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没赶上缝袜子的了。
记得那时候还是小时候,上小学,初中,我和父亲冬日围在火炉旁,晚间放学回家,告诉父亲,我脚上的袜子坏了,父亲默默的不着声,从屋子里取出一个他自己设计和制作的模具木鞋,将破损的袜子套了上去,在灯光和炉火的映照下,一针一线给我缝补着。再后来就是多年后的军旅,一年四季好像就发两双黄军袜子,有时穿坏了,自己拿出军旅针线筒,自己缝。这又是过去多年,以后就很少再次动用针线自己缝补过袜子了。
近日,因疫情,自觉被封控在单位,为了保持两点一线,担心上下班途中把风险带入工位,做到避免零感染、零输入,索性住进了办公室。
转眼半个多月(我比他人多呆了一个多星期)过去,我们千防万防还是出现了漏洞,周末有学生回家,周一来校,后来检测,凌晨疾控中心通知,十混一异样,再后来,全员就进入了所谓的“战时化”状态,原本说该回家的日子,又继续正式封控。
起初,穿着准备不充分,也为当天来上班可以当天回家。谁之,一呆就是这么些天。
脚上的袜子后脚跟磨破好几天了,走着走着就容易露出一撮光光的脚跟,这实在是有点尴尬,每次走到人少的地方,蹲下后把袜子再往脚底拉一拉,拽一拽,临时掩盖一下,起身走不了几步,再次又露出来了,这要是在夏天估计也就这样了,透气凉快,可这大冬天的,如果天天不管就这么着,着实有点羞涩人的,还是赶紧想想办法。
一所高校里,知识分子云集,大多应该属于白领阶层、白领丽人们工作的场所,所谓专家、教授、学者们呆的地方吧。要是果真被人看到,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年头,到哪里,估计也没人爱管这样的闲事,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操不完的心,哪还有光顾的了他人的闲情。
院里面的超市只是一些简单的零售面包、酸奶等食品一类,问过售货员说这几天进货,进点袜子过来,可一天天去看,货架上除原有的一些常用小商品之外,还是很少有新增物品,店长说,个别供货员昨天虽然提前报备出入校了,也就间隔不到半天的功夫,正忙着启程送货时,又才告知说小区给封了,出不了小区。
目前,防疫似乎已进入相持阶段,进入“村自为战”各自防守阻击状态。原本也为解封了可以按常态化上下班各回各家了,换防的通知提前已下发,各单位各部门依据实际情况做好调整。可最终依然还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要求,尽量只出不进 。工作协调不开的单位继续保持原有的应急管理状态,继续再坚守阵地一个星期。
国难当头,守土有责。
防疫是头等大事,举国大事。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这几年大家似乎都比较的理解、无比的支持和习惯了国家的这一做法。
国家是人民的,人民是国家的病毒和疫情是全人类的敌人,抗疫的目的是为了人民。
龙哥这时推门进来,他的小家就在单位,他过来是想给他媳妇请假,说让媳妇跟她一起回家来住,因为封控,这段时间他老婆被封在一河之隔的对面国际学院里了。我们这所学校很独特,估计在京城里也算是独一无二的,一所被同一条河流分割成三个校园的品字形单位。校区分北校园、南校园、西校园,三座校园共同组建成一片校区。
独特的地理位置,造就独特的人文环境和校园风貌,形成彼此包涵彼此衔接彼此融洽的内部自理特色机制,一河四桥把这块古老的曾叫菜户营(又临景风门)的地方有机的组合成一体,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开发和建设,成为远近闻名的一座医学院校。
网上说,这一带,在明朝时,为御膳房嘉蔬属(御膳房蔬菜供应中心)所在地,是宫廷用菜的集散中心。四季均有各地进贡的贡菜在此周转,押运的官员也在此进行交涉;因为交通运输的不便,直隶供应京师蔬菜的菜农,也大多晚间在此休息后,第二日清晨,再到菜市口销售。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地名。
这里早期是北京第二医学院,随着国家经济社会一天天向前发展,后来壮大演变成了一所独立的医科大学。这里是面对北京当地和外省市部分生源招生的一所公办全日制医学高等学府,几十年来一代代恩师们辛勤努力培养,她的学子们毕业后几乎遍布京城的各大医院,成就了北京医疗系统供职人员的半壁江山,当然,也有到祖国各地的医疗战线上的医生、护士、医学专家和教授。
听龙哥似乎比较客观详细的介绍着,他是这个院子里工作了四十多年的老人,他老调侃,校园国旗杆下那块地曾经就是他家的菜园子,他已经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校长。
昨天下午,他在家门口附近,遛弯碰到领导,跟领导说,自己髋骨有点疼,想去医院看看。由于近期北京疫情有较大的反弹,单位临时实行封闭式管理,原则上非必要不出入校园,个别特殊情况除外。人病了,去看病当然是可以的,但领导同时叮嘱他,去医院看完病之后,最好暂时先别回来。他当时心想,成,可以去父母家居住。大龙今年58岁,过两年该退休了,按他意思,反正自己年龄已到杠,是谁也不怕了,你们要再不同意我外出,他就去找更高级别的领导。
人在单位,凡事还是需要认真对待,该多考虑还得多考虑,多倾听倾听一下部属的呼声和需求,能折中折中,能解决解决,不能一刀切或一棍子打死。事情做绝了,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今天上午,大龙再次找来,说自己昨天睡觉,把空调打开,屋子里比较暖和,今天早晨起来,感觉到自己的大腿髋骨处不怎么疼了,先暂时不说去医院看病治疗的事了。但他又提出,想把自己的媳妇一起带走,回到他父母亲家一同居住。
“那你父母亲家在哪?”“在角门”。角门这个地方我知道的。再次聊天。他说他父亲今年92岁了,身体特棒,以前是铁路系统铸造桥梁方面的职工,干了一辈子,母亲比父亲小六岁。“您好有福气啊,父母都还健在。”
大龙几乎从小就在这个院子里长大,按他叙述的,这个院子以前大大小小就六栋楼,直到后来楼房才越建越多。他家原先八十年代是这一带的菜农,后来学院扩建增地,把他们好几百人一同纳入了职工体系里,起初大家一起在餐厅里工作,他后来又调到水暖部门,成为一名管道工“下穿凉水河的管道很深很大,里面可以行人,甚至开车”。我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实,但这几十年,他一直是这个单位的老职工,元老级别的人。
“我想把丽红一起叫走,不干了,一起回我爸妈家居住”。大龙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两年,他似乎老的越来越快,头顶的发丝几乎掉光了,有点像周星驰等主演的一部电影里一位叫梁小龙演的有着神奇蛤蟆功的老人。他的性情温和,但有时候又十分尖锐,给人表面感觉越来越有点糊涂,其实,内心还是无比清醒着的。因为,有一次,南校园科研南楼里有个金属铁桶垃圾箱顶盖不知道怎么弄丢了一个圆盖子,南楼的保洁主管报告到一站式,后来让他去办理这个事,第一次,他快速的抱回来几个塑料大盖子,我们说,不是这种材质的,是铁的,要重新再回仓库里找找。他的腰兜里经常装着一大串好几座库房的房门钥匙,由于年事相对较高,老眼昏花的,经常一着急把锁孔眼插错,这第二回,他果真从杂乱的库房中翻找出来了一块像铁饼大小的盖子,我们对他一通的赞许和表扬。
单位有时每天清查参加核酸检测的人数,每次还得派一个人特意盯着他,跟他去核酸检测现场。要不原本自己做了,统计时他报告说自己没做。“再看看吧,最近疫情这么紧,那边也是封闭式管理,况且,最近用工用人也比较紧,多为疫情,多为工作考虑考虑吧!你老婆出不来,如果要回父亲家,你自己先回去住几天吧。”
“对了,您看你有多余的袜子吗?有的话,我先对付对付,等超市有了,我买了还给你。”
“有,有,走上我家拿去”。他家离我们日常办公的地点相对比较近,走一会路就到了。
他的眼睛花,按他说的,是当年焊接地下管道火花给闪的。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大约一刻来钟,看他抽屉、床上铺面、箱柜四处都翻遍,没能找到一双袜子。
“平时我老婆给我买了一大捆。”“算了,找不到算了”。我正准备着离开他屋子,突然想到“你家有针线吗?”这一问还真是对了。他家的门后,插着两根针,一根大概有十公分长的比较粗壮点的钢针一枚;一根就是日常用的小细花针,而且两根上面刚好还穿着线。
坐下来,褪去袜子,把袜子里面翻到外面,在脚后跟处,用大针来回走了一个往返压实线,缝的密密实实的。
“嘿,你还会缝袜子吖!”。我小时候老看过我父亲缝。他不知道,我曾经在部队,连队发的士兵专用针线包也用过。那个年头,当兵的人,被子脏了自己拆了洗、晾晒,作训服磨坏了自己缝,这点小活难不倒我们的。以往不同于现代,大多配备了洗衣机,服装一发就好几套,夏常服,冬常服,短袖,长袖,各种作训迷彩服等等。
一个时代真还有一个时代的举措和象征。人这一辈子,再怎么过都应该是比较幸福的吧!感谢自己一步步人生经历,一步步进步和成长的历程,没有它们,自己的灵魂就是一个零,是社会磨炼和创造了灵魂,成就了灵魂 。如果说,这个时代真的有什么天才和大师,那么这个天才和大师应该一定只是命运中的每一个自己的吧。
学习使人快乐,成就使人充实。学习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分理论、不分书本,更在于因时因地的实践。
从他家出来,走路都觉得轻松自然的多了,不再担心后脚跟亮出一块脚踝肉来。
孩儿娘这时也发来微信,她在街道工作,街道每天的疫情防疫任务更重,小区封控,出小区大门得单位开证明,而且必须两点一线。
想让她开车给送点换洗的,后来想想算了。疫情下,诸多不便。自己能做的事,这些年养成习惯不愿意去麻烦别人。
这样活着,不欠自己,不欠别人,不欠时代,不欠社会。
踏实,充足,安稳。
2022年11月25日 解封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