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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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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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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上的那双手

最近,我也在评委席上秀了一把。但是,这次的秀,将会使我终身难忘。

今年夏天,我所居住的小区将举行一次文艺比赛,也许是我与物业的几位管理人员都熟悉吧,他们硬要我做做这次的评委。他们说,你虽然才搬来小区不久,也不是音乐专业人士,但你在文化单位干了多年,也算是老文化吧。老文化多年,也就是教授级别了,出任个小区比赛的评委,应该没问题。

我勉强应下。

与我同坐一台的其他四位,听说是音乐业内人士,但我从他们的简介中,依然没能感知其专业的程度。

现在想来,我那天对每一个参赛选手的点评,绝对不亚于那几位专业人士,我注入了观众的感受、文艺的元素,以及我个人多年积累的经验,对他们的点评亦庄亦谐,深入浅出,不时有掌声阵阵,欢呼声声。

然而好景不长,当那位老人抱着她那把二胡走上台来时,我的心里就阵阵发紧。

我太熟悉她了。我们小区的楼房露台,是宽窄阳台相结合的,单数层的阳台是宽的、双数层的阳台是窄的。楼上的,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楼下阳台上的一切。老人就住在我的楼下。我平常下班在家的时候,老人的一切活动,我便自然地尽收眼底。

老人在台中站定,负责剧务的人员迅速给她搬来一张板凳,老人并没有就此坐下去,而是依然站着,表情凝重。

老人慢慢地抬起头,目视远方,眼睛上看45°,目中无人,大有点费玉清的味道。但是,从她的眼中,你显然可以看出饱含真情,甚至没有一丝杂质。老人将二胡置于腰间,慢慢地,拉动了弓弦。显然,这声音没有几位评委想象中的那般美好。粗糙、毫无章法,我不明乐理,但我一下子就知道那声音距离原曲调太远了,每一次到要紧处,都要拐几个音才能拐回来。我明显看出了几位评委脸上写满了不悦。但他们还是只得坚持听下去。因为这次评委评审,只打分数,不是按铃决定选手去留。

我突然发现,老人的双眼溢满泪水,老人没有眨一下眼睛,还是那样投入地拉动着手中的弓弦。这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东方红》的旋律,它时常在我家楼下响起。我是无意间看见老人的那双手的。老人的左手指上,缠满了白色的胶布,而她的右手,始终只能看见拇指和小指,其他三根,任我怎么仔细寻找,也找不到了。

旋律还在进行,但老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了。老人依旧抬眼望天,那么忘我。我感觉他是在用无声的语言,与天上来客,倾心交谈!那双手,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拉动着弓弦,那仅存的两根指头,艰难地把握着。我突然有了重感冒的症状,头发热、喉头发干,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我想,老人的心中,该有多少话语要向亲人倾述啊,尽管,这首人人皆知的弦律,在老人的操作下,效果有些不尽人意。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鼓起掌来。而后,激烈的掌声,掩盖了老人的二胡声。我明显感觉到,那双手把握二胡,已经力不从心,但老人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直至最后。

终于,老人在长久地抬头望天后,朝着观众席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再次响起连绵不断的掌声。

这时,主持人走上台来。这位年轻的物业管理中心的姑娘,显然是动了真情,她声音颤颤地说,想来大家对这二胡声并不陌生吧。在我们小区,你一定常常能听得见。但是,你们却不一定知道,这弦律背后的故事!我身边这位老人,也曾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但就是去年,那场异常的车祸,夺去了老人的丈夫和他们的儿子的生命,老人是幸存下来了,以丢了三个指头和两位亲人为代价!姑娘哽咽了,她变声变调地说,但是,大家也许不知道吧,那天,我身边这位老人,与她的丈夫约定,等他们的儿子回来了,老人一定要亲手拉一曲《东方红》给丈夫和儿子听,但就在那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在那个老人的丈夫常年义务交通执勤的十字路口,一辆拉建筑垃圾的大卡车侧翻,将老人的丈夫和儿子,压在了车下。

姑娘已经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地说,老人的孩子,刚刚从汶川大塌方前线抢险回来,他和他的母亲,当时是去给在路边执勤的老人送水去的,小伙子的手中,还拿着三瓶刚买来的绿茶!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小伙子双手奋力推开两位老人,没想到,他的右手将自己的母亲推得很远,母亲在着地的那一瞬间,右手着地,三根指头齐刷刷地断了。小伙子的左手上的瓶子,当时飞出老远。他没能将自己的父亲,推出车祸区域,自己与父亲,被埋在了车下。

台下静得出奇。

姑娘用自己的右手,将老人搂在怀里,慢慢地说,老人的愿望,就是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亲自用自己的双手,演奏这首全家人都十分喜欢的《东方红》,老人相信,她的丈夫和孩子,一定能够听得见!

台下掌声雷动!

(原载《北方文学》,入选多种权威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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