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几个族婶中,被人叫做五婶的她是公认最爱炫的人。
五婶刚过花甲之年。这两年,她炫的内容其实并没有超出乡下人可接受的范围。但三婶对她很反感。
这天是中秋节,村里留守老人晚饭后照例来到戏台前小广场上。这个小广场原来是晒谷子用的,现在水田没人种水稻,无谷可晒,村里便在广场边安装了全民健身器材。摆了几张石桌,配了十几个石凳。健身器材鲜有人光顾,而石凳子上——只要是夏秋时节的晴天,夜幕降临后就没有被冷落的。十几个老人,不分男女,择凳而坐。五婶和三婶总是隔着一张石桌坐,这天也不例外。
月如碧玉盘,悬在空中,照得小广场如积水空明。
五婶开始对她那桌的老人们炫了。她先说她儿媳妇:“阮新妇让阮憨子寄个月饼来,大家都来尝尝。我憨子打电话说是五星酒店做的。”一盒月饼不够这些老人人手一个,先得到的就掰一半给没拿到月饼的。
吃人的嘴不一定短。三婶吃后,泼了五婶的冷水:“五嫂又展新妇了!”有老人闻声笑了起来,但没人附和三婶说话。这个时候,让她炫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啊?大家的子辈都不在身边,有个孩子记得寄一盒月饼来,炫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五婶只听到三婶的话和零星的笑声,却没有听到别人附和说她媳妇好,有点不悦:“阮新妇娇是娇了点,可比别人的新妇会做人!”这话是暗讽三婶媳妇的。三婶的儿媳妇是县医院医生,五婶去年去县医院住院,想让三婶儿媳妇帮忙换个床位,对方没有帮她,所以她这时候就脱口而出了。之前三婶已经听五婶对她诉说过这事了,自己觉得儿媳妇没有帮五婶的忙短了五婶的理。现在听五婶重提这事,心里虽然不愉快,但似乎也没有反驳人家的底气。倒是全叔帮她说了话:“听说现在医院管理很严格,应该是帮不了!”
五婶笑了:“这点小事都帮不了,没本事!”
三婶听不下去了:“就你新妇有本事!”坐在三婶旁边的二婶忙拉了三婶的手:“好好的,别说气话!”二婶的话还是有影响力的,不仅三婶不再说话了,五婶也静了下来。小广场上月色如水。
全叔开始抽烟了,烟味呛到五婶,她咳了几声。平息后,说:“全啊,你儿子做包工头,起了五层楼,连一包好烟都不给你啊!”全叔意会到五婶是想夸她儿子健啊孝顺了,就送了个顺水人情:“阮憨子哪能比得上健啊厉害啊,健啊开的是宝马,我憨子开的是马自达!”老人们都笑了起来。三婶尽管没有笑出声,但她知道全叔儿子开的车不是什么马自达,她听儿子说那是比宝马还要好的车,只是她记不住。既然人家这么说,她就沉默无语了。
坐中笑得最为开心的当属五婶,有人帮她炫了一下儿子,心里自然乐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