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命

在S城，一提柳顺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一位最富传奇色彩的著名剪辑师。可你要是到照相馆、影像技术公司这类单位去找，你肯定找不到的，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见不着他的影儿。

柳顺这人并不懂照相、录相艺术，也不晓得视频剪辑这类技术活儿，更不知道蒙太奇、分镜头等专业术语。在网络飞速发展的5G时代，他是货真价实的时代落伍者，仍用着那种又大又笨、土的掉渣的老年手机，而且只知接打电话，其它功能一概不知。他本就不是做技术剪辑的料，可偏偏就被传成了名剪辑师。其实，这也并非空穴来风，柳顺高超的剪辑技术不是在人人熟知的影像处理上体现，而是体现于每处行政工作中。从这个角度看，柳顺确有不一般的剪辑技术，足以称作是名符其实的剪辑师了。由于他有这种专门的技巧，在工作上被传得沸沸扬扬，在工作上风生水起，大有一剪定乾坤的魔幻奇效。因此他在仕途上，没用人们熟知的走关系，也没凭庸人们惯用的工作资历，而是不慌不忙地施展这门行政剪辑技巧，工作了还不到五年，就拿下了局长的职位。这事听起来很有传奇的色彩，似乎不那么可信，但现实真真切切地摆在了那里，你不信也得信。想知道这是咋回事吗?那就让我从柳顺的童年慢慢说起吧：

柳顺的父亲在政府部门营生，是那种不善言语、又不懂官道的傻货。故在仕途上波折不断，讥讽之声如影随形，到退休时，才混了个股长当。因此，一提到“仕途”二字，柳顺的父亲就特别抵触，甚至因此失惊打怪，落下了间歇性猛摇三下头的怪癖。柳顺的父亲认为，这些尴尬毛病都是在风水上出了问题，是风水限制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于是，他决意改改家里的风水。但柳顺的父亲是那种事情常挂嘴边、不见丝毫动静的主儿，改风水之事就被悬在了空中，迟迟没得到落实。

在柳顺九岁的那年，父亲终于痛下决心，要动手改风水了。经多方打探，他将一位鹤发童颜的风水先生请了过来。

风水先生一进门，就环顾各处的摆设，东看看、西瞅瞅，边看边不住地摇头，现出了一脸的埋怨。风水先生坐定后，便很蛮横地责怪起父亲来：你这装潢是典型的蜗牛壳！把仕途前程给限住了，必须马上拆掉。风水先生一边指点着装潢问题，一边像教师爷一样发布着拆除命令，这个，拆掉；那个，改改。

父亲专注地听着风水先生数落，逐个点头认错，还像信徒一样，虔诚地表态：这个好说，那个也好办，我下周就全拆了它！

风水先生说完一事又提一事，家庭成员名字要全部更改，名字是一个人交运的符号，更代表了一个人的运气门面，起不好就丧失了机遇，败了运气。风水先生拿腔拿调地训话，语气抑扬顿挫，却名句句肯定，就像国王发布圣旨，神圣不可侵犯。

这个房间装潢，我一定拆。可这么多家庭成员改名就难了！我清楚，这不合户口管理的规定。何况，家庭成员全改了名，就相当于一个家庭的凭空消失，户口管理部门怎会允许呢?柳顺的父亲吐沫星子乱溅，很为难地诉说着改名困难，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可怜。

风水先生似感觉到改名确有困难，语气变得婉转起来：按说，这家庭成员都改了名，对你家的风水是最好的。可户口管理有规定，咱也不能违背，改风水也只好求其次了。不过，改风水是管以后的事，从你儿子往后考虑就行了。所以，儿子的名字是必须改的，改了才能交上仕途运。你儿子长得气宇轩昂的，一看就是有龙命的人，只要把名字改好，龙命就能实现。

父亲一听儿子有龙命，便来了精神：儿子有龙命，不就是做皇帝么！这样，我不成太上皇了！想到此，他一阵惊喜，对改风水更加急切起来。就像是遇到了救世主，一个劲儿地应承风水先生的每项要求，还信心十足地乞求道，这龙命！你得给好好算算，看改个啥名最有助于实现龙命?

风水先生想了半天，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一次次反复着。片刻后，掐指一算，带着神秘又带了点幽默地说，你姓柳，儿子就不能姓杨！这名字么?说到此，他又顿了顿，然后双眼向上一望，眉头一皱，似醍醐灌顶地喊了出来，我看就起个“顺”字吧。一来是代表了仕途上的一帆风顺，为入运撑起了门面，点明了道路；二来是“顺”字为九划，在单数中属最高，象征着有一言九鼎之命。我看就叫“柳顺”吧，有了此名，你儿子就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了。说毕，风水先生又掐指算了算，慢条斯理地说，你儿子的龙命，应在其下世呈现。不过，必经五年的过渡期。也就是说，十六年后，你儿子是二十五岁，此时开始交运；再过五年，年龄进入了而立之年，这是他的第二世。这时，就完美呈现龙命仕途了。说毕，风水先生收了五百元的改名费，阴阳怪气地安慰了父亲一番，便扬长而去。

风水先生与父亲的对话，柳顺听得真真切切，心里也有了龙命概念。心想，我是真龙天子了，这龙命代表着至高无上，即便做不了皇帝，也能混个差不多的大官当当。想到此，他生发出一种极富宿命色彩的自豪。

一周后，父亲按照风水先生所言，到派出所办妥了改名手续，以柳顺的名字为儿子登记。随后，就动手拆除居室的顶棚。当要拆厨房的顶棚时，母亲气愤地骂道，谁家的厨房能没个顶棚?炒菜做饭的油烟味熏不黑吗?熏黑了可咋办?这个顶棚决不能拆！父亲是个妻管严，母亲的话比圣旨都管事，他哪有反驳的勇气?无奈之下，厨房顶棚的拆除就被搁置了下来。

十六年后，柳顺大学毕业，考取了本县公务员，正式步入了仕途。

起初，柳顺做事谦虚，又尊重领导、善待同事，在单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工作起来得心应手，与人交往随心所欲，近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可他这时，突然又想起了风水先生，似乎自己工作也显露出了凝聚人心的龙命天赋，心里暗暗盈满了自豪和惬意。无意间，他生发出满不在乎的工作作风，似乎当下的这些工作都不能与自己的龙命相比，都是小菜一碟。他也知道，龙命是要通过步步为营实现的，博得领导的赏识，才有下一步的龙命仕途。基于这种想法，他在工作上开始变得狂妄起来，开启了工作上的奇思妙想，似乎要以此凸显出自己的龙命天赋。其实，他的头脑满单纯的，这样虽体现出与众不同的想象力，让人捉摸不透，但在众人眼里，只是个小儿科，有庸俗显摆的嫌疑，就和玩脑筋急转弯一样，充满着荒唐和幼稚！不过，这样做也是因人而异的，遇到同病相怜的上级，就会尽显其私利的诱惑魔力。柳顺偏偏就遇上了这样的上级，而且不止一个。

一天，单位安排宣传股用三天时间到振兴社区进行太阳能发电联网技术的推广，柳顺作为宣传股的一员，也于第二天一早就来到振兴社区。股长是位因循守旧的家伙，胆小如鼠，又无工作责任心。因此，这次宣传推广工作，就计划用发传单加政策咨询的方式去完成。其实，也是想应付一下就完事。

柳顺一门心思要表现自我，便主动向股长支招：在发传单加政策咨询宣传的基础上，再组织四项活动。1.联合街道办事处进行太阳能发电联网培训，参训人员力争达到一百人；2.组织有发电联网意向的居民到设备安装地进行实地观摩实习；3.联合相关业务部门进行太阳能发电联网知识竞赛，对优秀者予以奖励；4.开展发电联网设备安装的报名工作，用经济激励手段提升报名率，最大限度地促进此项技术的推广。柳顺这招想得很周全，是他晚上苦思冥想的结果，就为显摆自己的才华。

股长听得如痴如醉，就像是服了兴奋剂。小柳，你咋想这样超前呢！这想法实在是太可贵了。

这也没啥，就是从逻辑上捋出来的，这样才能看到工作实效。柳顺故作谦虚地说。

只是，涉及这么多单位，又需花钱发奖，恐怕也是白想了。股长无奈地叹着气。

我看也没那么难，咱试试吧！我来协助于你完成。不成功便成仁么！柳顺边说边用力地甩了一下手臂，就像人民领袖在作重大决定时的那一经典动作，好像自己也体验了一次龙命的时刻，心里的那个畅快呀，简直没法来形容和表述。

他这一激动，股长也无话可说了。好吧，我同意。你就大胆地干吧！

柳顺得到股长的允许后，便着手组织这次宣传推广工作。但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说话很容易，实干却很难。他与业务单位、街道办事处、社区等联系后，结果一点也不如意，他们都纷纷答应联合，但说到奖励、鼓励需要拿钱，却都玩起了回避、潜水。无奈之下，他决定硬着头皮搞一次联合。只是，这些部门、单位就计划参与一下，柳顺的资金联合计划全都打了水漂。

股长对这样合办忧心忡忡，便与柳顺商量，我看就算了吧！反正领导也没要求这些。

不要紧，这也能办。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好消息吧。股长没想到，柳顺对这种合办情况一点也没恐惧，还气定神闲地对股长承诺了下来。

当天上午，柳顺就请股长安排了两名股员，进行发传单加政策咨询的宣传，两名股员身披彩带，边咨询解答，边发放传单，办得很像那么回事。柳顺不会拍照，就让其他人进行拍照。只是当初没有居民参加，柳顺灵活地让几个同事冒充居民，装模作样地表演看传单、咨询政策等场景，并安排拍了下来。

下午，柳顺举行了太阳能发电联网培训。因参加培训的居民人数不足四十人，离他设计的一百人参训差距悬殊，其他观看的居民也稀稀拉拉，根本就撑不起培训场子来。于是，柳顺便让同事实施特效处理，用分镜头拍照的方式展示了场景。

宣传推广的第二天，柳顺让街道办事处将相关居民召集起来，准备到附近一个居民小区参观太阳能发电联网设施，可他们到那里后，发生了意外，竟在中途被拒绝了。一开始，他们请那些联网发电的居民介绍经验，也都装模作样地讲了一些事，可因组织不周，参观者竟和被参观者发生纠纷，先是互相对骂，渐渐就动起了手，有一位居民竟受到了肢体伤害，还因此住了医院。他们还未来得及实地操作，就被铩羽而归了。

下午，柳顺着手进行太阳能发电联网知识竞赛，一开始，参赛选手都作了积极的准备，可他们的主持人水平实在也太差了，竟因主持活动时，对一些琐事处理不当，被围观的群众轰下了台，那场竞赛自然也就以失败而告终了。可是，参赛的选手们却都不让了，原答应给每人一份纪念服装就没有落实，而且他们计划获奖的目标也都落了空。其实，柳顺压根就没和联办单位争取到经费，哪会有奖品和纪念服装发放?

第三天上午，柳顺便组织安装发电联网设备的报名工作，之前曾答应过许多优惠条件，比如太阳能板安装面积超过五百平米，给予百分之十的优惠；完工前五名减免一千元白安装材料费；贫困户安装，由电力部门免除安装费用。这些优惠都因合办单位资助经费的落空而取消。因此，联办单位组织开工仪式之后，居民们就都自动散场了。

柳顺组织的宣传推广工作，就这样不伦不类地画上了句号。股长很后悔，病恹恹地埋怨起柳顺来，当初我就想图个省事，要能那样多好！可你偏偏就想了那个馊主意，结果弄了个半途而废、自讨苦吃！唉，真倒霉！这可怎么向领导汇报啊！

柳顺半开玩笑半挖苦地回应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有啥呢?领导难道就因此把你给吃了！

股长一听又来气了，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满脸通红地憋出了两个字，你——你——！缓了口气才说，你这叫什么话！真是寡廉鲜耻！股长边说边用手指着柳顺的鼻梁，脸竟憋成了紫红色。

柳顺急忙赔礼道，我和你开个玩笑，可千万别当真！但这事，我负责到底。你不是发愁交待上级么！这个主意，我可以给你出，工作总结由我包了。

股长听柳顺说有主意，也就消了气。并急不可耐地打听说，你有啥对策?快快讲来。

柳顺说，首先，你得认可这次宣传推广没有失败！

没失败?这明明是失败了，还说没。

我说没就是没，不仅没失败，而且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这还胜利了?股长心中很是疑惑。

当然！只要你按我的来，保准你受到表扬。

我还会受表扬?那你说说咱现在咋办?股长一边问，一边靠近了柳顺，试图要听到解除困局的秘密对策。

柳顺故意放慢语气说，这个，你先别急。既然你怀疑我的办法，那你就向我保证，若被领导表扬了，你就请我好好吃一顿。如何?

好吧，那你就细细听我道来：

咱这四项或再加上咨询加发传单这一项，共五项工作都是打了个大胜仗。你必须以这个口气向领导作汇报。咨询接待工作，按两千人次，发放传单按三千份传单全部发出汇报，多余的传单要全部销毁。

全打了胜仗?这一个也没搞成还算胜仗?股长听得有些恍惚。

唉，你咋不懂这汇报呢?实际情况和汇报工作是两回事。这次，虽然实际上失败了，但汇报内容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在汇报内容上已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这照片都拍了，其他说明性内容由咱自己编。你还怕个啥呢！

股长听得目瞪口呆，插话说，这样合适吗?

这有啥不合适的，领导又没来，你说啥就是啥。柳顺一副不允质疑的口气，股长也不得不佩服。

柳顺接着说，这次培训，咱按一百二十人参赛来汇报。照片都有了，参赛人员和观看居民虽不多，咱都提前作了准备，我写个总结就能汇报圆满了，你就放心吧！我的文字能力如何?你懂的！

这现场观摩也都照了相，按完美收官向领导汇报吧，我会有精彩的文字材料支撑起来的。

股长对发生纠纷很担忧，生怕挨了领导的批评。于是不安地说，那发生纠纷致肢体伤害住院的事，咱该咋个汇报?

这个被我剪辑掉了，不必汇报的！柳顺说，这知识竞赛、登记报名，都按顺利完成去汇报。我都会整好档案的，你就放心好了。

柳顺这样一说，股长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并伸出拇指做了佩服的手势。

股长回到单位，就按柳顺的总结材料向领导汇报，领导听得很高兴，不时打断汇报插话，你们这招真有水平，这在咱单位够个里程碑式的工作了！你们这招真给力，有破天荒意义！

股长汇报后，果真受到了领导表扬。股长化险为夷，很是高兴，于是服服帖帖地请了柳顺一顿。从此，柳顺就成了股长的工作助手，剪辑师的名声也渐渐传出。

一周后，领导已知道股长的汇报是柳顺所写，也得知那次推广宣传纯粹是柳顺的主意，并还发现了汇报中时漏报的那些糗事。此消息传到股长的耳朵里后，股长提心吊胆起来，总是担心领导会以谎报实情为由处分自己，以致因此而彻夜不眠。无奈之下，便主动找领导去认错。

没想到领导却说，这是柳顺的点子，你何错之有?何况咱单位就需这种人才，有了人才，才能出大政绩！这是为了单位么！我赞成！领导一席话，股长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他也因此更加佩服柳顺了。

一个月后，柳顺就被领导调进了局长办公室，从此成了局长的得力助手，他出的主意也越来越有胆量，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也不敢想。他的点子千奇百怪、别出心裁，局长十分佩服。

由于局长的认同，柳顺在业务工作上，操作得很老到、很熟练，深感得心应手。当下，无论什么类型的工作业务，柳顺都能信手处理，而且不论工作是何种结局，也不论是否有负效果，经他剪辑后，与同级别单位的工作相比，都显得特别高明，全获取了上级奖励。基于这种特别的工作剪辑能力，一年后，他就当上了副局长。

柳顺出任副局长后，单位因他的大幅度参与工作，地位迅速提升，局长也因此风生水起，被上调重用。

又过了三年，柳顺工作即将满五年之时，他终于坐在了局长办公室，成了掌控一方政策的重要领导人，其工作方式也发生了飞跃，由具体操作蝶变为引领和指导。但他的杀手锏依旧是进行工作剪辑。

可是，这个职位在他的眼中依旧渺小，这样的升官速度，他仍嫌缓慢，因为他的最终目标是龙命，这样的提升速度虽然在政界已十分精彩，但与他的龙命目标需求相比还远不够快。他曾这样感叹：我五年才上了正科级，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享受龙命仕途呢?我这年龄又能享受几年啊！

柳顺从干事做到副局长，又从副局长做到了局长，靠得是工作剪辑，无论遇到多难的工作，也无论工作做到了那种程度，只要经他剪辑或剪辑指导，都能赢得上级的赏识。他为自己具备这种特别的天赋而骄傲，常趾高气扬地对朋友炫耀，现在，无论给我任何工作，无论工作办得如何，我都能用剪辑整出完美无缺的汇报材料，并得到上级的奖赏。不信，你看看我的这些奖状！

柳顺对工作的剪辑不断升级，似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不过，那种蛮横、狂妄也随之而来。他曾扬言，我对工作的剪辑处理是随心所欲的，即便给我一块破砖头，也能把它整成价值连城的金砖和美玉！在这方面，我是战无不胜的，这就叫能耐！

柳顺出任局长后，工作剪辑更加频繁起来，剪辑程度也深不可测，有些工作竟剪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比如，机关职工的学习工作，他一项都没搞，有许多职工都闹情绪。但他在汇报上级时，却成了每日坚持两个小时的自学，每周搞一次政策解读，对优秀者进行了奖励，职工工作情绪高涨。就这样，他上任半年，就有八项工作被大幅度剪辑，获取了上级认可。他的名声就像长了翅膀，立马就闻名全城，他在工作也再次出现飞跃，什么工作经验介绍、方法方式演讲等补充性工作，反而成了他的工作主流。而他也趁机进行炫耀，似乎进入了龙命仕途之前的冲刺状态。

一天，他接到邻近一个业务技术单位的邀请，进行一次工作经验分享。其实就是让他介绍经验。他兴奋地做了三个小时演讲。在最后总结时，他高调地表示，做工作要有领导思维，首先是看大局，进行粗线条的逻辑分析，作出气魄宏大的目标定位。其次是要用别出心裁的手段，编织好工作的每一步。最后是以无与伦比的胆量，对工作进行大胆剪辑。其它工作都不可与这一步相比，甚至说，前两步都可以省略不做。这工作剪辑是最关键的一步，要用逻辑理顺全程，用大局观念统领全程，做到不拘小节。对一些工作问题、错误都可以省略，或编撰改写，而对一些能表现出工作的细节，则要进行过程放大和添枝加叶。只有这样剪辑才能击败对手，让自己的工作大放异彩！

他的讲话狂妄不羁，充满了华而不实的错误观念，惹出很大的争议。但他坚持独树一帜，认为这样做最有实效，更有龙命的仕途风格。

一天，柳顺接到一项新任务，要完成全城的老旧住房维修改造工程，由于涉及面广、任务繁重、资金紧缺，一度成为历任局长的工作难题。柳顺对此项民生工程充满期待，感觉这是考验自己工作能力的时候到了，决心用自己的特长干出样子来。一想到此，他就信心十足、浑身是劲。

由于此项工作的截止时间是一年，干这么一个大工程，是件很紧张的事。为此他简化了工作或者说省略了许多大工作，只选定了少数几个有参观价值的老旧小区为典型。他对大多数老旧小区都是只进行简单的维修。还说，这叫不拘小节，也代表了自己的水平和眼光。于是，接到任务一周后，就全面铺开了这项民生工程。他对那些普通老旧小区，只修补了路面，开支微不足道。对那几个选定的老旧小区典型，他仅从观赏价值上改造，用颜色装潢了路面和建筑，增添了许多标签建筑物。花钱虽不多，却有视觉上的特效，似乎是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在柳顺的交往圈子里，圈友们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

一年的工程，柳顺只用了半年就完工，资金用了不多。但这并不重要，之后的工作剪辑才是柳顺最感兴趣的工作，他为此投入了很大的精力。期间，老旧小区居民反映，维修后没有效果，还因增加了几处标签建筑物，使出行更加困难，新购的家具因尺度大，绕不开那些建筑物，弄不进家中。一些老人坐轮椅，竟被标签式建筑物挡了路，转弯时十分困难。柳顺对此均不予理睬。他说，这个问题不关我的事！我又不管交通，只要向上做好交待就行。他在汇报工作时，这些问题都被剪掉，而对那些标签式建筑物，则是一种特效的剪辑操作，是最下大力气的工作。汇报工作时，他显得得意洋洋，因为这是他最想干，也最能表现的一手，他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整出了这个理想化的工作剪辑汇报材料。

之后，他耐心等待着上级的表彰。果不其然，在他汇报工作一周后，就被上级定为了民生工程典型，并被当作样板，在工作现场会上予以推广学习。柳顺为出了此成果而兴奋不已，竟以私人的名义请同事们吃了五桌庆功宴。

可是，在柳顺请客庆功的一个月后，竟有他交往圈子里的圈友频繁打听情况，如何时为自己所在的小区维修改造，改造工程何时截止。他觉得这些提问很搞笑，都请庆功宴了，还有人这样?他觉得这些人不关心政治，没有素质，不是一个层次的。其实，这些提问是反证了他的工作无效。

又过了一周，在S城，发生了围攻政府领导事件。那些普通老旧小区居民，因得不到政府的有效改造集体上访，那些重点改造的老旧小区居民也因改造不力走进了政府大院。而且事态长期失控，甚至造成了流血事件。

柳顺病恹恹地回想着自己的过往。他似乎有点醒悟，哪一件不是凭空想象着去剪辑呢?又有哪件想到过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这能怨别人吗?突然间，他又回想起那个风水先生，顿时产生了恍然大悟的感觉：厨房的顶棚怎么就没拆掉呢?这龙命仍坏在了风水上啊！这时，他突然痛苦地哂笑起来，笑得比哭都难受。片刻后，又号啕大哭，一直嚎到了失声的地步。就这样，他哭一阵笑一阵，不停地折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