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这是一个无名小站,火车在此停留三分钟。
久旱无雨。小站像个蒸笼,直冒热气。
老太太七十多岁,一大早从十几里外的山沟里赶到这里,等待着这里开过时要停留三分钟的每一列火车。
老太太用手搭起遮阳棚,双手紧握那根与自己为伴的拐杖。虽无风,那单薄的身影总令人想起风中的杨柳,担心那拐杖一不小心便会折断。
铁轨终于有了声响,由弱及强。一声长鸣后,火车便蠕动在老太太面前,然后一丝不动了。老太太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她蹒跚着,挪着步。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握着一啤酒瓶,咕,咕,咕,瓶中的液体下去一大截。
老太太死盯着年轻人手中的瓶子,一张老脸挤出许多道笑纹,说,小伙子,把那空瓶子给我吧。
年轻人没吱声,用眼瞟了一下老太太,眼中白多黑少。
老太太耐心地等着,她知道,天热,年轻人准是太渴了,顾不上应声。
老太太想,加上这个瓶子,就够数了。老太太的小孙子在二十里外的小镇上读初中,学校号召勤工俭学,要求每个学生交十个啤酒瓶。小山村无酒馆饭店,找不到瓶子,学校又不要现钱,只要瓶子。儿子从小镇买了五瓶啤酒,谁知那东西中看不中喝。喝惯了老白干的儿子喝不惯,全家人也受不了那潲水一样的味道,就将那水喂了猪,那瓶子交了学校。
为了让小孙子安心读书,不挂牵那欠下的五个瓶子,不再花冤枉钱,老太太想出了一个绝好的办法,一大早就赶了十里路来到小站。到现在已向车上的人要了四个空酒瓶,这下,就差一个了。
年轻人仿佛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咕咕咕咕,一阵猛喝,那瓶子就见底了。
老太太说,好心人,喝完了酒,把空瓶子给我吧!
年轻人依然不吱声,依然用眼瞟了一下老太太,眼中依然白多黑少。
年轻人手中的酒瓶见底了,将酒瓶向老太太扬了扬,终于发话了。你?要这个瓶子?
老太太连声应着,使劲点了点头。
那好吧!年轻人将手中的酒瓶向老太太面前送了送。
老太太颤微微伸出双手,拐杖匐然倒地。就在那双干瘦的手刚好够着瓶子时,那酒瓶忽地缩了回去。
砰!一声脆响。
老太太的希望像遇刺的气球。那酒瓶已旋转着在两米外的石头上炸开了花。
哈……一阵浪笑。呜……一声长鸣。
那双干瘦的手定格在空中,像一幅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