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对欧阳明和他的小小说作品,说点什么,但一直都难以如愿。老觉得自己像个懵懂少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对爱慕的人说出那些可以表心的话。
好在我们断续交往数年,至今对彼此烂熟于心,也就无所谓表达方式,无所谓切入点了。
前段时间,在一个酒后的雨夜,欧搂着我的肩头,在大街上行走(他比我高,我无法搂他)。他突发感叹,老了,真的老了,人到四十了。我回头看他,只见他满脸严肃,不像是玩笑。没等我言语,他说,断续写作,这么多年了,我要把自己这些年的小小说,集中一下。四十岁,四十篇!这个序,就是你的事情了!我说,作序?我哪里敢给你作序哦。欧说,我不管!就你了!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样子,我说,那就写点读后感吧。欧又说,我不管!怎么叫,那是你的事。我只要放到书前面的文章。
就这样,“鸭子”还是被赶上了架。
我与欧阳明相识,好些年了。以前,都是在网上。那时候,我还在老家所在的那个市工作,欧阳明也偶尔去我常去的那家文学网站,看见他的个性签名,留的是四川,留的是某县林业局。同为林业人,自然心生好感,不时的发点论坛短信,相互对应回复些帖子,仅此而已。当时,我十分不满意他那张论坛头像,一顶帽子,在头上,看上去像一个糟老头,且像可能经常会在单位搞点小动作的那种(我以前走过的单位,大都如此)。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他在论坛上的文章(骂我,也是如此。我这人不爱撒谎。)。
去年初,我到了四川省小小说学会,负责学会日常事务和杂志编辑工作。再次在小小说知音网看见了他的踪影,他发帖、跟帖积极,言语大胆而富有个性。我专门抽时间集中看了他贴到论坛上的小小说,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那顶让我看起来不舒服的帽子下面,掩藏了一个多么智慧、开朗、极具个性的所在,自此,我便心生敬意,几近尊重。
于是,我便在论坛上主动发帖、发论坛短信,与他交谈。他每次都话语不多,我想,上了年纪的人,或许都这样故作深沉吧。他一直违心地叫我老师,我知道他是把准了我们这些人的心思,把唯一的一点虚荣,都给我满足了。他发给我他的许多小小说作品,我都逐一细细阅读了。当然,我看出了许多不可多得的闪光点,也看到了一些问题,暂时不表。
多次的网络接触,彼此“臭味相投”,就像两个在网上爱恋很久的男女,都有了穿过网络、现实面对的欲望。他多次客气地邀请我去他工作的乐至县看看,我都欣然应允。我不只一次在地图上查看过乐至的位置,但要去那么远见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还是心里没底(尽管我在县上任作协主席期间,每发现一个作者,都要自发前往联系。那毕竟是县上啊。)。
吉人自有天相。去年底,工作需要,我要去安岳见见王平中。我惊奇的发现,从成都出发,安岳,居然在乐至的前面!也就是,我或许可以借此,见到欧阳明了。
在安岳,席间,我问王平中,你认识乐至欧阳明吗?他也写小小说的。王平中拉开了他的“喊山村长”的大嗓门,欧阳明?欧主席,欧大局长嘛,我们资阳这一片,哪个不认识哦。王平中问我,你们认识?我说,嗯。
王平中说,马上联系!就掏出了手机。他对着手机说,某某来了,在安岳。我估计,对方不知道某某是谁,对方在盘问。王 平中一直表情不太自然。他马上提高嗓门,就是那个骆驼啊!马上就听到了王平中夸张的笑声。
王平中告诉我,欧阳明马上就来。我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从那边过来,几十公里啊。
我悄悄问王平中,欧是什么局长?啥子主席?王十分诧异,你不知道?县林业局长、市作协副主席、县作协主席啊。我亲自品尝了从来没有感到的失落和无助!!从来,欧都没有告诉我,他的官位。他只是说,他在林业局工作,一直喜欢文学(官场练就城府,此人城府深啊!)。
就是那样一个深秋的夜晚,在安岳,让我遭遇了无数次“城府”的魅力——欧阳明不是一个糟老头,他年轻潇洒;欧阳明不是不爱说话,而是语出惊人;欧阳明没有想象中的官员派头,随意得就似天天相处的兄弟……
当然要说喝酒。虽然我当时已经被安岳文友的热情灌昏了头脑,但来了新的“旧”朋友嘛,自然想给自己雄起,要为自己经常张扬的酒量做点实证。我们在一个小店里摆开了架势,没有相互劝说,没有假意礼貌。倒上,先后慢慢举杯。一个举杯了,另一个自觉跟上。没有谁提出说不行了(我们究竟喝了多少酒,估计王平中兄弟知道)。
当夜,我们当然要谈到文学,当然要谈到小小说,我借着酒力,与欧拉开架势谈论小小说,我说了什么,我后来不知道,但欧却让我大吃一惊,他在后来写到我的一篇文章里,删繁就简地再现了我当时的胡言乱语,令我汗颜。
我至今也不明白,我何时落下了这个在酒后居然与人谈文学的毛病。下面这段是欧兄写到我的一篇文章里的,我借过来,放到这里:
向骆驼请教,他告诉我,写小说,生活中的语言其实是最好的,生活中怎么说的就怎么写,生活中的语言才是活的语言。同时,要注意语言的节奏,快与慢,要与人物的性格,人物处的环境,情节的推进速度等相协调。你如果将你生活中的语言运用到作品中,绝对出彩!骆驼还说了很多,多是酒后说的。但我感触最深的是这两点。感谢他把自己创作的心得告诉我。
这段文字说明,当时,我算是醉了,但欧兄没有(“城府”啊)。
我几次都提醒自己,该转向谈到欧兄的作品了,但还难,我还转不过弯来,请原谅我的无知和固执吧。
请允许我接着讲。
多次接触,我发觉欧阳明这人豪爽、大气、语出惊人;重情义,重细节,言而有信。为人豪爽大气,不表,需要亲自接触。多年的基层领导,让他拥有了丰富的民间语言,经过他智慧的头颅加工后,往往语出惊人(他善于将原本平常的话语加工,注入自己的特色,就成为极具个性的语言。)!让我等暗自佩服。再说说分号后的。一次,我从射洪转道乐至,出于礼貌,我给他电话报到。他说,一起午饭,等你。我说,好的。几次转车,秋雨霏霏,眼看都中午十二点了,我才从遂宁出发。我给他打去电话说,别等了,太晚。马上就是他固执的回绝,那咋行,你想让我背上对不起兄弟的骂名?我没有那么傻,坚决不上你的当!等,必须等!天雨路滑,我一路看时间,一路短信,一路汇报自己的方位,让他别等了。欧说,必须等,不急。不久,欧来了电话说,我开车半道接你,客车太慢,然后固执地交待了接头方式,便挂了电话。我两眼忘窗外,一言难发,只见窗玻璃上,起了点点水花,在闪动。及至乐至,已经一点半了。我们直奔就餐处。随着服务小姐的小手望去,雅间内,已经坐了满满一桌人!我一下子懵了——这么多朋友,足足等了我一个半小时!那一天,我感觉自己醉了,发自内心的想醉一回!去年,我们在乐至召开了一次笔会,关于笔会,不叙。会议前两天,我家老人去世,悲从天降!一边是笔会将近,一边是老人上山,笔会,需要我,老人的后事,需要我,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大的压力。欧兄敏感地看出了问题,逼我说出。在答应我必须保密,不允许在笔会期间告诉任何人后,我告诉了他。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强行调整了笔会分工,许多该我做的,他全部扛过去了。他说,你马上动身回去安排好,会议前期工作,有我们。放心,笔会一完,我马上找车送你回去,赶上送老人上山。笔会期间,他时时注意我的表情,不时出现在我的身边,拍拍肩,碰碰杯,在他坚定的双眼的注视下,无数言语的安慰下,我挺过来了。
后来,我们接触更加密切了。我们一起,谈论文学,谈论我们的学会的发展(在大家一致推举下,欧阳明当选为四川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学会能够得以健康发展,稳步推进,他倾注了大量心血和无数智慧。
无论如何,也该说说欧兄的小小说作品了。
这本小小说选集中,收录了欧兄近年来创作发表的大量作品中的四十篇。我粗略地将作品大致分为男女情、官场、讽刺、亲情、人生哲理五个类别,四十篇中,官场、男女情、人生哲理占去了极大比例。在男女情中,我比较喜欢《看云的男人》、《寻找桃子》、《永远是我的女人》等篇章,这些作品,言语简练,行文流畅,在淡淡的叙述(作者与主人公交替上场)后面,隐藏着极广的深意,读后余味无穷,淡淡的,但又令人割舍不去。在写官场的作品中,《木头人》、《北风吹、雪花飘》、《官运》等,都是很好的作品,作者没有一味地对官场进行解剖,没有直白地道出官场的内幕,而是巧妙地运用官场中人,来应对官场中事,让小人物抑或大人物,在其中来来往往,登台亮相。读者从中,可以慢慢领会(“城府”深啊)。在写人生哲理的作品中,作者倾注了大量的情感,完全摆脱了官场的身份,进入了创作状态。《将爱进行到底》、《张三的幸福人生》、《偏方》、《一盏红绿灯》、《门》等,都是我十分喜欢的,作者放开手脚,收放自如,让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件件鲜活的事,自然流至笔端(我知道现在都电脑写作,但我还是喜欢用“笔端”。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作家与笔,应该笔人合一,猎人与枪,应该枪人合一)。从作品中,处处可以看见作者的身影,体现作者的爱恨情仇,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十分巧妙。
此外,我还十分喜欢我没有归入这五类中的几篇作品(其实也可以归入的,但我没有)。比如《麻雀》、《雪儿》、《手表》、《早春二月》等等,我不想牵强的把他们划入写农村或者城市的作品中,因为,作品中的主人公,一直在在城市与乡村游离,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城市与乡村的手中,《麻雀》,就是其中很好的一篇。主人公一直在两种现实生活中,矛盾地生活着,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乡村,乡情难断;一边是灯红酒绿的城市,充满诱惑。作者很好地运用了麻雀这个道具,把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徐徐道来,把人物在现实中的矛盾、留恋、迷茫、期盼进行了尽可能的表现。
我还要提一篇我十分喜欢的作品——《遭遇情人节》,这篇文章,基本上可以说是作者生活中语言的代表作,幽默、风趣、简洁、明快,极具张力。我一直喜欢用语言是否有张力来衡量一篇作品,这样,可以看出作者在创作中,是否在进行“公文式写作”。没有创新的作品,注定不是好的作品,哪怕你找到或者遇到一个再好的题材,用“公文式写作”产下的产物,注定会是个残疾儿!
当然(我没有在这里用但是,以前我最怕领导、老师说但是,那后边,不会有顺耳的话。),欧阳明先生的作品,也一样存在良莠不齐的问题,也一样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好在他理论底子厚(大学本科中文系毕业),生活阅历丰(多年的基层领导),超越自我完全不是一件难事。我发现他在有些篇章之中,刻意追求语言,刻意将长句子改短,这样不太好。刻意后的东西,总会显得别扭、生硬、没有张力。
而今,欧兄已经从专管野物和树木的单位,调到了专管交通的部门,虽然有些遗憾(我个人特有的林业情结)。按欧兄的话说,哪里都一样,都是为人服务的。我四十岁了,可以前后看看了,总结总结,校正一下自己的人生坐标,多做点实在事。乐至,我去过多次,包括乐至的周边,高速飞架,道路通畅,乐至的交通,早已四通八达。但愿欧兄的作品,也如当地的交通,毫无障碍地再次通向全国的各大报刊、通向广大读者的心灵深处!
(《遭遇情人节》,欧阳明著,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