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山

故乡的小山

邱渭波

我的故乡在湘西北丘陵区。丘陵丘陵，自然是小山。它们小得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但它们又确实存在。有位哲人说，存在决定意识。它们一直存在我的意识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酵。

唐朝诗人刘禹锡在其《陋室铭》中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故乡的小山上没有寺庙，也就没有神仙，因此，也就无名。它们就是一些小山丘，大概也就几十米高，从山脚走到山顶也就十几或二十多分钟，既不陡峭险峻，也不挺拔突兀，因此成不了奇山异岭，更形不成什么风景，因此，也就没有什么雄伟壮观可言。虽然它们藉藉无名，渺小无华，除了本村庄的人再无人问津，但它们在我的心里是任何美景都比不了的山峦。

大有大的美丽，小有小的漂亮，就像女人一样，有的高挑靓丽，有的小家碧玉。我故乡的小山是属于小家碧玉那一种。我的故乡是一条小山冲，山冲的两边都是小山丘，它们一座连一座，就像兄弟姐妹一样手牵着手连绵远去。这里的山上生长的基本上都是松树，因此，山上都是四季常青，碧绿葱茏。

春天的脚步随着春雨来临时，薄雾像轻纱般笼罩着山丘，就像蒙着面纱的阿拉伯姑娘有着几分神秘色彩。雨停了，蔚蓝的天空常常现出一道彩虹，彩虹两端连着山冲两边的山腰，就像搭起了一座拱顶天的巨型彩色桥梁。阳光像温柔的母亲拥抱着整个山林，松树的针叶闪着喜悦的银光；微风就像母亲温暖的手抚摸着每一棵树的头，树枝便轻快活泼地摇曳着。

春末夏初，这些山上便成了百花盛宴：山茶花、杜鹃花、月季花，紫荆花、蔷薇花、栗子树花等等，盛开绽放，姹紫嫣红，争鲜斗艳，煞是好看。山中也成了鸟的天堂：泣血苦吟的杜鹃、啼音婉转的画眉、喳喳报喜的喜鹊、叫声苍凉的乌鸦、憨态可掬的猫头鹰等等，会聚在这里，啼叫嬉戏，莺歌燕舞，给山林增加了活跃和魅力，给山村增添了许多热闹和喜气。

秋天，山上藏满了果实，你可以寻着随手摘了饱饱口福。秋风一扫，松树下面就像铺了一床黄地毯，踩上去绵软绵软的，舒服极了。

 冬天，大雪飞舞，整个山林由绿装换成了银装素裹，漫山遍野都成了银色的世界，使整个小山村变得多么地纯洁！

山里人靠山吃山。这些山就是山里人的靠山，山里人的脊梁。到过山里的人都会看到，山里人的房屋都是倚山而坐，原因就是山里人觉得靠山建造的房屋才牢靠，才住得踏实。我那老家的乡亲们的房屋也都是靠山而坐。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特别是我在老家生长生活的二十多年里，这些山成了山里人的半个粮仓。因为那个时候，每年，农民必须交足定额公粮。每年稻田里产的稻谷上交以后，生产队里便所剩无几，留足来年的种谷后，分到各家各户的稻谷几乎维持不了三个月，那么，还有八九个月的生活就要靠山上所产的东西了。这些山的山顶都开垦有旱地，在这些旱地里，冬季种上小麦或油菜，春季即可收割，然后栽上红薯或棉花，秋季即可挖採。为种好这些农作物，能有个好收成，我们可没少吃苦。这些作物种下去后，中途要施几次肥，这些肥全是我们把各家各户的人粪和猪粪挑上山去施到地里，每施一次肥就要反复二十来次挑着百把斤重的担子从山下爬着四十度以上的坡路到山上庄稼地里，可想而知劳动强度该有多大。山里人的吃苦耐劳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就是这样磨练出来的，我也从中得到最好的锻炼。当然，有劳就有获，山也是有灵性的，它们是不会亏待勤劳的山里人的。我老家乡亲们用液化气烧水做饭还是近些年的事，这之前都是靠砍这些山上的柴火来烧水、做饭、烤火，有时还把这些柴火挑到山外去卖，卖的钱用作称盐打油或给小孩交学费等等。总之，这些山给我们带来衣食住行的稳妥和牢靠，对于我们有着说不完的养育之恩，因此，我们也对这些山有着浓厚的爱恋之情。

故乡的小山性格是温柔的，它们送给我们的不仅有上面这些，还送给我们安宁，送给我们乐趣。白天，它们就像慈祥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那儿看着乡亲们劳作，欣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晚上，它们就像穿着黑盔甲的守护神环绕着整个山村，守护着这里的每一个农户每一个人，让人们在安稳、宁静、祥和中甜美地进入梦乡。这里的每一个山坡、每一个山头，我都特别熟悉。它们和我特别亲近。年少时，这里是我和队里的小伙伴放牛、抓子儿，躲喵喵、尽情地玩耍的好地方；成年后，这里是我翻蜈蚣、采蘑菇、摘栗子、寻松果、割茅草等饱口福、强体魄、挣零钱的好场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给予了我无穷的乐趣和收获。

我离开故乡来到城里工作生活已经四十多年了，每当我回故乡，只要看到这些山，就像看到亲人一样一股暖流就涌上心头，走进这些山里，就像走进了母亲的怀抱，感到那样的温暖和清新。这里的空气是那样的新鲜，是天然氧吧，我不由地深深吸几口，心胸是多么地畅快啊！

我的故乡的山很普通，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女人，外人是看不到的美丽、温柔、美好，但作为她的家里人就深深地体会到她的贤惠、能干、可爱。她们虽然不是很美丽的女人，但是你要是看久了，就觉得他们很耐看，很受看，越看越爱看，她们身上散发着一种特别吸引人的魅力！

最后我不得不遗憾地说，我故乡的这些小山被近年所建的鞭炮厂几乎破坏殆尽。永别了，这些可爱的小山啊，我怀念着你们！

只有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