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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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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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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冬储煤

“今天又累的腰疼”。

远在新疆伊犁的小外甥女燕燕在朋友圈晒了一张照片并配文,照片上像小山一样一堆黑煤块,在一处平房院落门口堆放着。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寒露节气。

今日一过,北方局部地区尤其在祖国东北部根河、漠河,西北沿天山一带会开始陆陆续续下起小雪或大雪。国庆节前一两天,不说远在东北和西北了,就在北京近邻的燕山、太行山之北首、五台山以北的塞北大同就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

燕燕在照片上嗮的这堆黑煤块,是用来过冬的煤。祖国边陲伊犁霍城,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一冬一秋,一人一事我还是充满感情的。

伊犁是我的第二故乡。

想起小时候在天山脚下伊犁河畔不远的红旗公社,现在叫萨尔布拉克镇。每年冬天之前,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冬的煤。这些煤,各种各样,有像黑色石头一样大块大块的,有像黑沙一样的细沫;有在盛夏时节,赶在大太阳下经过压制暴晒做成的短圆柱形蜂窝煤。多数人户,是由一大卡车一大卡车的从当地有名的界梁子露天煤矿购买,然后拉运到边陲山区一带农牧民家或像供销社这样的公家集体场所去销售。

新疆天山沿线的居民,冬天主要依靠烧煤来生火做饭及取暖。

小时对这种烧煤的炉子十分好奇。自己曾动手做过一个小火炉,常常绞尽脑汁去完成,觉得它十分温馨可爱,想提着去学堂,可就是燃烧不了多少煤炭,取暖和发光发热的范围也就自己巴掌大的小块,弄的屋子充斥着烟气。一生倍感父亲的宽容,从不苛责我,而且在校庆或元旦学校过节期间,教会我缠绕制作灯笼,用彩纸和铁丝,做好了让我带到学校去交给同学老师们一起欣赏。

北方的火炉,简易的就是先拿一张大铁皮围起来(也有相对贵重的是模具煅烧打造的)像是一只圆柱形的大铁桶,只不过里面中空,炉膛经复杂工艺和简单工艺处理,炉壁一侧一扇小门,几节或多节镔铁制成的圆筒烟管、烟道、烟仓,从屋子里伸向窗户外。每天或间隔几天生一次炉火,用事先半掩埋在灰烬中的底火做引火。

炉子生好后,当煤烟走烟筒散的差不多,这时候,可打开炉门,那彤红彤红的炉火,常常烘烤的人十分惬意,尤其在雪后寒冷的三九天,在炉旁一坐,和父亲倆人,再寒冷的夜都不觉得冻,再长的冬夜也不觉得漫长。炉子上可温着一壶水,炉顶盖上饿了还可找来一把玉米粒往上一摊,炉火的光亮和被煤烧的十分滚烫的铁盖正是天然的炒炉和炒锅,烤的熟香熟香的玉米粒扔进一颗进嘴里,慢慢吃,慢慢嚼,慢慢尝,那味道至今想起,四十年来依旧回味无穷。炉旁烤火的时刻和日子,是父亲和我一辈子最感幸福的一段独处时光,父亲把每日的艰辛交给了漫长的冬夜,我却把少年最欢乐的年华与父亲大人有幸共享。

少年时,拉过一次煤,是在大姐她们的工地上。有一天,偷偷的跟随拉煤的手扶三轮车司机跑到了离公社很远的林则徐发配边疆的惠远古城去伊宁的一段路上一侧的一座位于半山坡的煤矿,我帮师傅一起装车,把煤一块块的垒的跟车厢平齐,又高出车厢一小部分。回程的路上,我坐在煤车的后车拖厢上,尽管手扶车厢边框,但,那次不知怎的,车开着开着在中途脱钩,车头朝前开跑了,车厢后滞,由于惯性继续滑行中我从车前挡板部位跌落下来,我一下钻进了煤车肚子下面,人小个矮,车从身上擦过,把右腿膝关节摔破了皮,变得青紫色,后来没过两天,淤青更甚,炎症,膝盖肿胀,去医院,大夫拿一只大针筒,从关节处抽出几管淤血和浓血。

这是我一生第二次大难不死。

第一次和第三次在这里就暂时不说了。

人的一生总会有惊无险的。但是,人生有一有二有三,估计很少就会有四的了。这就是基础数学、微积分和概率函数学的原理在现实生活中的演绎、佐证和运用吧。

车拉回来的煤,有时候是一大拖拉机,有时候是一大卡车。有时进不了院子 ,就先卸在大门口或院墙外的一块空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的往煤窖里储藏。煤窖实际上就是一个设置在院子里一处靠近厨房的半开放样式的半敞篷子。煤储存里面,不容易风吹日晒雪打。每年冬天从车上卸煤,燕燕的爸爸妈妈,我的大姐大姐夫,还有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我父亲,他们是卸煤的主力军。我放学回来,也一起搬运过几次。先装在小平板车上往院子里拉,再卸。或直接用黄色大麻袋一次装几块,拖着或背着麻袋往煤窖运。

家里是这样。

在学校,在供销社大院里也是这样。当然,供销社有时候拉的一满满大车过来,父亲为了挣点钱,把这车卸煤的活全揽下来,一大车的煤,估计少说也有十来吨。父亲一个人要卸完一整车,有时候,我跟大姐都去帮忙卸。

少年时代,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我放学回家,从家院子前面一堵通往供销社大院的土墙上一块被人和牲畜(主要是狗、羊等)经常攀爬天长日久形成的一豁口翻进去,然后就到达供销社大院子后院的马圈,这里经常不是拴着一些高大英俊的伊犁马,就是看到它们常在后院马圈小马场上晒太阳、遛弯、互相耳鬓厮磨。

这些马,一般都是供销社比较善骑的哈萨克族职工的坐骑,他们上班从相对遥远的萨尔布拉克河流的上游牧场的毡房骑来这里工作或办事,临时把马喂养在这里。

从小到大,我对新事物始终满怀期待和好奇。近距离没见过这么多圈养在一起的骏马,它们大多是红棕色的皮毛,一匹匹被苜蓿草和玉米等谷物饲料喂养的膘肥体壮。有一年春节,我们汉族人过自己传统节日,好心的邻居哈萨克大叔同意我和他的儿子一起,从供销社马圈里牵来两匹马,我们一人一骑,纵马扬鞭,马蹄踏着洁白的大地,朝茫茫苍苍的天山奔去。雪花四溅,我们像是骑了小半天,还没走出天山下面的一个叫六大队的农牧民聚集区。天山一眼望去,看着很近,但真要骑到,是需要时日的。

供销社后院,过了马圈,两三间人字形平房,每间之间有宽宽的通道。这些房子,一般都是供销社存放各种物资的仓库。那时候,一个公社社部所在地,都有自己供销合作社,它们常常位于公社或乡镇一处相对封闭独立的院子里。我家前院墙外就是公社供销社后院,对供销社基本布局我是相当的熟悉。有一栋办公用的两层宽阔小楼,在公社当时算是比较气派的一座建筑;有一小平房当做职工食堂;品字形坐落几排仓库,有盐库、油库,小型供暖的小锅炉房;有下夜的巡更室,有门市柜台,有理发店等,总之,一个院子里,生活设施和功能还是蛮齐全的。

父亲有段时间,在供销社上班,现在来说就是打工。除平时常规工作外,业余时间为了多挣点钱供养我们几个孩子,他常常从张经理那里找来一些活干,看管仓库,下夜,巡逻,炼油厂打杂,帮着照料马圈,什么活来了都不嫌弃似的。

那次,我独自翻过供销社院墙去里面,就是得知父亲一人包卸了一车煤,是供销社食堂冬天烧火用的煤,需要弄下车来,放在食堂厨房前的空地上。我从马圈过来,父亲看到我也没说什么。他总是不急不躁,常常一个人,自顾自忙着。食堂门前的一辆像解放牌车的后车厢上装的满满的一车煤啊,他竟然一锹一锹一点一点把它们全部整下了车。

这是卸煤,有时候卸盐。整车整车的往供销社的食盐仓库里转运。盐相对一铲一铲还好卸点,关键是卸煤,稍不留神,一手一脸一身的黑煤灰。有时时间紧,得赶在天黑之前完工,父亲几乎都累的直不起腰,还得咬牙连续干,为挣取那微博的维持生活的养命钱和供我们几个儿女读书上学钱。

微信朋友圈燕燕看我在她分享作品下拉框留言,于是说她们这次是雇的小工,给人家卸一吨煤50元钱,她自己就是现场分管一下。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卸一吨煤按当时的行情,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五角钱,一车十来吨的煤车,辛辛苦苦干上一两天,或大半天才挣五到十元钱。

人为了活命,是真不容易。这在边陲民族地区,据说那时候钱还是相对好挣的。如今,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没再卸过煤。这是苦力活,很劳累辛苦的。

庆幸那个年代,穷苦亦乐。父亲常常鼓励我,给我讲凿壁借光,讲滴水穿石。在冬夜的火炉旁,在父亲映红的毫无倦意的脸庞上,父亲没有过多高深的知识储备和理论,也讲不出几多优美动人的故事,但他善于因时因地,讲述个别他能懂,我也能听明白入耳入脑入心的启迪宜人、开化于人激励我愉悦向善上进的东西。

我开始喜欢上静静的阅读不同的小人书、期刊,佳作欣赏等散文栏目。在繁星满天的冬夜的雪地上,在朝露初踏的清晨,我心里萌生了一份让心境荡漾的喜爱。那喜爱就是后来才知道叫文字文学的东西和道路的吧。文学伴我成长,由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就像遥远的天山永远在默默的含情鼓舞和召唤着我,直至岁老。

生命不息,文学之梦就在。

美好的文学永远来自真实可贵的生活。生活从来就不该是一团糟,不该是一团乱麻。文学更是如此,好的生活,必将成就好的文学。生活是有规律可循的星光,照亮你,照亮我,照亮世界,照亮每一个温馨的前程和角落。在任何文学面前,生活永远如父如母闪耀在我们心头的明灯,你爱他有多深,他就爱你有多深,你给她照亮有多少,她就会照亮你多少。

生活有时就像一位历经沧桑依然面容慈祥的大爷,又犹如老父亲一样教会我很多古朴耐用的东西。生活从来不甘为孙,只为师,只为益友。

一堆煤勾起那难忘的同父亲共度的我的少年时光,让人回到年少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之中。感谢生活这堆原矿煤,它必将成为生命燃烧不化奋力追溯的精华。从焦炭到碳黑到乌金,从远古到现在到未来;感谢历经的每一场生活,感谢生命中接触和走过的路,是它们给了我无尽的遐思遐想,给了我远大而理想的梦,给了我今日幸福而切实可行的踏实生活。

煤是营造幸福生活之热能,是每一个寒冬温暖人心吉祥之光。冬储的是煤,创造的却是幸福生活。愿每一个寒冷到来前,人人有冬煤可储,人人有美梦可托,人人有爱和温暖温情可取。

龙年之冬,愿人人幸福,家家幸福。

          2024年10月8日 初稿 家

          2024年10月11日 重阳节 凉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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