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一段旧话了。
九里坡镇的卢镇长从县上开会回来,心里就火急火燎的,就像眼目下日趋严重的旱灾。
县上开的是通信工作会,关于程控电话,关于光缆,关于大哥大等等,最使卢镇长心急气短的,就是那烟盒儿大小的BP机,那蛐蛐儿一样的声音,牵绕着卢镇长的每一根神经。
卢镇长想,资金再紧张,也要买只挂起,公款解决不了,私人先垫上。
取钱。进城。买机。上户。学操作。卢镇长便有了属于自己的蛐蛐儿般叫的BP机。
卢镇长于是迅速将号码告诉了城里所有的朋友,127-051-3456,多好的数字哟!
卢镇长便等待着朋友们呼他,等待自己的蛐蛐,亲热地呼喊自己。
一天、三天、五天、十天……一月过去了,卢镇长的蛐蛐儿像冬眠的虫子,没半点声响。
有一天,卢镇长进城开会找到服务台人员,要她们检查一下,看是不是机子出了毛病。
服务小姐随手拨了号码,蛐蛐儿的叫声清脆而响亮,再拨,又响。尔后,那小姐不再拨号码,将机上的开关按一下,机子也响。再按,还是响。没问题。小姐说,怕没人呼你吧!
咋没有?卢镇长说,上午见了熟人,还问我咋不复机呢?
服务员小姐看一眼卢镇长,苦思一阵。再看一眼卢镇长,忙翻开他的入户登记卡,笑开了。你所在的乡镇超过了有效接收范围,也可以说刚好处在有效接收范围边沿上,你是很难顺利收到传呼信号的!
卢镇长浑身直冒冷汗。妈的!那不成废品了。卢镇长气得两腿直打闪!正不知所措时,他却看到了机上的时间,也好,就当出高价买了块样式新颖的进口手表吧!
于是,卢镇长白天将BP机当手表用。夜晚,便像服务员小姐那样一次一次掀动开关,让蛐蛐儿亲热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喊自己。
本来,就这样当手表用,卢镇长与BP机的故事也就该结束了,哪晓得事情怪就怪在某一个瞬间后,又引发了许多鲜活的故事。
那天,天公突发慈悲,大雨瓢泼桶倒般流了一地。住在顶楼的卢镇长屋内几处漏雨,筷头粗的雨柱直往屋里射。卢镇长只好披上雨衣,不顾一切便爬上了瓦做的房顶。就在这时,腰间的蛐蛐儿瓮声瓮气地叫了起来,激动得卢镇长差点从楼顶上跌下来!
传呼是县邮局收费处打来的,叫他快去交无线传呼费。妈的,一次传呼20元,比长途电话还贵呢!可卢镇长心中还是大喜了一阵,自己的BP机总算派上了用场。
卢镇长便又有了新的念头,给镇上主要的领导一人配上一只。一来可解决一下自己先垫去的那千多元钱,二来本乡在发展通信事业上也算有了成就。说不定,还可评个先进呢!
几天后,几个主要领导和几大站的站长腰上别上了BP机,一统计,总计有20多只呢。
神气倒是神气,排场也排场,转眼间麻烦事又来了,卢镇长想,总不能让大家天天蹲在楼顶上去等传呼吧!
卢镇长只好召集镇干部开了一个专题会。讨论结果,令卢镇长喜出望外。没想到,平时工作上大家点子一个比一个少,在这事上却一个比一个多。
几天后,九里坡镇便出现了这样一件怪事:在楼顶上,多了一根长长的直直向上伸着的竹竿,在竹杆最上端,吊着一个铁制的箱子。人们看到,镇场上扫街的张老头已不再扫街,一个年轻人顶了他的位置。他呢,每天只守着楼顶上的那口箱子。早上,他将箱子用绳子升旗一样拉上竹杆顶上,中午和晚上,又降旗一样把箱子收起来。乡民们都说这是一个谜。
两月后的某天,在县上召开的第二次通信工作会上,仅BP机就有30多只的九里坡镇理所当然被评为“全县通信工作先进集体”,卢镇长当之无愧地成为先进个人,在大会上洋洋洒洒地介绍了他们发展通讯事业的经验。
后来,乡民们终于明白了,张老头儿升旗一佯伺弄的那只铁箱里,装的是全乡30多只BP机!早上和中午升上去,有信息便能及时收到,中午和晚上降下来,乡干部们便可照上面的号码,回那珍贵的属于自己的传呼!
(载《小说林》,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转载,入选《中国年度微型小说》(花城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