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

“腊月初一不吃炒，一个起来一个倒。”晓勇反复琢磨着这句俗语，仿佛自己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谷城，有腊月初一吃炒货的习俗，但这个习俗到底是起于何年，却不可考证。反正如今每到这一天，街上就遍布爆米花的商人和吃爆米花的顾客，随着“嘭—嘭—嘭”的声响，居民们便兴致勃勃地品尝起刚出炉的爆米花来，并兴高采烈地带回家中，与家人一起分享。谷城的先人们在很久以前，就编出这句带有咒语味的俗语，但其初衷不是要诅咒居民们得病，而是为了强化这一习俗。

晓勇是出生于农村的一个小伙子，他深知农民的艰辛和不易，他崇拜农耕文明，尊重农民的劳动，爱惜农民的劳动果实。在诸多的汉族节日中，他酷爱年前吃炒货的习俗。多年来，他一直遵从着这个老规矩，演绎着腊月初一吃炒货的习俗。他说，腊月初一吃炒熟的五谷杂粮，蕴含着田园生活的韵味，对劳动人民是一种尊重和认可，是对农耕文明的传承。正因如此，他每逢腊月初一来临，总要情不自禁地念叨这句俗语，并且念叨个没完没了，直到令听众厌烦的地步也决不放弃。他对周围的反应心知肚明，便用一句牵强附会的话来搪塞，我这是宣传，我有秉持这一习俗的责任。

晓勇从商学院毕业后，与四年同窗的大智一同来谷城打拼，在一个化妆品销售公司就了业，他两人时常到一些人多的场合，向市民们兜售那些五花八门的化妆品。进入腊月后，化妆品的销售更是忙活起来，时常因销售而废寝忘食。可是，晓勇却频繁地念叨起那句关于炒货的俗语来。这在这时，大智正为完成销售目标而发愁，见晓勇反复地唠叨，就没好气地责怪道：“不就吃个炒豆子么！如今，我们都成年了，怎能像做学生的时候那样啰唆呢？真是烦死人了！”

“烦什么烦！你卖那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就不烦吗？手上抹的、脸上贴的、喷汽熏的，难道不比这炒豆子要烦吗？”晓勇边说边气哼哼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满屋嗡嗡作响，就像猛地嗯了一下琴弦键又戛然而止，激荡的声音让人难受。他把眼睛瞪到了最大的极限，死死地瞪着大智的脸。

晓勇这一发怒，把大智吓了一跳。大智知道晓勇生气了，便想缓和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半埋怨地说：“你这是说啥呢？还用拍桌子。你这急躁的脾气能卖出化妆品吗？这与你的大学生身份相称吗？咱做商人的，是怎么挣钱怎么来，就为挣到钱么！”

“卖化妆品有啥意思，说到这份儿上，我不卖了，我现在就辞职去。”晓勇在一气之下，就退回了赊欠的化妆品货。其实，晓勇早就不想卖化妆品了，他心里早有了销售农产品的心思了。他这是自找的台阶下。

大智知道晓勇早就有这个想法，可他一直很反对，他觉得销售化妆品这个钱很好挣。他想阻止，却又觉得人各有志，不必干涉别人。于是，他俩就这样分道扬镳了。大智继续经营化妆品的销售，而晓勇却改做了炒货销售。

此后，晓勇用各种各样的工艺炒五谷杂粮，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谷城的百姓。由于生意繁忙，两人的联系都减少了许多，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做生意在时间上就这样残酷，否则就会带来巨大的损失。就这样，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五年后，就失去了任何联系。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大智的化妆品生意越做越好，商业利润如流水般涌进腰包。而晓勇却因炒货技术处于起步阶段，生意时断时续。这样，大智就认为自己做生意是块好料，便在与晓勇偶尔的联系中指手画脚，多次批评、提醒晓勇。暗示多动脑子，使用多种促销手段。但晓勇对其提醒总是置之不理，仍旧默不作声地经营着炒货。晓勇认为，自己虽没挣到大钱，但自己就是偏爱经营这个，他觉得做这种生意是对农民的支持，是一种商业服务关爱。他既然这样认为了，就不太在乎商业利润的大小了。他甚至认为自己的炒货销售，是不能用商业利润来衡量的，应用销售量的大小来衡量。若销售量大，就证明给了农民的关爱多。自己能为农民做这样的事，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感到特别满足。

若日子这样平凡地持续下去，二人就彻底分道扬镳了，未来的大智将蝶变为商业大亨，未来的晓勇也将成为收入平平，但威望极高的商业慈善家。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二人遭遇了长达三年之久的疫情灾害。大智被疫情折腾得疲惫不堪，差点就丢了性命，而晓勇也因疫情的肆虐而差点倒闭，以致让他的生活物资受到了威胁。疫情过后，二人都重新思考了自己的经商理念。大智坚信自己有超强的智力天赋，依旧认准了商业手段的巨大魔力，试图以高智商获取巨额商业利润，成为谷城的首富。晓勇则认准了薄利多销的商道，在生活得到保障的前提之下，拓宽经销范围，以多种商品经销，更好更全地服务于社会、服务于百姓。

在疫情过后的经营中，大智采取有奖销售、打折销售等商业技巧，把商业技巧运用得炉火纯青。他每出手一件商品，利润率都特别高，而且出手很快。他为此而特别兴奋，得意忘形地把利润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之中。但在不久后，就出问题了，由于销售的价格高，顾客对其经营渐渐失去了兴趣，他的经营也进入了式微状态。随着网络销售的兴起，他就渐渐被谷城人遗忘了，商业经营也走向了倒闭的边缘。可他不明白，那么多的商业技巧，又运用得那么到位，怎么就那样软弱无力呢？他认为自己也许是老了，智力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经销的信心也就不足子，似乎像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了。

可此时晓勇的商业经营，却随着商品的多样化和价格的低廉而风生水起。虽然他的店名仍为“晓勇炒货”，但商品的范围却增加了许多。顾客们发现，他的商品除有全城最好、最全的炒货外，还有蔬菜瓜果、饮料、食品、各种食品加工机器，以及玩具、烟酒等生活用品。当网络销售兴起后，他也针对网络销售，建立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群，以另外一种网络形式兜售着自己的商品。随着时间的延续，顾客越来越多，销售量也愈发庞大起来。店前的行人们发现，这个实体店前，时常出现顾客们排长队购物的宏大场面，都是在抢购店内的便宜商品，都忙着取菜、交钱。有时，甚至把队伍排到了店外的马路边。

每到此时，就有几个店员出来维持秩序，并向顾客喊话：“每人只能买一份，明天还有此货。”在这个时候，交警部门也会派三二个交警来协助，不为别的，怕排队的人妨碍交通。相邻的商店见此盛况，无不眼馋模仿，但他们的价格总是压不下来，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是无济于事，只好自愧不如，眼睁睁地看着顾客拥进晓勇炒货店购物。

在不知不觉中，晓勇炒货店的商业收入猛增，晓勇也成了谷城的首富和商业精英，还当选了政协委员。

大智听说晓勇当上了政协委员，便想抽出时间去拜访一下，以便解开自己心中的担忧，走出经销的困境。可是，生意越差就越没时间。他只好极力维持着经销不亏本。

一天早晨，晓勇像往常一样，到西苑公园锻炼身体。无意间，他碰到了老同学大智。大智正推着自行车，向行人兜售自己的爆米花，有几个人还在扫微信交钱。就在这时，大智也发现了晓勇。当即就停止销售，虔诚地向晓勇讨教经商之道。

晓勇郑重地说：“经商，服务是关键，利润次之。要从顾客的需求着眼，激活其购买力，让顾客助力于销售。此乃中国商人的经营之道，咱可要源源不断地传承下去啊！”

大智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先前的那种清高早已荡然无存了。这时，一群学生前来买爆米花，大智出于商人的警觉，立即开启了销售行为。待他忙活完毕时，学生们都乘兴而去了，但晓勇也消失在了跑步锻炼的人群之中。大智无奈，只好边走边思索着晓勇的回话，但却百思不得其解。正恍惚间，一行醒目的标语出现在西苑公园的电子屏幕上——健壮的身体是竞技之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技巧都是徒劳。大智越看越激动。这时，鲜红的太阳蓬勃而出，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大智的脸上时，他似乎感觉到了疼，但心里却亮堂了许多，脸上的皮肤也渐渐舒展开来。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青年时期，走起路来也有力了。

2024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