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电脑前,编辑今年的第五期杂志,王建平兄的电话打进来了。
他在电话里,用惯有的语速与语气,与我交谈。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干练,他的语速还是那样的不急不躁,建平的意思,近几天他有点时间,欲邀我去他位于蓉城西的新居一聚,好好摆谈一下自己最近的一些想法,同时听听我的一些建议,我当然不会推辞。我隐约感到,建平将会再次倾心于他所钟爱的文学创作上来。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回到了故乡县城我当时工作的小屋。那时,我正在参与编辑县文化馆的一份文艺小报,埋在信纸堆里编阅全国各地作者的来稿,几乎成了我上班的全部工作。建平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踏入那间小屋,将我从一大堆稿件里引出来交谈的。他与另外一位老先生一起,手中拿着我们刚分发出去的那期报纸,脸上还有来不及擦拭的汗珠。他们对发现小城有这样一份文艺小报,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按照建平当时的说法,他们终于找到组织了。我以同样的心情,与他们做了长时间的摆谈。我发现,建平对文学的虔诚与痴迷,不亚于当时血气方刚的我。在那样的环境与时代背景下,他对当地文学组织的建议,对当下文学现状的一些见解,令人不由眼前一亮。
就这样,我们交往更多,交谈更密。他有了新作,总是不忘找我们看看,并要我们推心置腹地指出不足。我们发表了作品,他也要我们毫无保留地交谈写作心得。就是在这样的来来往往中,更加激发了建平业余创作的激情,坚定了他在文学创作之路上走下去的决心。
那些年,建平的作品陆续在省内多家报刊上得以发表。在我们的祝福声中,他依然显得十分虔诚,依然不忘征求文友的建议。
后来,建平所在的单位改制,他被派到单位下属的一家公司任老总。建平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可以用于文学创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但他总是能断续交些稿件给我,从他送来的稿件中,我更多地看到了他的变化。他除了比以前更加用心写作之外,在他的作品里,又多了无数的思考与责问。那些年,我已经去了县报社任副刊编辑,我陆续选发了他的一些来稿,他的作品,很快在当地的文友中,产生了应有的反响。
再后来,建平打招呼,说他要到成都发展,一走就是好多年。彼此几乎断了联系。
现在想来,还是得感谢网络,感谢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友情。那一年,我已经去了一家市级机关,在那里负责机关内刊的编辑工作。一次,建平在一家网站上给我留言,我们的情感再一次得以延续。
回到文前。回到建平的相邀。
我们落座在他的新居。时至今日,建平早已腰缠重金,但其居室,依然书香味十足,我甚至可以从他的书架上,看到多年以前的许多文友的作品专集,我想,那些泛黄的书页,就是一个个鲜活的面孔,长伴在重情的建平的身边。一些名著,则被放置在靠墙的角落,我为建平的重情,心生感叹!
我是无意间,发现那盏灯的,就在建平书房的书桌上,一盏与十多年前几乎无异的台灯。我当然不会问及。我知道,一个喜欢恋旧的男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细微与坚挺,是多么的豪放与深沉!
建平打开电脑,摆在我面前的,是几十篇他近年来创作发表在全国各地报刊上的小小说作品。如我所料,建平准备将它们归纳成册,瞩我写几句“读后感”。我有些汗颜,又不好推脱。
回想起来,建平写小小说,前前后后,二十多年了。无论是刊发在当地报刊上的,还是发表在国内专业刊物上的,我大多拜读过。多年前,建平创作的小小说,着力点在农村,重心在事件。他喜欢用最朴实的语言,再现最本真的事事人人。因了这些本真,少见了作者的智慧与潜在的意识。他对待他的每一件作品,就像一个刻意的匠人,总是想力求完美。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建平难免修修补补、敲敲打打。就是在这种频繁的用力下,我感觉他错失了一些美妙的东西,这些美妙,恰好就是文学创作中不可或缺的。
无意间,我读到了建平的一些新作,它们让我曲指成拳,暗自用力,继而拍案称道。《石头》、《木头》里对现代农村人情感的再现与解剖,《一把指甲刀》、《买单》等对现代都市人生活的诡异与庞杂的诉说,《一只越位的狗》、《有关领导不吃饭》里对主人公的无奈和无助的倾诉,都可以彰显出作者的大我,可以体味到作者的忧患与善思。
建平还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创作范围扩大,让自己回归于追述,回归于那些内心底层挥之难去的情愫。《大梁山人物三题》、《1972年的南瓜》、《那个年代的作风问题》等作品里,可以感受到作者对特定年代里的特定人物,有着不可力断的情感,正是这样一些情感,成就了他最近的创作。你可以从这些作品里,读到作者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东西。从这些作品里,我看到了建平的跨越,用语简洁自然,叙述平静沉稳,足见小切口彰显大事件,大背景渲染小人物。
除却了对过去人事的追述,建平更加注重身边人物的命运,讲述他们在当今社会环境中的生活故事,剖析他们的内心世界,《小玉的故事》、《老王是一棵树》、《凤》、《玉》等篇章里,建平满含深情地讲述主人公的故事,在这些讲述中,我们处处可以看到作者的忧思与真诚,他将自己置身于他们之中,置身于他们所处的生存环境里,替他们代言,为他们说话,帮他们呐喊。从这些故事里,我们始终可以看见一个穿梭忙碌的身影,听见阵阵含情沉重的低吼!
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层次解剖与揣摩,也是建平最近创作中运用比较成功的。《谎花》、《邻居》、《橘红色大衣》等作品里,建平在叙述风格上力求简洁、平稳、张弛有度,在不紧不慢的述说中,你可以看出作者埋在心底的那份感伤和忧虑。同时,你还可以看见,作者尽可能的倾向于力推人世间的美好,力主人间真情!就是这样一种创作动向,让读者再一次回到了主人公、回到了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那份弥足珍贵的本真。我十分喜欢这几篇作品,因为一个作家,在鞭挞丑恶的同时,也需要颂扬真善美,也需要必要的社会担当!
这本专集里,建平未将自己前些年创作发表的许多作品收录其中。建平的意思,出这本专集,只是想对自己一些阶段性的东西集中检视一下,并不是要做个什么总结。
我支持他的选择。
建平常对我说,他的所有作品,老婆是第一读者,也是首位评判管,过了她这一关,自己就多了将作品继续润色的勇气;女儿是一面时代的镜子,从她对作品的反应,可以断定自己的东西,是否受新一代人的喜爱。建平说,老婆与女儿,是他多年来坚持创作的源动力,也是他在创业路上,赖以前行的心灵依靠。
一个人是需要精神与信仰的。无论世事如何纷繁与复杂,无论人生多么平坦或多舛,我坚信,王建平兄会在热爱文学的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因为在他的心中,有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王建平,四川省苍溪县人,现居成都。出版个人文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