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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芳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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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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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永别

人世间,情是最宝贵的东西,若是没了情,这世界就没了生机,给人带来不快,让人无法接受,以致促成悲哀的结局。几天前,大哥突然逝世,就断了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让我尝到了无情的滋味,造成我巨大的悲哀。从此,我与大哥阴阳两隔、无情永别。

大哥的逝世,是温馨日子里的一声惊雷。事情是这样的:9月23日晚8点29分,大嫂突然与我语音微信,说大哥晚上散步时,突发疾病,昏迷不醒。拨打120急救电话后,送往晋中二院急诊室抢救。一听这话,我的心里就是一阵紧张,在心神不安中前去探视。我走进急诊室,大哥正躺在移动病床上,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看着病恹恹的大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是吃了苍蝇似的,又难受又无奈。我问大哥,感觉怎样?头疼吗?大哥睁开眼一阵子,才含糊不清地说“不—舒—服”,反应迟缓,而且吐字不清。一看就是病得不轻的样子。于是,我每隔一阵就问询一次大哥的感觉,可大哥回答得越来越弱,吐字也越发不清晰,直到我听不出他的意思,而且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此时此刻,医生正检查和观察大哥的病情,大嫂和侄子在急诊室与医务缴费窗口之间忙碌地跑着。我对大哥的病情很担忧,但已进了急诊室,我也就不那么惊慌了,只是希望快点治疗。片刻后,医生安排我们把大哥推到CT室做检查。我们小心翼翼地推着大哥的病床,向CT检查室走去,路程有点远,我们的心里很焦急。病情检测的CT结果是:头颅里的大血管出血了。大血管出血很危险,于是,我们对大哥的性命有了担忧,但没想到是那种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我们回到急诊室时,医生正在屏幕上观察大哥的检查情况,我们一到急诊室,医生就为大哥挂了吊瓶输液,随后又加上了吸氧,在胸脯上也粘了好几个监测身体状况的探头。顿时,监测屏幕上显示出三行数据,但基本上都正常,只是心跳有点慢。但心跳慢是大哥的常态,我们并不为此担心。我们对大哥的治疗信心十足。但大哥的病情正逐渐加重,显得一时不如一时,直到我们的问话没了反应。这时,医生安排护士给大哥理发,并插了导尿管,为头颅手术做好了准备。当我们问及危急情况时,医生谨慎地说,还需看看大血管是否有脑瘤。这时,我对大哥的病情又担忧起来,我也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片刻过后,医生又让我们将大哥推向CT室检查。这次检查主要看是否有脑瘤。检查结果马上就出来了,还算不错,大哥的大血管上并无脑瘤。我们都为此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将大哥推出了CT检查室,又回了急诊室。主治医生说,没有脑瘤就好,若有脑瘤,今晚就得开颅做手术。就这样,急诊室医生将大哥安排到外科住院楼九层的重症观察室。在推往重症观察室的途中,大哥发生了两次呕吐,我们都即时给大哥侧身,以免发生窒息意外。

大哥进了重症观察室后,一开始病情比较平稳,我们的心情也渐渐趋于平稳。这时,已是晚上12点多了,我们本以为今晚就这样了,便开始实施轮流回家休息。可我刚下了电梯,正准备骑车回家,大嫂就突然打来电话,声音急促地说,立马上楼,医生安排做CT检查了。我急不可耐地重返九层重症观察室,又将大哥往CT室推,距离比急诊室又远了一些,推得很费力。这次的检查结果很坏,大哥脑部出现了大面积的出血。医生将我们叫到一起,让我们观看脑出血的胶片。医生指着胶片说,脑出血面积已扩大了一倍多,用药止不住出血了,很危险!若开颅手术,当场就会死亡。若是抽积血,虽能暂时缓解积血压迫,但希望并不大,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植物人。医生让我们决断是否去抽积血?我们心里都慌乱起来,一时难以做出决断。医生又说,其实,抽积血也没什么希望,会止不住血的,血可能会流得到处都是。医生的意思就是——抽积血也会当场死亡的。我们如五雷轰顶,吃惊得更难决断。既然无论采取任何措施,都是死路一条,我们只好选择保守治疗,也就是说是等死。我们心里难受极了,就像虫子啃噬大脑一样疼痛,但我们也只能无奈地等待,心里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煎熬感。

第二天,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来到重症观察室的门外,心情格外地沉重。我从偶尔打开的重症观察室门中,极力一睹大哥的情况(重症观察室是不让病人家属进去的),连看了几次,发现大哥的身体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我想到了“死”这个让人恐惧的字,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此时,大哥正与死神博斗,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失败,他正跌跌撞撞地走向死亡。我心如刀绞,又无法相助。这天,我还接待了一个前来探视大哥的至亲,她得知大哥的病情后,哭得稀里哗啦,我也跟着她的哭声而伤心。这种结局为死亡的等待,让我感受到一种无法接受的悲惨和煎熬,让我很是无奈。这天,我因思念大哥的病,偷偷溜进重症观察室去看望大哥。见大哥嘴里又插了一根直管。我想,大哥肯定是又出现了一种症状而插上这直管的,估计是怕呕吐窒息而插,大哥正承受着又一种巨大痛苦。但大哥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的反应。我看着这种死亡过程,心里特别难受,却又无法为大哥分担。到了第三天上午的十点多钟,大哥就与世长辞了。这样快的死亡,让我特别难受,就像突然接到了一个滚烫的物件。此时,大哥病床的四周已垂下了幕布,大哥脸上也盖上了白布。这种死亡的氛围,让我感到特别的压抑,悲痛感也变得特别强烈。我来到大哥身边,深情地触摸大哥的肌肤,从下身的小腿部一直摸到了肩膀处,已没有了体温,只是上身还残留了一丝温热。悲痛欲绝中,我打了殡仪馆的电话。殡仪服务人员很快就扛着简易的红色棺材,来到了重症观察室。我从未见过这种棺材,想想大哥很快就与这种不祥之物联在了一起,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将大哥的遗体送到殡仪馆时,已到了下班的时间,大哥的遗体被存进了冰柜。下午三点,我和侄子准时来到殡仪馆,为大哥的遗体做清洗,穿送老衣,然后,放了供品而离去。第四天下午,我们为大哥搭起了灵棚,做好了告别亲人的准备。第五天,我们悲痛地接待了前来送行的亲友,举行了送别仪式,就将大哥火化了。火化前,我和亲戚们向大哥的遗体告别。此时,我见大哥的皮肤已微显发黑,嘴巴张着,已成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存在”。

从中秋节到国庆节,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气温适宜,植物茂盛,水果丰富,时时刻刻都让人感到舒服。不仅如此,这段时光还特别适宜旅行,是一年中旅游的黄金期,很多人都在此时奔赴于旅途中,各种休闲场所,旅游景区,都会出现众多享乐之人。此时人们的心情都格外舒畅,都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庆贺节日,去享受这人间之美。我也曾想与大哥相聚,去享受这人间之美。可大哥却极其痛苦地离开了人间,无法享受这人之常情。大哥的无情永别,也让我的计划无情地彻底落空。

大哥的逝世,让我感受到了永别的无情,却也增添了我对大哥过往的思念,让我清晰地回想起有关大哥的一些往事。

父母共有三个孩子,大哥名叫成忠海,大哥生于1956年,一生体弱多病。大哥是姥姥带大的。大哥十三岁的时候,姥姥突然逝世,大哥才从姥姥所在的大白村,回到我们所在的闫村生活。因此,我并不知大哥的儿时生活。据母亲讲,大哥儿时患有抽风病,而且严重,抽得死去活来,几乎送命。所以,大哥的身体并不强壮,但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是那种外强中干式的身体。那时的生活条件都特别差,经济上很困难,也许这是造成大哥外强中干和体弱多病的一个重要原因吧。此外,那时的医疗水平太差,大哥的抽风病一直治不好。直到长大后,才不再复发。大哥成家不久,又患上了一种甲亢病,这得病很缠绵,服药多年后才得以有效控制。大哥退休后,患上了脑梗病,断断续续地出现过嘴歪、吐字不清症状,但都得到了康复。由于这些病魔的轮番折磨,大哥留下了房颤等病根,时时刻刻都影响着大哥的健康。虽然大哥经常散步,从外形上看风风光光,但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变得很弱,只是暂时没有暴露出症状来。基于这种状况和经常的服药治疗,大哥的身体出现了变形,上身比下身明显地庞大了,腿部却显得很瘦,而且渐渐出现了不能自控的一些征兆。

一次,大哥在家中踱步,脑海里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导致突然倒地,碰得头破血流。母亲是最知儿子的人,她深知大哥的身体状况,她在世时,曾告诫我要多多关照大哥。我为母亲的作为所打动,在母亲离世后,一直把此告诫作为母亲的遗志对待大哥。便常到大哥的家中去聊天,为大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化解一些大哥思想上的不顺,使大哥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的调节,身体状况也有了明显好转。

大哥当时回到闫村时,在生活上很有积极性,行为也十分活跃。每到冬季,他都要和玩伴们一起到村外的象峪河里滑冰、玩自制的冰车,还到一个同学家里去住窑洞,体验无灰尘的冬季生活。到了夏天,大哥也到河里、渠内游泳,还参加一些年轻人的娱乐活动,比如打扑克、下军棋等。

大哥对家庭的收入很关心,曾与同龄人上山割过编制箩筐的条子,撅药材,为家里增加收入。那次上山割条子回家,他的样子十分狼狈,浑身脏得出奇,衣服也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他从未上过山,未干过山里人的任何活儿,我知道他吃了很大的苦,就是为了家庭的增收。

大哥做事诚实可敬,爱动脑子。他高中毕业后,及时投入了农业集体生产劳动,为集体经济的增收去做贡献。大哥参加集体劳动都是实实在在,抗旱担水,总是挑着大桶,把水装得满满的,从不因年龄小、体弱去挑半桶或多半桶水,他的肩膀被压得红红的。其实,他无论参加什么样的集体劳动,都是尽力而为的,从不偷奸耍滑。他在生产队里还参加了通夜看管羊群的卧地(这是我们黄土高原常用的一种肥田法)劳动,把羊集中于一块农田中放,既吃掉了农田中的草,又因羊拉了粪便肥了田。他只要遇到这些有难度的活儿,都积极勇敢地去参加。

后来,大哥到了一个乡办农机站去工作,抡起了打铁的大锤,从农民变成了工人,当上了锻工。大哥参加劳动都爱动脑子,据他的工友说,一块铁皮,别人只能做五块工料,而大哥却做到了六块甚至七块工料。

1977年,国家改革了招生制度,大哥参加了唯一的冬季招生考试,以全县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考进了一所中专学校,成为闫村第一个考出去的人,为村里增了光。参加工作后,他一心扑在农业技术上,研发出了西瓜新品种“巨龙”和一些农作物新品种,摸索出一套设施蔬菜的种植和植保技术,为全县的农业发展做出了贡献。工作期间,他还报考了山西农业大学的在职学习,圆满地拿到了大专文凭,为提升全县农业技术打下了坚实的工作基础。在单位,他的技术水平是最棒的,曾为全县农业的发展做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退休后,他总结出一套十多万字的大棚菜管理方法,并打印出来,在太谷农村中进行推广。大哥的敬业精神不仅体现在工作上,还常常体现在生活中,在与人交谈时,他都是简单地说几句家常话,就拉到了农业技术上,去进行技术说教、聆听农业种植管理问题,并设法去解决。比如,今年的大棚作物情况如何?打药时是否加了点洗衣粉?基于句句涉及农业技术的交流习惯,他受到了农民朋友们的喜爱。每逢村里赶集、唱戏时,他都要被农民请到家中吃酒。而大哥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去传授他的农业技术,察看农作物的生长情况,解决农业目出现的各种“疑难杂症”,更正一些错误的农作物处置习惯。他退休后,身体虽渐渐变弱,精力也渐渐不足,但他总是村里来村里去,为农民解决技术上的燃眉之急。他一直坚持着赶集这个习惯,心里时刻装着农民。他这种敬业精神既体现于社会,又出现在与亲人的交谈中。一次,我说我家养的花出现干枯子,慢慢就枯死了。他一听这话便说,是不是土壤出了状况?该换换土才对。你看,大哥的农业技术管理是多么地敏感和专业,一语就说中了花草问题的关键,这都是他勤于钻研农业技术的惯性所致。

大哥不仅在工作上敬业,也有浓厚的家庭观念,时时刻刻都关心着家人。母亲住院离世前,医生抢救无效,放弃了人工呼吸。大哥眼中含泪,硬是像医生一样去延续人工呼吸操作。尽管毫无效果,他也要执拗地在母亲的胸部按上按下。是在我的劝阻下,才痛苦地停下来的。大哥对家庭很有责任,记得有一年,父母到太谷看病,家中留下了我们弟兄三人。那时,我们都在上学,是大哥挑起了做饭重任,让我俩安心地度过了父母不在家的时光,我们对大哥的付出都十分感激。大哥工作后,依然关心着我和二哥的生活,曾想过我们兄弟三人合买一处院落,只是未遇到合适的院落而最终放弃。大哥不善于表达心中所愿,有些做法甚至会让人误会,但在我的心里,他的善意是非常清晰的。

大哥与我有深厚的交情。大哥爱动脑子不仅出现在工作上,还常常应用于家庭生活中。一次,我往家里抬一个柜子被卡住,抬不进去,也拿不出来。大哥检查了这处检查那处,很快就解决了卡的问题。日常生活中,我与大哥常常相聚,对生活中遇到的难题也都共同面对,我俩的关系已相当密切,手足之情也相当深厚。

父母去世后,大哥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好几年都未去给父母上坟。大哥体弱多病,难免会有一点迷信思想。因此,他除身体的原因外,还有一些迷信上的担忧。今年中元节到来之前,他处理好了一切疑惑之事,就准备和我一起为葬于闫村的父母去上坟。他的决心很大,心情也十分迫切。可在七月十五的中元节这天,他突然感冒发烧,上坟之事也就黄了。他对此很遗憾,准备在下次的十月初一去上坟。可这一天未到,他就撒手人间了。我为大哥未实现上坟的愿望而遗憾,更为他的离世而悲哀。

大哥的这些优良品质让我时时想起他的好,让我感受到他突然逝世的无情。让我既吃惊又无奈。

大哥的逝世,给我留下了无情和遗憾,让我时时触景生悲。大哥是在中秋节过后一周突然逝世的,才活到69虚岁。此事,对我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不仅有大哥发病过急的惊慌、逝世年龄过小的遗憾,而且让我与大哥的会聚变成了绝望,多角度的打击让我悲痛欲绝。我们年轻时的五口之家,已逝世了三人——父亲、母亲、大哥,就只有二哥和我在人间了。大哥是我的同辈中第一个离世之人,也是我们这个家族中第一个实行火化的人,这是他身前的愿望,他是家族实行殡葬改革的第一位领头者。可他还有许多家庭愿望未实现,对自己的突然离世是心有不甘的。从此,我与大哥再无会面、交谈、运动、做事的机会,兄弟间的手足之情已走到了头。

十月二日,我为大哥的逝世而悲哀、心烦,独自一人来到西苑散步。但我的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如果大哥还活着,兴许在这个美好的场所会碰到的。其实,我的触景生情随时都在发生着。比如发微信时,我会看到大哥的头像,但会想到无法送达;我打电话时,会看到与大哥的会话纪录,想到已无人接听的现实。我的每个举动都想着大哥,想着他的音容笑貌,想着他的一些举动,并在片刻转化为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在这个人间的时空中,大哥已没有一席之地。我为大哥的突然离世而悲痛,只能奢望着梦中相见了。我时刻盼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但几天来却都变成了空想,让我感到十分遗憾。但愿大哥在西去的路上顺顺利利,在所谓的阴间世界里能够安息。

2024年10月5日完成,10月9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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