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娟娟后悔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句狠话竟让丈夫左明明失踪。
张娟娟和左明明是去年结的婚。他们的家安在一个小山村里。这个村位于平川与山区的交界处,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地标。村南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一条大道直通县城。村北是巍峨的青龙山,就像小山村的靠背。他们的房子依山而建、坐北朝南,一出门就是那条通往县城的大道,走上个十头八里就到了县城。他们的后窗正对着南面的青龙山,打开后窗就可看到满目的青山绿水,就像挂了一幅立体画,有画面,更有鸟语花香。
婚后生活中,夫妇二人相亲相爱、如胶似漆,就像磁铁吸在了铁块上,谁也不愿离开谁。村民们说,二人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还有一些年轻人起哄说,夫妇二人一天不下于八次吻——起床时来一次吻,饭前来一次吻,饭后再来一次吻,上床前还要吻最后一次。提到吻,就有年轻人出来追根究底:你说二人一天吻八次,这太不准确了,亲吻次数远远不够。你想想,二人上床后就不吻了?这吻并不能完美表达爱情吧!还有拥抱呢?也该统计统计吧?渐渐地,年轻人又引向了更直白的性上。若此时夫妇二人正好路过此地,便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责问那些赤裸裸的性行为,弄得夫妇二人面红耳赤,狼狈而逃。
可是,生活中不仅有说笑,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事情。时间一长,二人的本质和性格特点就显露出来。妻子张娟娟爱占小便宜,又自私、又霸道,还很急躁。遇事都是口无遮拦,开口便骂。这让丈夫处处都很被动。可丈夫左明明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不爱争辩,也不愿多说,有气都往自己肚子里藏。因此,尽管他对妻子的话很反感,却总认为妻子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无心人,事事都让着妻子。可任何事都有个限度,张娟娟的易怒和蛮横,总有击破防线的时候。每到此时,左明明就气得吃不下饭,说不出话,心里感到特别憋屈。结婚一年后,夫妇二人就开始拌嘴了,由于妻子的要强,丈夫左明明常被弄得很难收场,以致气得喉咙疼痛,难以承受。
一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左明明早早就睡下了,随即打起了呼噜。张娟娟听得心烦,也不想想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病,便责备丈夫侵犯了自己的休息权,这样简单地一想,便恼怒起来,她越想越气,随即就给了已熟睡的左明明一巴掌。被打醒后,左明明与张娟娟就吵了起来。
张娟娟说,你打呼噜太吵人,这让我怎么睡?
你用手轻轻捅我一下,不就行了嘛。何必那样手重呢!左明明委曲地说。
谁让你打呼噜这样高声呢?我可受不了啊!你打呼噜就像猪一样,而且不停地打着,我能不气吗?张娟娟生气地说,嘴形变得咬牙切齿,表情显得特别刻薄。她向来都这样霸道,从不顾及左明明的感受。而左明明虽然心里窝火,还是对妻子选择了原谅。自此,左明明就常被妻子在夜间打醒。
可是,张娟娟并没意识到这是丈夫的宽容,反而认为丈夫窝囊。渐渐地,张娟娟对丈夫的睡相更加厌烦了起来,显得更加急躁刻薄。说丈夫睡觉和猪没有分辨,让人恶心。后来,张娟娟又看不惯了左明明的吃相,说他吃得过快,就像猪吃食一样,难看极了。还这样去骂左明明,你这睡觉、吃饭都是猪模猪样,你的前身就是一头公猪。左明明听得不是滋味,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激情,他并没有回骂妻子。
若能这样维持着也好,可张娟娟的嘴实在是太损了,还时常以胜利者自居。这让左明明忍无可忍。
一天晚上,夫妇二人在吃饭的当儿又拌起嘴来。张娟娟骂左明明是一头大公猪,说左明明的吃相和睡相都像猪。看来这左家的祖先是一头猪,左明明的家庭是猪狗人家。左明明一听骂到了祖宗的份上,还说自己的家庭是猪狗人家,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便张口还击说,你家才是猪狗人家呢!娟娟一听,就给了左明明一巴掌,并对打起来。片刻,左明明就气得摔门而去了,他很生气地向村北的青龙山方向走去,本想以此逃避和缓和气愤。
此时此刻,左明明越想越气,嗓子一阵阵地发干,疼得说不上话来。一个人在夜幕下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十分窝火。不知不觉中,就走向了青龙山的深处。这时,他的脑子模糊起来,似乎在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发光通道。他试着用腿迈了迈,竟奇迹般地迈了上去。他依旧生着气,顿感身体失去了重量,很轻盈地就走到了一百多米的高度。他向下俯视了一下,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村庄,看到了他家的房子。他发现,自己的每次愤怒,都伴随着体重的减轻。他越走越气,越气越轻,所处位置越来越高,眼中的村子和房子也越变越小,直到看不见了轮廓。突然间,他发现这条向上的发光通道接到了另一条通道,上面,人很多,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面容似乎很熟悉,就像回到了那个小山村。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和自己一模一样,连衣服都一般无二。他感到很惊奇,似乎自己成了一个没有体重的灵魂。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形之力,牵引着自己在接近此人,而且他越生气,接近的速度就越快,他慌张了起来,却无法摆脱。
此时,妻子张娟娟正一个人闷在家里,被气得自说自话,你走了更好,我活得更清静!她边生气边骂,在不知不觉中,竟睡去了。梦中,她见丈夫在一条大道上走,一直走进县城的一个死胡同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睁大眼睛一看,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五点。她急忙下了床,慌张地在每个房间里寻找起丈夫来。可寻遍了所有的房间,都没有见到丈夫的身影,一种恐惧感顿时袭来。这时,东方已渐渐发白,她心急如焚地走出了家门,骑车便向县城骑去。她记得在梦中,丈夫是走进一条死胡同的,她便一直骑了十多里,在县城中寻找丈夫。可她把街道转了个遍,也没找到梦中的死胡同。她又后悔又自责,痛恨起自己的嘴来。但痛恨又有何用,并没有找到丈夫。无奈之下,她又折返回村,准备到北面的青龙山上去找。可此时,她竟发现房子背后的那座青龙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并变成了一片汪洋,湖水清澈见底,缓缓地旋转、流动着。她木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片汪洋,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她一个人伫立在那里,呆若木鸡。又过了几分钟,她发现水上漂来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丈夫的衣服,但这衣服却成了两份,大小、颜色都一模一样,而且都是那种半新不旧的样貌。
丈夫失踪,却无法寻找。这令张娟娟悲痛不已,变得疯疯癫癫。张娟娟逢人便说,丈夫是自己害的,自己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话,是她的刺激让丈夫离家出走的。她边说边张牙舞爪起来,片刻又兴高采烈地自说自话,丈夫还活着,是在一个平行世界里。她说得断断续续,没有任何逻辑。
五年后,国家对青龙山的突然消失作了解释——是物质与反物质的聚集导致了湮灭,巨大的能量才导促成了巨变。但与反物质会聚到一起的物质究竟是何物?并未作出解释,也无从考察。
国家解释发出的三天后,张娟娟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丈夫对自己说,娟娟,有个事实,你别不信。我离家出走后,受到一种未知力的驱动,就遇到了反物质的自己,我就这样消失了。这是生气所致,因为我在生气时失重,并被反物质的自己湮灭了。张娟娟听得迷迷糊糊、惊恐万状。这时,丈夫又说,世界是多元的,由若干平行世界组成,我们所在的世界只是其中之一。平行世界就像太阳系里的行星,绕着一个中心旋转。你有多大的能量,就在多大能量级的轨道上运行。我是发生了转轨导致消失的。在湮灭前,我极力发出了这条信息,并托梦于你。从此,我们便永别了。张娟娟听得泪流满面,顿时就醒了。但她却永远失去了笑的表情,就像一个木头人。她从此时梦时醒,每遇到笑的时候,只能回到梦中去表达。
村民们很可怜她,都以各种方式安慰她。为她的丈夫消失遭遇,更为她表情的突然丧失。可她却不这样想,她认为这是应有的报应,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丈夫,自己才能活得下去。
2024年10月20日完成初稿,10月30日完成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