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小呀小米牙

立夏当日，我们回到故乡，赴同学女儿的婚宴。

刚坐下，一个红衣女子便闪到了我的旁边：大作家，难得你回来啊！你老婆呢？

面生。我忙点点头说，你好，她在后面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记不起我是谁啊？红衣女子说，我也是后来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照片才知道，那年帮我扛包的，居然是你！她满脸堆笑。

一排整洁好看的小米牙，展现在我的眼前！

小米牙！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20多年前，回到了那个小镇。

那是1996年夏天的一个正午。当时，我在故乡的县报社上班。我奉命去某乡采访，客车在一团灰雾中将我丢在了路边。我将沉甸甸的摄影包往肩上一搭，准备步行过河去。

嗨，大哥，帮帮忙啊！

回头望去，在还未散去的灰雾中，一女子站在两只提包面前，手足无措。

我有些不情愿地往回走。这才隐约看见，这是一个可爱的女子，皮肤白净，面容姣好。

大哥，你也过河去吧？她笑着问我，一口小米牙整齐而可爱。

一起走吧。我俯下身去，捡了个最大的包扛在肩上。

谢谢大哥！女子的声音清纯而柔美，大哥，你是在报社上班吧？

我回过头去，满面狐疑地看着她。

女子笑着说，是你带字的摄影包出卖了你。

你认识报社的骆驼吗，大哥？女子突然发问。

能不认识吗？我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你认识？我反问道，口气怪怪的。

当然认识！女子说。

哦？我惊讶万分。

女子满面羞涩，如数家珍。她说，我读过他写的很多诗歌和小说，看过他写的好多新闻呢。女子还说出了几篇文章的名字和情节。

我异常惊诧。

女子看看我，继续说，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与他老婆是同乡、原来还是一个厂的呢！

后来，她还说了关于骆驼的一大堆轶事，兴奋异常。只可惜路程太短，女子要在河对面换乘客车。

上车时，女子说，大哥，谢谢你了，请代我给骆驼捎个口信吧，说他有个朋友向他问好，希望他写出更多的好文章！

我说，行！行！行！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在车窗口露出满口整洁好看得小米牙，笑笑说，名字不重要吧？我是他的朋友，是朋友还不够吗？

一团灰雾将我包围。

虚伪的女子！我在心底恨恨地说。

回去后，我耀武扬威地将故事讲给朋友和同事听，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还用鄙夷的神色表示了对我编的虚假故事的不满。

我专门对老婆强调了，那女子有一口好看的小米牙。我还说，我这里说的小米牙，不是小孩子长的马牙，是排列整齐、比米大些、十分耐看的那种牙。老婆说，我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那女子是谁，我们厂有几万人呢。而后她淡淡地说，或许真的是朋友吧。

哈哈，你终于来了！小米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仔细看时，小米牙已经握着我老婆的手，交谈正欢。她对我老婆说，那年我回婆家，你家大作家还帮我扛过行李呢。我说我们是好姐妹，他还不信！大作家，看看，是不是真的？

小米牙拉着我老婆的手，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看上去，她们真的就是好姐妹！

我说，你们快加上微信号啊。

她们连声说好！

午宴后，我问老婆，那个小米牙到底是谁啊？

老婆说，我真的说不出她的名字了。哎，而今很多人好像都是熟人，且天天都在打招呼，却又叫不出名字。但又不好意思问人家，问了，多伤感情啊？

我说，你们不是加了微信吗？

老婆说，是加了。

我说，拿来我看看。

只见微信名一栏，老婆将原来的“薰衣草”，增加了一个备注：小米牙！

（原载《华西都市报》2019年9月1日，《微型小说选刊》2019年21期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