。再后来,二姐给我解释说,光多不是他,光多应该是庆典老爹唯一一个儿子的名字。这个光多,是惠琼父亲晚年大概五六十岁才给她生下这么一个独子弟弟的吧,而她自己的儿子,应该叫“超儿”?这个棉花田间奔跑的小男孩子如今一晃成为个头不高但给人异常结实一身的小伙子,目前,“超儿”平时在老家做些什么工作还不清楚,倒是有他母亲幼年时期身上那股子机灵、憨厚之特质。
二零一九年三月三日,家父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八大寿。父临终和奔丧的日子里,这孩子鞍前马后,跟随他的父亲前来探视、出殡、帮助我们家料理后事,放鞭炮、转移花圈、杠大铁锤上山等,叫他先吃饭他都顾不上,给我留下比较暖心的一幕。二姐倒是对这孩子印象不是十分中肯,觉得惠琼儿子这小男孩子在村里比较淘气点,而我与他也许是多年不曾谋面,大家彼此含蓄新鲜,留下印象都比较友好的吧。
老父老母亲们一生生长成长在一个承上启下的社会里,他们出生三十年代,一路路走来,在人事、婚姻和家庭中见的多,对自身家庭建设要求和做的比较严谨,自然质朴,一心坚守和捍卫,无论是刚刚解放,还是后来土改下户划分成分,再后来公社、恢复村、乡、镇,她们一辈子都紧紧依赖依恋着家庭,把六个儿女中存活的四个拉扯成人,无论是分居多年,一个在新疆,一个在四川,但亲情和儿女把他们彼此一直心连心的关联起来,在六十多年的共有婚姻中形成稳固、坚强、牢固的一个整体。母亲没有嫌贫爱富之心,嫁给父亲就一心跟定父亲,无论家境怎样变迁,始终心系几个孩子,默默支撑着、陪伴着、直到父亲终老离去。
父母的一生,给儿女们做出了榜样。
城里没去过农村的人,一旦去过的大多都说农村好,她们说的好,其实大概是指的自然风光的吧,不排除,乡下的风光确实有的地方比较秀美,纯洁和谐,一派山水田园之万象,是一些高楼林立之城区无法比拟的,两者也是不该比拟的,各有特色,各有差异,城市有城市的好,农村有农村的好,不是非得去了城市就得忘却农村,去了农村也就忘记城市,城市人彷佛农村人不存在,农村人也彷佛城市人不存在,这样都是不应该的,城市农村都是地球村上的一块,有时候,只是一种千百万年来行政和自然属性上的一种叫法或称谓的吧,它们只不过形式不一样,格局不一样,世界各地,山川河流,高铁,高速公路布局不一样,有的地方联通了,有的地方还搁置着。
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山区各地生活、居住等条件确实比过去好多了,交通的便捷,通信的便捷,物流的便捷,使得故乡在原有的基础和格局上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几乎全是二层楼、三城楼的新居,条件再好点的,有了许多镶嵌着美丽漂亮各色各样瓷砖的小别墅。农家人的生活从外在物质上感觉是提升不少了。小汽车走进了乡间,工业文明和村野连接起来,山区一天天在变。
过去七十年代各家各户子女都比较多,每家每户三、五个孩子,不同于进入八、九十年代之后,独生子女居多,无论城乡,一个孩子,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下,大家都能很好的重视,对一个孩子可以有条件能力投入更多的精力、财力,无论男孩女孩,也都能较好的齐头并进同处在一个新的历史发展水平上,为他们各自较好的进入广阔的社会舞台提供殷实之平台和机会。
自古男女有别,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有生命里无法更改的天性,她们不同于男子,有足够的体力可以立足"田间劳作"样的工作,不用多读书用自然之体魄就可以较为简单的维持生计。山区女娃娃,如果不继续读书,升学,考取职业技术学校或高考出来,一辈子出生农村,留在农村的可能性就很大。如果人生无目标,无计划,就是靠混,到了该嫁人就嫁人了,走婚姻的道路,一旦生儿育女之后维系不好家庭,再次出门闯荡,没点技术和门路,她们的人生就不知道会跑哪里去了。也许,如今看来,有人单纯就是为着活着而活着,不论男女,不论城乡,有些人就是靠信“命”来归宿和左右自己,认为“人的命,天注定”,像秧田和断河滩涂的浮萍,一生萍踪无影,只能随波逐流。
今天想说,想写的是,祖国大地上乃至世界各国各地历史上,一些农村居民中女孩子、女娃娃们一生的成长是极其不易的,无论是平原牧民女、丘陵、山地、海边渔家女、城市远郊区县的乡村农家子弟,他们总是生活和处在传统社会的底层,好在社会在有声无声的发展着,为人类展示出了广阔的前景,无论是理论、应用和科学技术,为一代代人的成长提供了很多门路、出路和渠道,尤其在获取知识层面,无论城乡,都可以很好的接受到现代化的改良和教育,让不同的个体和人群实现不同的梦想。
2019年12月16日 夏家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