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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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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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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友

这是五月的一天,柯琳苹在村委办公室面试报名参加南音社的村民,她要从报名者中遴选成员。

柯琳苹,三十岁前堪称村花。她退休前任职于西村小学,是西村小学有史以来第一个退休前是校长的女教师。柯琳苹在职时除了上语文课外,也上过数学课,还上过音乐、美术、体育课。村里人夸她“杂才”,她说自己是“万金油”。柯琳苹五十五岁退休。

柯琳苹的儿子研究生毕业后在夏市工作,儿媳妇是夏市人,带孙子的事由亲家包揽了。柯琳苹本想带孙子,但看似不如她强势的儿媳说:“我爸妈退休在家,要来帮忙,就不让婆婆受累了。”为了家庭和谐,柯琳苹不再坚持。

柯琳苹的老公忙他的公司,远在千里之外。家里还有公公和婆婆在,婆婆十几年前患心脏病,安了起搏器,婆婆曾对儿子说:“好在你媳妇相照顾,靠你,我们两个老人靠不住!”

退休后,村党支部赵书记找柯琳苹商量:“村里文化建设比较薄弱,柯老师能不能再挑一下大梁,把这项工作的火燃起来?”柯琳苹在校长任上时,赵书记对小学工作非常支持,柯琳苹觉得理应回报一下赵书记,便应允了。

怎么开展文化建设?柯琳苹善于挖掘长处,告诉赵书记:“我想先组织一个南音社,你看呢?”赵书记说:“你做事考虑总是很周到的,我看行。”

于是柯琳苹便开始物色人才。她让村里通过喇叭播报准备成立村南音社的消息,请有兴趣的村民来报名,于是就有了在村委办公室的面试。

第一个面试的对象是龚峻岳。龚峻岳今年六十岁,三年前因工伤左脚装了假肢。柯琳苹问:“你会什么乐器?”龚峻岳回答:“洞箫。”柯琳苹说:“吹一段听听?”龚峻岳吹起《百鸟归巢》来。柯琳苹说:“不好意思,时间关系,打断你,可以了。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参加南音社?”龚峻岳说:“一个人在家,有时吹吹箫,邻居总嫌我吵。所以想来南音社。”“行,你先回去,到时候再通知你。”龚峻岳问:“我水平够吗?”柯琳苹点头说:“箫吹得很好的。”

第二个来面试的是刘昆楠。刘昆楠今年六十一岁,原本是个木匠,近几年没什么活做。柯琳苹问:“你会什么乐器?”刘昆楠答道:“我拉二弦拉了半世纪多了。”柯琳苹笑着说:“你拉一段听听。”刘昆楠拉了《因送哥嫂》。柯琳苹说:“不好意思,打断你演奏,时间关系,就这样吧。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参加南音社。”刘昆楠说:“独木不成林,一个人拉琴没意思。想找几个弦友一起玩。”柯琳苹说:“好。等通知吧。”刘昆楠说:“我应该没问题吧?”柯琳苹说:“你水平很高的。”

柳以菊是第五个参加面试的。她毕业于职校幼师专业,去年退休在家。柯琳苹问她:“你会什么?”柳以菊说:“平时弹钢琴,也会琵琶。”柯琳苹看她带着琵琶,便说:“你演奏一下琵琶吧。”柳以菊演奏了《山险峻》。柯琳苹拍手称好。问:“你为什么想参加南音社?”柳以菊说:“知道是你组织的,就来了。”柯琳苹说:“谢谢你,谢谢你!”

何汉唐是第十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参加面试。今年六十五岁,原来是个泥水匠,用他的话说:“现在只能干些修修补补的活了。”不再出远门,基本上不离村。柯琳苹问:“你会什么乐器?”何汉唐回答:“会拉三弦。”柯琳苹说:“拉一段听听。”何汉唐拉了《山险峻》。柯琳苹说:“时间关系,不好意思,打断你拉琴,可以了。”问:“你为什么想参加南音社?”何汉唐说:“一个人没动力拉琴,琴挂在墙上多年未动了。”

柯琳苹选好了成员:柯琳苹自己击拍板,龚峻岳吹箫,柳以菊弹琵琶,刘昆楠拉二弦,何汉唐拉三弦。龚峻岳只有初中文化,刘昆楠、柳以菊、何汉唐都读过高中。

未被选上的,柯琳苹也逐一打了电话。

尽管是级别很低的南音社,但柯琳苹认为还是要约法三章。于是她想了几点注意事项,并在成立之前召集成员开会讨论通过,而后打印贴在墙上。

南音社的牌子挂在村里老人活动中心,但活动场所并没有设在那里。因为柯琳苹约法三章里有一条,活动期间不得在室内抽烟。老人活动中心只有一个大厅,终日烟味熏天,十几个爱打麻将的老人,整天烟不离手,柯琳苹便和赵书记说了这事,希望能在村两委办公的地方挪个房间给南音社活动。赵书记答应挪,但活动时间就受限了,必须安排在晚上。权衡了一下,柯琳苹和南音社成员商量:“地点先暂时这样定吧,如果有更合适的地方,再搬过去,反正我们的乐器都可以随身带,只是难为峻岳师了。离家远了些,岳哥师能克服吗?”龚峻岳犹豫了一下,说:“没问题,我会克服的。”

柯琳苹说:“这样吧,峻岳师买部电动车行吗?”龚峻岳说:“没问题。我不会拉后腿的。”

龚峻岳说没问题,但柯琳苹还是有担心。龚峻岳经济条件不如其他四位成员,柯琳苹想如果能够帮他一忙还是帮一帮。

南音社的第一次活动内容是练习演奏《山险峻》。

柯琳苹觉得五个人的配合差强人意。但她想:这是第一次练习,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只要反复磨合,就可以熟能生巧,配合默契。《山险峻》是南音经典曲目,五个人都是熟悉的,因此只要多加练习,就可以达到演出水平。

柯琳苹对大家说:“我们抓紧练习,看看五一节能不能对外演一场。”

刘昆楠说:“我们自娱自乐就好了,还要对外演出啊?现在对南音感兴趣的人不多,万一冷场了不就很没面子?”

何汉唐也说:“我也觉得我们还是先别走出去。如果真要走出去,我建议先到老人活动中心做个慰问演出。”

柳以菊说:“唐哥这个建议好,先小范围演出,如果效果好再到大场合演出。这样稳妥些。”

龚峻岳静静听着大家的发言。柯琳苹问他:“峻岳师的意见呢?”龚峻岳说:“我……我没想好,你们说怎样就怎样吧。”

大家都笑了。柯琳苹说:“那就从小到大,先小范围演出。”

自从南音社成立后,柯琳苹晚上就很少失眠了。刚退休时,闲着没事,她晚上老是睡不着觉,到了想吃安眠药助睡的地步。龚峻岳给柯琳苹的感觉变化最大,她感觉龚峻岳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有神采了。

柯琳苹把南音社的演出计划上报赵书记,赵书记笑着说:“你们能够走出小圈子,很好!我支持你们,到时候演出需要配合的,村两委一定做好配合工作。”

柯琳苹说:“谢谢书记,我们南音社不应该局限在小圈子里,应该对村里的文化建设做点贡献。”

赵书记说:“我代表村两委感谢你,你们能主动为村里文化建设出力,实在难得!”

柯琳苹把赵书记的话带给了其他南音社成员,何汉唐说:“有书记和村两委的支持,我们的活动就好办多了。”“是啊。”柳以菊说,“如果能给我们一点经费更好。”刘昆楠说:“村里有这样的经费吗?这些年用在修路、修水渠上应该花了不少钱,村里没有那么多钱吧?”柯琳苹说:“没事,方便的时候,我再问问书记看。”

柯琳苹和其他四位弦友准备到老人活动中心慰问演出。演出前,赵书记到老人活动中心征求意见,有老人提出:“不要占用我们打麻将的场所。”附和他的有七八个老人。赵书记向柯琳苹反馈了情况,商量说:“要不把老人请到村委会来,在围墙内这块露天场地演。到时候我请村委配合维持一下秩序。”柯琳苹说:“书记想得周到。”

演出那天,来了二十几位老人,六七十岁的为主,也有几个八十来岁的。

柯琳苹从观众的现场反应看,演出效果和她的心里预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尤其是那些爱打麻将的老人只来了三四个,大部分还在老人活动中心打麻将。

第一次把队伍拉出来和观众见面,且得到村两委的大力支持,演出进行顺利,本来应该高兴,但柯琳苹高兴不起来。

演奏完,老人们陆续回家。赵书记把南音社成员留下来:“想和大家闲聊一会。今天的演出,我看是成功的。至少是开了我们村自己的文化团体活动的先河,很有意义。希望在座各位,继续努力,把南音社活动搞得更好一些。”柯琳苹说:“感谢赵书记的鼓励,也感谢村两委对南音社的关照,我们会更加努力,扩大南音社的影响力。”赵书记说:“还是要再强调一下,你们不仅要自乐,还要与村民同乐。”柯琳苹说:“我们打算再吸收村里南音爱好者加入我们南音社,扩大队伍。”赵书记说:“这想法很好,希望让更多人,尤其是老人通过参加南音社活动,丰富精神生活。”

闲聊成了赵书记和柯琳苹的交谈,其他南音社成员只是静静听着。柯琳苹说:“你们有什么话也可以跟赵书记聊一聊啊。”刘昆楠说:“上次我们提的意见,是不是可以跟书记说一下?”赵书记问:“什么意见?”柯琳苹说:“嗨,年纪大了,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是这样,我们闲聊时说到,如果村里有经费,是不是能拨点给我们。”赵书记说:“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很抱歉,现在村里经费比较紧张,还没办法解决。不过,你们活动经费我会想办法的。”柯琳苹说:“那就先谢谢赵书记了。”

赵书记本想从办公费挤点钱给南音社做经费,但感觉能挤出来的钱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转念一想:南音社活动是公益活动,发动村里热爱公益事业的人士捐点钱作为经费,或许是更好的办法。于是他在村两委会上说了这个想法,请大家讨论,村两委委员表示这是比较好的办法。赵书记说:“经费就直接捐给南音社,使用情况直接向村民公开。”

赵书记亲自负责募捐,他只给收入比较好的村民打电话说明募捐之事。赵书记带头捐了五百元,有几个做工程的每人捐了一千元。赵书记也打电话给柯琳苹的老公,不过柯琳苹的老公并没有捐款。非但没有捐款,还打电话给柯琳苹:“不要整天在外面疯,有空的话去看看孙子,照顾老人啊。”柯琳苹成立南音社还不曾告诉老公,她知道她老公这个人曹操心理,疑心很重。没想到这次因为赵书记募捐,把这事先让她老公知道了。柯琳苹只好向老公解释:“这是村里赵书记请我做的事情,是公益事业,什么疯不疯,这么大年纪了,能疯到哪里去啊?”

一天,刘昆楠练习后说:“我最近右手有点麻,手指有点不听使唤。”

柯琳苹说:“明天去医院看一下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昆楠说:“三四天了。”

柯琳苹关切地说:“怎么不早说啊,明天赶紧去检查看看。”

何汉唐说:“明天我骑摩托车带你去看看。”

刘昆楠说:“不用了,要去我就叫我儿子开车回来载我去。”

“不要紧,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我送你去看看,如果需要,再打电话给你儿子不迟。”何汉唐说。

龚峻岳说:“唐哥说得对,楠哥就让唐哥带你去吧。”

柳以菊家里有轿车,她说:“我明天有事。我先开车送楠哥去检查,但是我没空陪,你们谁去陪一下楠哥做检查。”

柯琳苹说:“这样也好,你开车,那我去陪楠哥检查吧。”何汉唐说:“我也去。”龚峻岳说:“大家都去了,我也去。”

柯琳苹说:“我说话没轻没重,岳哥你不要介意。你腿脚不方便,还是不要去,好吗?”

柳以菊也说:“琳姐说得对,岳哥就不要去了。有两个人帮忙应该足够了。”

第二天七点多钟,柯琳苹、何汉唐都到刘昆楠家来了,不久,柳以菊也开车来了。四个人便一起到了县医院。

柳以菊有事先走了,她说:“检查完,你们打电话给我,我再来载你们回家。”柯琳苹说:“不用这样麻烦了,检查完我们打车回去就是了。”柳以菊说:“好吧,如果打不到车就打我电话啊。”柯琳苹说:“好。你赶紧去办你的事。”

看了医生,医生问了基本情况,开了检验检查单。说:“等检验检查结果出来再来找我。”刘昆楠问:“是什么病?”医生说:“初步判断是中风。家属有过来吗?”刘昆楠说:“两个弦友一起来的。”医生说:“你还是打电话给家里人,如果要住院,得家里人签字。”因为医生诊室门上贴着“一医一患”,柯琳苹和何汉唐就没有跟进诊室。等刘昆楠走出诊室,两人便问情况。刘昆楠说:“医生说是中风,可能要住院,得请家里人过来。”

柯琳苹安慰道:“应该不要紧,楠哥你不要紧张,放宽心。”

何汉唐说:“就是中风,应该也是轻度的,可以治好的。”

刘昆楠说:“嗯。我打电话给儿子,让他来医院一下。”

柯琳苹看到走廊的椅子有空位,便叫刘昆楠坐着打电话。

打完电话,柯琳苹让何汉唐陪刘昆楠去抽血,自己帮刘昆楠去约做CT。

做完检查,等结果的时候,刘昆楠的老婆和儿子、女儿都来了。

刘昆楠让柯琳苹和何汉唐先回去:“让你们辛苦了,家里人都来了,你们先回吧。有什么情况再告诉你们。”刘昆楠的儿子和女儿要送柯琳苹和何汉唐下楼,柯琳苹说:“不要客气,你们先去陪你爸爸,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们一下。”刘昆楠的儿子说:“谢谢阿姨和伯伯,让你们辛苦了一上午,这样吧,吃完午饭,我再送你们回家,可以吗?”柯琳苹说:“不用跟我们客气,先去照顾你爸爸。我们自己安排。我们先回了,别客气了。”

柯琳苹打了车,和何汉唐回村。路上给柳以菊打了电话,告诉她:“楠哥可能得住院,他家里人来医院了,我和唐哥先回村。”柳以菊说:“这样啊,你出发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载你们回来。”柯琳苹说:“叫到车就好了,如果没车,肯定会打电话给你的。”

刘昆楠住院了。当晚南音社暂停练习,不是社里没有人会拉二弦,后来吸收了几个人,有两个是会拉二弦的。但柯琳苹因为刘昆楠住院心情不好,便告诉何汉唐:“晚上我不想唱。”

何汉唐和龚峻岳、柳以菊商量:“晚上暂停活动吧?”龚峻岳和柳以菊同意。何汉唐便打电话给柯琳苹:“我们几个都同意晚上暂停活动。”

刘昆楠住院第二天上午,柯琳苹招呼龚峻岳、柳以菊和何汉唐到医院探望刘昆楠。龚峻岳说:“楠哥要早点恢复啊,没有你,我们南音社活动都受影响了。”刘昆楠说:“怎么回事?你们停了活动?”柯琳苹说:“没停没停,昨天晚上没活动而已。”刘昆楠说:“没有我,地球照样转啊,你们不要因为我影响活动。柳通理的二弦拉得还可以,叫他顶替我。”柯琳苹说:“我们会坚持活动的,你安心治病,我们等你回来一起演奏。”

回村路上,柯琳苹说:“今晚继续活动吧,叫上柳通理。”

柳通理的二弦有一定基础,但还欠火候。他说:“我拉得不好,请大家多指教。”柳通理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早些年在深圳做水电工,后来到过全国很多地方。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一辈子只有做工的命。他一直是给人打工的。六十岁后,他儿子让他不要再到外地做水电工了。他儿子职专毕业,同学的父亲是工程承包商,一开始他跟这个同学去当工地管理员,四年前独立门户,自己当了承包商。柳通理去帮儿子一阵子,但儿子觉得父亲在自己身边碍手碍脚的,便劝他回家。劝回家的最大理由就是“爷爷去世了,奶奶需要照顾,我妈一个人太辛苦了。”柳通理知道儿子有出息了,女儿也出嫁了,便不再到外地了。

活动完,柯琳苹接到赵书记电话:“镇长明天要到村里来,到时候我请领导到南音社看看,怎么样?”柯琳苹说:“二弦手刚换人,演奏效果可能不理想。”赵书记说:“我之前到镇里说起成立南音社的事,明天呢,是想让领导现场看一下。演奏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到时候需要解释再解释一下。”柯琳苹说:“那我通知一下。明天几点?”赵书记说:“九点半左右。你通知大家九点到活动室就行了。”柯琳苹按照赵书记的意见通知了。

第二天,镇长在赵书记陪同下,到了南音活动室。柯琳苹他们几个正在练习。见镇长进门来,便停了下来。镇长忙说:“你们继续,让我们欣赏一下。”镇长是在柯琳苹退休后才调来的,赵书记便向镇长介绍说:“这位是柯琳苹老师,退休前是村里小学的校长。”镇长和柯琳苹握了握手说:“好好好,为村里发挥余热!”柯琳苹介绍了其他成员,镇长和他们一一握了手说:“你们南音社要为村民服务,不要孤芳自赏啊。”赵书记忙说:“他们已经走出去过了,慰问过老人。”镇长说:“范围不要局限在小范围,可以把队伍拉出去,在村里演一演,至少让更多的人了解南音嘛。”

柯琳苹说:“我们会积极筹备,争取早日在村里公演。”

镇长说:“现在可以欣赏一下你们的演奏吗?”

柯琳苹示意南音社成员准备演奏。赵书记陪镇长坐下来欣赏。

还没有到夏收时节,村里尚无大忙气象。天气很适合户外活动。柯琳苹领着南音社成员到西村自然村演出。柯琳苹对几位弦友说:“我们先在西村自然村试一试,成功的话,再到其他村巡演。”

赵书记很重视这件事,安排负责村广播室的小陈负责音响,治保主任负责安全保障。第一天演出,赵书记也到现场。

村里有现成的戏台。柯琳苹对龚峻岳、柳通理、柳以菊和何汉唐说:“有音响设备,我们就在戏台上演奏,观众坐台前。”

演出之前,赵书记上台讲话:“我简单讲两句。村里成立南音社是为了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丰富乡亲们的文化生活。南音社为这场演出,花了不少时间做准备,希望大家尊重他们的劳动。另外也希望有更多人来参与南音社活动。”

来看演出的观众虽然只有二三十个,但整场演出效果还是好的。有几个年轻人拍成视频放在朋友圈,收获了不少点赞。

赵书记全程在现场。演出后他走上戏台,对柯琳苹他们说:“大家辛苦了!祝贺你们演出成功!”

柯琳苹说:“就是来的人少了点。”

赵书记说:“现在有电视看,能来这么多,我看已经不错了。”

柳以菊笑着说:“我们是村级社团,能有这么多人来捧场,要知足了。”

赵书记说:“是的是的,开头嘛,不要有太高的期望值。我有个想法,是不是可以和西村小学校长联系一下,和小学联合搞个兴趣班,让下一代人懂得南音,传承南音?”

柯琳苹退休前,也曾经想过“南音进课堂”,但时不我待,想到退休时间即将来临,她便把这个念头掐灭了。现在赵书记提出这个意见,和她过去的想法不谋而合,柯琳苹便说:“好。我找个时间去找一下唐校长。”

退休后,柯琳苹还是经常到西村小学的。唐校长是最近从其他小学调来的,之前接触不多,只算认识。

柯琳苹找到唐校长是在校长室。这个校长室还是柯琳苹当校长时的样子,没有重新装修。柯琳苹看着唐校长走向原本自己接待时坐的沙发,便走向客座。两人落座后,柯琳苹说:“今天来找唐校,是想和你聊一下合作办南音兴趣班的事。”唐校长说:“合作办南音兴趣班恐怕不合适。”柯琳苹说:“唐校可能误会了,我们只出力,不收费,不是营利性质的兴趣班。”唐校长说:“哦,这样啊。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来做——兴趣班由学校独立办,请你们来做校外辅导老师。”柯琳苹说:“这种方式也可以,免得别人误解。”

唐校长说:“那就这么定了,我这边组织人,有劳你解决师资。”柯琳苹说:“好好,师资包在我身上。”

唐校长用半个月时间,准备好了活动室,挑选了兴趣班的学生。

兴趣班活动时间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之后。唐校长征求柯琳苹的意见,柯琳苹同意了。

第一次和兴趣班的学生见面,孩子们都叫柯琳苹“校长”,十二个孩子都是三四年级的学生。唐校长解释说:“五年级的学生马上要升六年级了,征求家长意见,家长不同意让孩子参加。”

柯琳苹说:“没事,先把兴趣班办起来。”

为了减轻学生家长负担,柯琳苹征得赵书记同意,用募捐来的一部分钱买了乐器,供孩子们练习用。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柯琳苹认为首先要把兴趣班学生的兴趣像火一样烧旺。于是第一次兴趣班活动,龚峻岳、柳通理、柳以菊、何汉唐也来和孩子们见面,柯琳苹组织南音社成员们现场演奏了一阙南音。

根据学生的兴趣,柯琳苹把孩子暂时分成五组,三个跟她学打拍板演唱,三个学琵琶,其他乐器各两个学生。

兴趣班每周活动三次。常常有未能入选的学生趴在窗口看。

刘昆楠出院后,未能像以前那样自如地用他的指头来创造美妙的乐音了。但每到南音社活动的时候,他都会来参加。他坐在一旁,看着柯琳苹他们练习《因送哥嫂》。

柯琳苹问刘昆楠:“楠哥,现在手指头有没有灵活一些?”

刘昆楠说:“有。过几天我来拉二弦。”

柳通理说:“要不先试试?楠哥来拉一下?”

柯琳苹向柳通理使眼色,并说:“我看还是像楠哥说的,过几天再让楠哥拉吧。”

刘昆楠的老婆找到活动室来了,对刘昆楠说:“医生交代你在家休息,你却到处跑,万一……”

刘昆楠说:“什么万一不万一的,我见见弦友,看他们弹唱,心里舒服多了。”

刘昆楠的老婆说:“我没闲没工,找你半天,你回不回?不回我先回了。”

“先回吧,我再听一会儿。”刘昆楠说。

柯琳苹说:“楠哥,要不跟大嫂先回去吧?我们活动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刘昆楠说:“好吧,那我下一次再来。”

六一节,西村小学举办演出活动,南音兴趣小组的同学上台表演,赢得了全体师生的喝彩。柯琳苹把孩子们演出成功的消息告诉南音社成员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柯琳苹说:“南音必须后继有人,看到小学生对南音的热情,我特别高兴。”

龚峻岳说:“我也很受鼓舞。”

柳以菊说:“琳姐和岳哥说出我的心声,我看我们有责任把兴趣班办得更好。”

何汉唐、柳通理点头称是。

刘昆楠再也没来过南音社,据说他儿子让他去市医院住院。之前为了不给刘昆楠增加心理负担,刘昆楠儿子对外保密了父亲的病情,只说是轻度中风。其实医院检查刘昆楠脑里有肿瘤。刘昆楠儿子让父亲去市医院的理由是复查一下。到了市医院,医生告诉了刘昆楠病情。刘昆楠愣住了,缓过神后问儿子:“只瞒我一个?其他人知道我的病情吗?”儿子告诉他:“其他人都不知道实情。您已经知道实情了,不用紧张,医生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们做过不少脑手术?”

刘昆楠说:“做了有用没用?你问医生一下,如果没用,就不要浪费钱了。”话是如此说,但刘昆楠的内心有股力量,推着他想活下去,他才61岁,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刘昆楠的手术取出来的肿瘤做了活检。活检结果像晴天霹雳击碎了海南儿子的心,好在医生事先已经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他,使他不至于情绪失控。他请求医生不要把这个结果告诉父亲。“我父亲很喜欢南音,他说手术后准备回南音社参加活动。如果告诉他实情,我担心他扛不住。”主治医生很为难地说:“不告诉他实情,他也会从治疗方案知道病情啊。”海南儿子觉得主治医生说得有道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刘昆楠出院后,一到南音社活动时间,他便要到南音社活动室,老婆只好让他去。

柯琳苹说:“楠哥刚出院,三分治七分养,还是不要太劳累,先坐着看我们演奏,帮我们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海南说:“行,过几天让我拉二弦,好久没碰二弦了。”

柯琳苹说:“没问题,过些天通理会让你拉的。”

柳通理也说:“听琳姐的,到时候让楠哥拉。我正想向楠哥学一学技巧。”

海南说:“你拉得很好,那么谦虚干什么。”

过了一星期。南音社活动,刘昆楠便拉二弦,柳通理坐在墙根看海南拉。

柯琳苹感觉刘昆楠拉得不如以前自如,但看他的神情,专注不逊于病前。

柯琳苹怕刘昆楠太累,演唱二十来分钟故意停了下来,说:“今天嗓子怎么回事?歇一会吧。”

刘昆楠问:“不会吧?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柯琳苹只好找借口:“可能是天气变化的原因吧。”

柯琳苹倒了杯水喝。

大家坐着聊天。

刘昆楠说:“可以开始了吗?”

柯琳苹说:“开始吧。”

柯琳苹想:刘昆楠能参加活动,应该尽可能满足他的需求。在刘昆楠不在场的时候,她告诉其他弦友:“楠哥拉得不那么自如了,有可能会越来越不行,大家不要挑剔他。”

龚峻岳说:“楠哥病了我们都知道,怎么忍心去挑他的问题?”

柳以菊说:“我们没有公开演出时,应该多一点自娱自乐,大家玩得高兴就是最好的,至于其他我觉得没有必要抠得那么严格。”

何汉唐说:“阿菊这话我觉得不是十分对。”

如菊说:“唐哥,请直说,错在哪?”

何汉唐说:“那我直说了,不要生气喔!错在对南音不够尊重。我觉得对南音还是得有敬畏感的。这么悠久的音乐,亵渎不得。我们应该尽力把它表演好。如果平时随便,到了正规表演再严谨,我担心习惯成自然,到时候会出问题。”

柳以菊心想,唐哥虽然多自己不足十岁,但还是有代沟的,心里虽然不服气,但没有再说话。沉默是金,但这时候柳以菊的沉默变成连土都不如了,因为她的沉默让何汉唐心里不爽快。何汉唐认为此时无声胜有声,柳以菊是不屑回应他。不过,在何汉唐心里,这阵不爽快就如一阵微风掠过稻田,被风吹伏的禾苗短时间恢复了原状。他笑着说:“阿菊是不是听得不爽啊?”柳以菊说:“哪会啊?你是老大,就是说错了我也不敢顶撞您啊。”

“看来阿菊还是真生气了。”何汉唐说。

柳以菊说:“没有没有。”

柯琳苹说:“唐哥和阿菊对南音的理解应该说是角度不同,存在分歧没有大不了的事。不是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大家表达各自的看法,在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应该存在伤害别人的问题。”

柳通理说:“琳姐说得对,大家多一点包容,我们这个南音社永远是和谐的。”

龚峻岳说:“十个指头有长短,有矛盾是正常的,没矛盾才不正常。”

龚峻岳话音未落,刘昆楠走进门来。问:“怎么这么热闹?在讲什么好事情?”

何汉唐说:“在说你的好话哩。”

刘昆楠说:“说我什么好话?我有好事情让大家说吗?”

柯琳苹说:“楠哥怎么会没好事情让大家说啊?你还没来,大家就便说你了。”

刘昆楠说:“原来是这样啊。具体说我什么好事啊?”

柯琳苹说:“说你很有福气,儿子很孝顺你。”

美丽的谎言不怕系列化,柯琳苹继续圆谎。

刘昆楠说:“说我后生孝顺啊,这是真的,邻居也都夸他有孝心。”

何汉唐说:“我后生有你后生一半孝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汉唐的儿子大学毕业娶的媳妇是省城人,儿子怕老婆,一年只回家一两次,春节都不回老家来过。好在他还有一个女儿,嫁邻村,得空时回娘家走动走动。

柯琳苹说:“一支草一点露,后辈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不好依赖他们啊。”

龚峻岳说:“说句琳姐可能不爱听的话,养儿防老,子女没有孝心确实是悲哀的事情。”

何汉唐说:“阿岳的儿子孝顺吧?听你的话好像是有感而发啊。”

龚峻岳说:“我那个后生也是妻管严,听他老婆的话,和我们闹分家,分家后就少管我们的事了。”

“同病相怜,同病相怜。”何汉唐说。

柯琳苹何尝没有感同身受?但柯琳苹似乎更在意面子,她不提他儿子儿媳。只说一些宏观的话:“其实孝不孝,也没有标准,因人而异,只要家里人都好好过日子是最好的。”

何汉唐说:“说的也是,就势去吧。”

“好吧。楠哥也来了,我们开始奏唱《因送哥嫂》吧?”

邻村有个在外省包工程的,据说是全村首富,这个人喜欢排场,他母亲七十大寿,恨不得请来八路神仙。请了戏班子来演戏,也请人来放电影。听说西村成立了南音社,便想请南音社去凑个热闹。他让侄儿找了柯琳苹。柯琳苹知道对方来意,断然拒绝:“我们南音社不卖唱,你找错人了!”来人只好无功而返,把柯琳苹的话带给包工程的叔叔。这个包工程的首富见多识广,知道钱不是万能的,遗憾之后,作罢。

三天之后,邻村老人协会邀请西村南音社去演出。龚峻岳说:“是不是那个包工头想的新招?”

柳以菊也说:“相差时间这么短,有可能是那个包工头耍花招吧?”

何汉唐不以为然:“现在请我们去的是老人协会,我们是为老人演出,不是为人庆生。我看可以去。”

柳通理没有发表看法。柯琳苹问他:“通理师,你怎么看?”

柳通理本不想选边站,但柯琳苹问了,他不得不回答,便说:“我没意见,大家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

何汉唐说:“你怎么这样没主张?”

柳通理说:“我这也是主张啊。”

柯琳苹说:“我看还是去,我们是应老人协会去演出的,是公益活动。”

龚峻岳说:“既然琳姐这样说,我同意去。”

柳以菊也说:“那就听琳姐的。”

柯琳苹等人到邻村老人活动中心演出,二十几个老人们来观赏,掌声比西村老人活动中心那场演出响亮多了。

柳以菊说:“这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还是这里的老人比我们村的喜欢南音?”

柯琳苹笑着说:“或许是我们进步了哩!”

演出后,老人协会送了南音社一面锦旗,这是西村南音社成立后获得的第一面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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