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盘梁及其周边,如果谁被大家叫做啥“娃子”、啥“毛子”的,绝对是个人物。不敢说人人皆知,至少称得上家喻户晓。
秦毛子就是这样一位。至于他的大名,估计没几个人知道,那次邮递员拿着一封信,按地址送了三天,也没有找到收件人。结果秦毛子一看说,这是我的信嘛,名字是我的,地址是我家的。在场的几个人才知道,秦毛子其实有个很文雅的名字——秦德民。
话扯远了。
秦毛子是十几年前当上离云盘梁不远的那个小镇的清洁工的。那些年,秦毛子奔南跑北去打工,钱没挣到几个,倒背了一屁股帐。当时,镇上的老书记说,秦毛子,干脆不往外面跑了,你来把场上的垃圾打理好,每个月给你发几十块钱,比你娃儿东奔西跑的强。秦毛子说,扫垃圾,好下贱哦。老书记就不高兴了,其他人要扫,老子还不答应哦,看你娃儿实诚才喊的,真不知好歹!总比你娃儿在外面回来一顿吃两斤干面强吧?
秦毛子就低头答应了。确有其事,秦毛子那年去山西挖煤,煤老板跑了,一分钱没有拿到,回来在火车上,三天只喝了一瓶矿泉水,回来人都饿晕了,一顿吃了两斤干面!
就这样,秦毛子开始打理街道上的垃圾了。秦毛子办事认真,扫垃圾任劳任怨,一段时间下来,小镇上的脏乱面貌大为改观。大家常常看见,秦毛子在扬起的灰雾里,灰头灰脑的清扫垃圾;在斜着的弯道上,拉着一斗车垃圾,吃力地往垃圾场去。人们都说,老书记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秦毛子爱帮助人,哪家的蜂窝煤用完了,只要喊一声,秦毛子就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乐颠颠地帮着扛回去;哪家的灯泡坏了,只要喊一声,秦毛子准会前去安好;哪家人买了新的家具搬不动,准会喊秦毛子前去搭一把手;哪家人有个红白喜事,秦毛子一定会不请自来,穿梭在帮忙的人群中!后来,有时候,如果哪家人没有时间去接送读幼儿园的孩子,甚至会喊秦毛子帮忙接送,哪家老人生病住院,儿女忙不过来,也会喊秦毛子帮着守护一会……
秦毛子几乎成了小镇的全才,人们有时候觉得,可以没有某些单位,也不能没有秦毛子了。
我所说的“哪家人”里面,也不全是小镇上的居民,更多的是镇上的一些领导。秦毛子常常可以从各个领导家里进进出出,帮忙打理一些领导们家里的零碎活。领导们自然也不会让秦毛子吃亏,一些用不完的诸如洗衣粉肥皂之类、一些吃不完的诸如腊肉土特产之类、一些穿不完的诸如旧衣服鞋帽之类,便顺手给了秦毛子。长期下来,领导们也觉得离不开秦毛子了,便不再拿他当外人看,说些什么话,摆谈些什么事,就不会避开他了。
自然,秦毛子就成了小镇上的消息灵通人士。哪个领导要调走,哪个干部要提拔,哪些单位的领导要换防,秦毛子准会提前知道。后来,人们有事情,就会去找秦毛子打听。秦毛子一说一个准!那时候我还在小镇上做办公室秘书,有人就打趣地说,骆秘书啊,你还在政府呆着,你有时候还不如秦毛子的消息灵通呢?
时间长了,秦毛子喜欢来我的办公室闲逛。秦毛子说,他就是喜欢和有知识的人打交道。他对我几乎无话不谈,按照他的话说,我比他的亲兄弟还亲。这话没有错,直至现在,我依然保持着与他的联系。那些年,他常常拿着我家的报刊杂志去读,若遇到有我的文章,他会一字一顿地读给旁边的人听,极幸福的样子。很多人后来知道我会写点东西,大多是秦毛子义务宣传的结果。
后来,我离开小镇,去了县城工作、去了市上工作,来到了目前的地方工作,我与秦毛子,一直都保持着联系。这些年间,秦毛子先是买下了小镇上一个单位的一层楼房,后来又卖掉了那层楼,在小镇上紧靠常结巴子修房子的那条小河边,修起了一栋五层高的楼房。再后来,秦毛子来到了云盘梁脚下,买了三间门面,两套住房。
当然,他不再干小镇的清洁工了。而今,他就靠他那三间门面的租金,保证一家人生活的来源,秦毛子有时候会骑着他那辆摩托车,往返于云盘梁景区与火车站之间,他告诉我,他一天,生意再孬,也可以挣上一百多元。更多的时候,他就去吃点麻辣烫,喝点跟斗酒,打点小麻将……
人们对秦毛子发得这么快,有很多猜测:有人说,秦毛子那年帮一个领导搬家,捡了一大包钱;有人说,那年小镇上来了几个豪赌的,警察来得急,那几人为了消赃,把一箱子钱从窗子上扔出去,刚好被秦毛子捡走了;还有人说,秦毛子抓住了某领导的辫子,某领导为了封口,给了秦毛子一笔钱……
有人问我,老骆,秦毛子和你关系好,你给我们说说,哪一个版本是真实的?
我满怀怨气地对那人说,你问我,我问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