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无意间打开家族群,这群里大多都是我们家的这辈人和晚辈人,大家在不同的省份,四川,新疆,辽宁,江浙,山东,北京。自从有了微信朋友圈,就让亲人们五湖四海共聚一屏。
一段十秒的小视频,播放的是黄灿灿的柑橘挂满了枝头的画面。
今天立冬,北方大部分地区已是草木萧条,进入冬眠枯水期。西山门头沟、房山一带山坡上的柿子树前段时间也是很惹人眼,不过也只是看一看,在眼前一晃而过。
然而今天午间远在故乡小镇的二姐发在朋友圈的视频,一点开,让人就像触电一下,内心猛然涌动一畦涟漪。
父亲一辈子喜欢种植有益的果实类的树木,无论走到哪儿,这似乎成了他生命中的习惯和爱好。每栽种一棵小树,似乎就在人间栽种了一棵希望,种下了一粒幸福甜蜜的种子。
这几株满溢枝头的沉甸甸的金黄色的橘子,果实圆圆的,翠绿的枝条和绿叶依然垂青,是父亲三、四十岁的时候栽种下的。父亲也常常告诉说“桃三李四柑八年”,意思是栽种一株柑橘树苗,至少要等它长到八年之后才能看到树上开始开花结果。八年啊,人的生命中有几个八年,一株参天大树的生命中又有几多八年,好歹,没有让一个个的八年荒废,意味着干什么事都是需要时间的。天底下很少有立竿见影的事,即使有,影子也是从来不管用的,虚像和实像也总还是有天壤之别,镜中花,水中月,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事物常常不只是表象那么简单,任何表面现象的背后和骨子里,势必蕴含着事物变迁的因缘和机理,基因和格律。以前不懂父亲的作为,总觉的父亲一天吃饱了饭闲的不干点正事似得,房前屋后,只要是能利用上的宅基地,即使是一小块,一小角落,他都想方设法把它们利用好,使用好,从各地移植过来花木,在合适的选址之后种下它们,栽下它们。
善于栽种,喜欢植树和善于植树的人是幸福的。
他常常给予了自然以生命,让大自然绿化地球,美化环境,净化空气得以延续和发展。他默默在情感和灵魂深处没有孤立个体,让生物群落彼此分享和依恋。人,动物,植物,水,阳光,空气形成世界完美的食物链。注重生命的规律和客观养成,珍惜敬重尊重自然和生命。
一株株故乡的柑橘树,突然带给我对家父的深层次的理解和认识,虽然,父亲已是奔九十的人了。他一生也很少和我交流过这方面的生活感知和生命认知。父亲一年年老去,这些花木却正一年年葱郁茂盛开来,年年希望着,岁岁硕果着,有些结果,有些开花,有些遮阴,有些绿化,有些做栋梁。
爸爸老了,马上九十的老人,老的已经似乎独自再也很少甚至糊涂到无法回到他居住了一辈子的老家湾子乱石垭,老年痴呆症,高度。可怜的父亲,夏天的一个傍晚,二姐发来视频,说父亲又默默的摸回村子里去了,那天还下着雨,有河沟,有秧田,有田埂,有丘陵,几里地,到了天快黑还没回场镇上来。原来,他跑回自己和自己的爹娘我的爷爷奶奶们居住生活了一辈子的几代人同堂的老屋去,晚年,落叶归根,人总是恋旧,他喜欢反复无常的做这样归家的事。
老屋是父亲的根,也是我们这些晚辈和后代共同的根。
那天晚上,据说父亲是抹黑走到了他小时候还是当孩子的他就异常熟悉和喜欢行走的一条紧挨着山崖和山湾脚下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去了,他还误以为他还年轻,一颗永不服输服老的心,还依然顽皮胆大,坚韧顽强,想通过山村里的小路走到场镇大街上去。
最近两年,由于年事已高,在村子里居住生活的父母亲无法再独自料理自己的生活。母亲的眼睛看不清道,摸灶台,案板,洗锅碗,切菜这些母亲干了一辈子的活到头来不得不从此淡出“母亲生活里的江湖”,父亲的大脑又老年痴呆健忘,这对八十多岁的老人,确实再以无法实现自己一生万事不求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信念、信仰和精神。父母再老,年纪再大,他们还是不愿意发自内心的来打扰儿女,给儿女增添麻烦和负担。父亲母亲比较要强,多年来,一辈子的艰辛生活磨练和逼迫着他们自然而然的形成拥有这种品性和风格。父母不是凡事都希望依赖等靠儿女的那种人。他们太过于自强,自尊,自爱,自立,自理的了。只要有一丝腿脚灵动,他们总是希望通过自食其力来维持生命和生活的长青和运转。
在父母亲的心里和思想观念中,天下没有什么是从来就应该的,只有通过自己去劳动,努力,刻苦钻研换取自己的幸福和未来。这样的幸福和未来,吃在嘴里才是香甜踏实的吧。生命对他们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流淌着,父母就像一条永恒在儿女内心的大河,又像分支万千无声无息涓涓细流滋养着两岸“庄稼”的小溪。
老伴老伴老来之伴。现在大多是母亲在照顾着父亲,因老年痴呆严重,父亲像孩子似得吃喝拉撒,也为难了与他风雨同舟相依相伴六十多年的他的爱妻我的老母亲,而母亲总是无怨无悔的,内心默默平静,习惯了秉持着一生伴侣神圣之责。父母不谈爱,不言爱,像无声的高山和广袤的大地,只把爱和恩、理和情融合进分秒必争的彼此关怀的头等大事一日生活作息具体行动上。
最终在几个儿女的商议下,两二老同意只能在场镇上来居住,离二姐夫家一里之距的镇子的一所基督教堂里的一排平瓦房的一间屋子里安顿下来,二姐家照料和照看,给父母亲煮饭,负责一日三餐的生活安排。
场镇离湾里3里多地,几年前,八十来岁的父亲还可以一天不知疲倦似的跑上几个来回,一会一趟的回老屋去转转,一会一趟的又跑回镇子的大街上来,无论是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冬,他在同命运较真,他在同生命抗衡和挣扎。
人明明斗不过生命的,但,从父母亲身上,看到他们的坚韧乐观和顽强,为了活着,活下去。那种动能和力量,是任何文字无法描述的出来的。
湾子里那里有父亲的祖屋,有他的爹娘和他爷爷奶奶世代居住生息的家园,也是我的祖先们生活居住的家园。
“这是爸爸栽的柑橘树吧”。
二姐用语音告诉我“就是的,你姐夫今天回去把柑橘采摘回家来了,村子里的邻居们路过老屋后面湾里的菜地,看地边上长势喜人和满树丰收的果实没人弄回家去吃,赶场路过街上,顺便告诉我们,这才回去都给收拾回来。”
以前湾里,父母在这里住着的时候,是父母亲来管理这些的。
现在,柑橘继续开花结果,虽无人照料,虽爹娘已老。
一树树金灿灿的柑橘,不得不让人想念起父亲,这个一生老实肯干的巴蜀儿女,给这个世界留下了走一路,善德一路的人生硕果。
一颗颗饱满金黄的一树树果实,挂满了父亲的丰碑。
那年在祖国西北边陲伊犁霍城萨尔布拉克,在大姐大姐夫家共同生活居住的一个半山坡开辟挖掘之后建立起来的一座边疆地区的小院里,父亲把这半壁小山,几乎当成了他挥洒生命的乐园。他不计得失,开山开荒开垦农田,有股“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为人处世的历练和精神,更是把一座半大不小的土胚荒山野岭转化为一地良田和小块绿洲。
2018年11月7日 夜 程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