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着的西瓜

“喂，王主任，来我办公室一趟，赶紧把那个小西瓜扔掉！都烂得流水了。”民政局牛局长冲着局办公室主任小王大声喊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急不可耐。

小王听到牛局长呼喊，立马快步走向牛局长办公室，抱起那颗小西瓜往门外走。在前往垃圾堆的途中，他忍着恶臭，仔细端详了这颗瓜，竟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发现都与这颗瓜都毫无关联。他又往前追溯到上周，终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上午，办公室拉回一车待客西瓜，是“八一”期间用来接待部队官兵的，毕竟这是单位的工作业务。小王刚把这些瓜整理妥当，刘明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说起刘明，小王对他并不熟悉。刘明是刚刚从一所小学校调来的，新单位就在上面的二楼，和民政局算楼上楼下的工作邻居了。

刘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山村担任了小学教师。山里娃见识有限，理解能力就相对要弱一些。工作时间一长，刘明就渐渐有些腻烦，觉得这辈子不能仅当个孩子王。于是，托人帮忙调进了这个新单位。

刘明对机关工作一窍不通，到新单位上班，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刘明充分体会到了这种差距，他做每项工作都感到不顺利，有时甚至无从下手。因此，他不得不经常向同事们请教，这样才能勉强完成工作任务。刘明调进一个多月来，竟没单独完成过一项工作，心里感到很憋屈。他工作十分费力，总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幼稚。但他怕被人看出来笑话自己，便常常装模作样地自说自话，甚至还打肿脸充胖子，以此在众人面前树立一丁点尊严。刘明不甘心长期处于这种状况，便在众人面前极力炫耀自己知道的那些小事、小信息，以掩饰自己的无能。他常常提及“自己认识某个县里的大官”，似乎与县里的那些高官能搭上关系，这样就拔高了自己。这也让他更加坚信“关系”的重要。

刘明之所以到民政局来串门，源于他的那种不成熟的工作理念——他始终认为在行政机关工作的优势是有机会提拔，而做官多是靠关系的。刘明觉得，民政局在楼下办公，自己在二楼办公，是一种楼上楼下的工作邻居。这是一种关系，必需搞好这个关系才对！其实这种关系与做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刘明分不清，错把这种关系当成了提拔所需。刘明来新单位后，自知单位的情况了解不多，并不想暴露出这种弱势来。于是便主动告诉小王，说牛局长是他的舅舅，以提升自己的地位。

刘明来到民政局办公室，见到处摆放着西瓜，便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向小王索要。刘明说，“你们单位的权力可真大，这西瓜都是待客的吧！你也招待招待我这个客人好吗？”刘明早就听说民政局的权力大，因为民政局成立早，与老百姓接触密切，是一线单位。而刘明这人当教师时，就只与低层的人接触，猜测这待客瓜是能白吃的，而且他确实有些贪婪。

小王一听刘明想吃西瓜，很不高兴，心里就埋怨起来：“你算什么客人？既不是军队首长，也不是民政服务对象，就想吃‘八一’期间的待客瓜，真是太贪婪了！”想到这里，小王便向刘明讲民政工作的职能，并暗示性地说明待客对象包括哪些人。想以此来阻止要瓜，可刘明这人很缠人，小王话音刚落，刘明便又加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凭咱们这关系，你就招待招待我吧？”小王脸皮薄，在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于是便从一堆堆的西瓜中，挑了一颗小的送给刘明。刘明见得到了瓜，心里乐滋滋的，抱起瓜就上了二楼。

刘明回到二楼后，看着那个凭借关系得来的小西瓜，得意洋洋地享受着惬意，放了好几天都没舍得吃。有一天，刘明突然又想到了舅舅，便满怀激情地把这颗小西瓜送到了牛局长办公室。他认为这样做有两大好处，一是向舅舅显摆自己走关系的能力，二是以亲情的角度孝敬舅舅。在他心里，这样弄来的西瓜比自己买来的要金贵得多。但他不明白，身为行政单位一把手的舅舅，是局里的第一公民，对局里的各项事务是有绝对支配权的，对这些西瓜的处置也不例外。小王在整理办公室的西瓜前，已给牛局长办公室放了七八颗个大、成熟的好西瓜了。刘明送来的这颗小西瓜，牛局长哪能看得上眼？因此，刘明在送小西瓜时，牛局长总是百般阻拦。但牛局长在外甥面前并不想暴露这种权力，于是，刘明的亲情攻势终战胜了身为舅舅的牛局长，那颗小西瓜就被留了下来。

牛局长收到外甥送来的小西瓜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坦：自己吃吧，放着那么多好瓜，为何偏要吃这么小的西瓜呢？送给别人吧，出于面子考虑，又实在拿不出手。他真想把这颗小西瓜扔掉！就这样，牛局长把这颗小西瓜又放了几天。有一天，牛局长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发现这颗小西瓜已经完全烂掉了，这才出现了前面的那一幕。

可是，小王这人的心里藏不住事。自从扔掉那颗西瓜后，总想告诉刘明。他虽然知道告知的结果会让刘明很难堪，但憋了一段时间后，小王还是憋不住了。一个月后，他真的告诉了刘明，说那颗西瓜已经被自己扔掉了。刘明听后就有些尴尬，但却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个并不重要，西瓜还是运动运动好！运动就有了价值。”小王对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半年后，有人告诉小王，刘明升任副科级虚职了。还说，刘明就是被牛局长调回县城的。小王顿时恍然大悟，但工作起来却变得病恹恹的。

下班后，小王依旧想着此事，心里似乎有些纳闷。当看到垃圾堆上满是烂掉的西瓜时，心里似乎舒坦了一些，在工作上也有了信心。

2024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