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亲把端午节叫做“五月节”。
母亲那代人过五月节,总要包粽子,在门框上插艾草和带叶子的榕树枝。
母亲这代人走了很多人了,插艾草和榕树枝的习俗也跟着走了。但“五月节”这个叫法还是被叫到今天,除此之外,延续下来的还有包粽子。
我喜欢吃粽子,但我不会包粽子。老婆也不会包,于是一到端午节,就只能买材料请大嫂包。
大嫂的母亲据说是村里她那代人包得最好的人。不仅粽子外形好看,而且包的粽子老少爱吃,尤其是肉粽,更是吃过的人无不垂涎。大嫂虽然得不到她母亲的真传,但也达到七八分功力。
未到端午节,不准确地说,端午节前几天,大嫂就成了村里的中心,不少人来找她预订。一个人包粽子无疑是难于满足村里那么多人的需求,本应按先订先包原则处理排队的问题,但一碗水难端平,家里不可能像医院挂号那样搞个预约签到,只能谁先到谁排第一。因此,同一天的人,谁先把包粽子的材料送到,先排在前面。排在哪里呢?大嫂让大家排在厅里八仙桌上,一张八仙桌放不下,就接着放在条凳上,条凳放不下就再加条凳。
前些年一到农历四月底,大嫂就进入了大忙季节,一早起床,便搬个凳子,放在大厅墙根,凳子旁边放两个篓筐,一个准备放包粽子的粽叶,一个准备用来放包好的粽子。至于糯米以及其他食材,看送来的人放什么器皿一般就放在什么器皿,从八仙桌或条凳搬到面前方便取用的地方就是。
包好的粽子,大嫂把它们放到原来放叶子的盛器里。这时候,通常有小孩来取走。大嫂通常是认得哪些粽子是哪家的。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粽子被错拿偶有发生。前年端午节前三天,也许是过于劳累,以致她的精神状态不佳,所以,当海叔读小学的女儿中午来取走粽子的时候,拿走了土伯家的。土伯和海叔两家年前因海叔石头房改造成砖混楼闹矛盾。土伯来取粽子的时候,没找到自家的粽子,大嫂想起海叔家盛粽子的篮子和土伯家的一样,于是便告诉土伯,可能是海叔女儿拿错了。大嫂看记电话号码的本子上只有海叔的,忙打电话给海叔,海叔在县城工地,随即打电话回家,让女儿把粽子提去换。土伯是个爱计较的人,说是海叔女儿贪心,调换了他的粽子。大嫂承揽了责任,说:“是我没看清楚才弄错的,不关小孩的事,不要因为这点小事闹矛盾。”土伯在大嫂家没有发脾气,但回家后和老婆说了这事,老婆说:“那么大的孩子了,怎么可能会拿错,肯定是看重我们的粽子比他家的多。”土伯本来就想找借口和海叔家再吵一架,粽子事件就成了土伯的借口。于是等海叔傍晚从县城回家,土伯便找海叔讨说法去。海叔跟他说明女儿只是听她妈妈的吩咐去取回粽子,下午还得上学,匆忙间拿错了。土伯说海叔避重就轻,骂海叔女儿没家教。海叔干了一天活,本想洗个澡轻松轻松,土伯一吵,海叔浑身不舒服,气愤地说:“管孩子是我的事,有没有家教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不要巴只背皇金给别人看风水。”土伯的火本来就燃烧着,海叔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结果火暴脾气的他冲了过来,一脚向海叔踢来。海叔也不是吃素的,他闪了一下,挥拳打中了土伯的胸部。土伯往后退了几步,转眼看见墙根的扫把,抡起扫把朝海叔打来。海叔见门口有把锄头,抓起锄头,挥舞了几下吓唬土伯。土伯见对手手中武器比自己威慑力更强,便没有继续进攻。骑车路过的大哥忙喊停,土伯见有台阶下,便对大哥说事由。大哥说:“这事跟我老婆有关,看在小侄份上,叔伯俩不要再争吵了。”大哥的劝说是有效的,一场剑拔弩张的械斗终止了。大哥听完海叔的话后,对土伯说:“这事是小事,和为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土伯说:“你是有见识的人,听你的。”大哥笑着对土伯说:“乡里乡亲,大家各让一步,整天防着别人,活得多累啊。”海叔说:“本来我还想借这个端午节和他和好哩,没想到……”大哥说:“那就乘这个机会,大家放下心中的怨气,讲和了吧。”海叔点头表示同意,土伯没动静。大哥问土伯什么想法,土伯说:“他刚才还打中我一拳。”海叔说:“你去找医生放伤一下,钱我来付。”大哥说:“这样可以吧?”土伯小声地说:“其实也没感到痛。”大哥说:“估计海叔也是没有真心要打你的。”土伯刚才小声说话,只有大哥听得见,大哥说海叔没有真心打土伯的话海叔听得真切,便解释说:“我当时确实忍住了,不想把事情闹大。”土伯说:“那就算了。”
大哥回家后,大嫂还在忙着包粽子。侄子放学回来,帮着大嫂搬粽子。大哥给大嫂讲路见土伯和海叔打架的事,大嫂说:“失德失德,好心办坏事,没帮他们包粽子就不会有这种事。”大哥说:“没事了,我劝好他们了,他们和好了。”大嫂露出笑脸:“这样就好,要不真是做失德。”大哥看着大嫂手指头都被绳子磨起泡了,便说:“你也该歇息歇息,人不是铁打的。”大嫂说:“这是轻活,又不是担重担,明天就是五月节了,得赶紧把这些没包完的包完。”大哥说:“要不要帮你?”大嫂说:“你又不懂得包。”大哥说:“那我吃饭后去给稻田灌水。”大嫂说:“不用了,三婶拿粽子时说她晚上要抽水灌田,我们的田她会顺带灌了。”大哥说:“那我帮你扎粽子。”大嫂同意了,说:“我扎得手发酸,你帮帮也好。”
吃过晚饭,大嫂继续包粽子。大哥把日关灯和吊灯全打开了,大嫂说:“我眼睛又不是鸡眼,开那么多灯干什么?”大哥把吊灯关了,坐在大嫂边上,等大嫂包好粽子,再接过来扎上绳子。
堂嫂来取粽子,看大哥大嫂在一起包粽子,啧啧夸赞:“哇,好尪好某!”
大嫂笑着说:“你啊不用欣慕我,大哥疼某谁人呣知?”堂嫂说:“是哦是哦,眼见为实,谁比得上你身边那位疼某。”堂嫂那份还得等下一个包完再包。堂嫂想先回家再来。大嫂说:“你如果家里忙完了帮扎一下绳子吧,他笨手笨脚的。”堂嫂说:“我也扎不好啊。”大哥说:“算了,还是我来吧,大嫂先回去再来。”堂嫂说:“好好。我走,你们继续恩爱。”
包到十一点,粽子还没包完。大哥说:“我的腰都要断了。”大嫂看了看他说:“就你的腰知道酸,人家都是铁打的。”大哥说:“我洗洗手帮你揉揉。”
大哥洗了洗手,帮大嫂揉了揉腰,问:“舒服点吗?”大嫂说:“用力点,你是不甘用力还是?”大哥加大了点力道,说:“这样行了吧?”大嫂说:“就这样。”
揉了几分钟,大嫂说:“不揉了,还是来帮我扎粽子吧,快把这些包完吧。”
自家的粽子,大嫂端午节之前四天就包好了,那天来找她帮忙包粽子的只有三四家,下午就包完了。于是大嫂把家里的粽子包好,当晚煮好,第二天存放在冰箱里。
农历初五这一天上午,各家各户到庙里和祠堂祭祀,粽子是祭品之一。大嫂看到村里不少人家的粽子是自己包的,自然很高兴。
请大嫂包粽子的人见面时对大嫂讲话和气了不少。堂嫂是例外,她见大嫂出了风头,心里不爽,当有人在她面前夸大嫂包的粽子时,她便转移话题,实在转移不了话题,便说起大嫂母亲包粽子才是高手,大嫂悟性不够,难得其母真传云云。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有时大嫂在场她依然如此。因此有人背地里说堂嫂刻薄。
不敢当面说堂嫂刻薄的原因是堂嫂是村长媳妇。堂哥退伍不久,恰逢村委选举,被选上了。堂哥做人低调,他在部队立过三等功却从未有村里人听他提起过。在参选村委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当村长。是村支书看他在部队的表现,便以书记的身份和堂哥这个党员谈话,请堂哥参选村长。
堂嫂是堂哥当上村长后嫁过来的,据说追堂嫂的同班同学撂下话:“不选我,十年后我会让你后悔一生。”堂嫂还是选择我堂哥,虽然那时她才经人介绍认识堂哥不到半年。说来也巧,堂嫂决意嫁给堂哥的时候也是端午节。
那年端午节,堂哥约堂嫂去看龙舟比赛。看的人多,大家往前面挤,大嫂被别人踩到鞋后跟,身子往前倾倒,表哥反应快,把她抱住,才没有摔倒。堂嫂觉得眼前的帅哥,不仅身材高大,也知道照顾人,便下定决心嫁给堂哥。
堂哥的战友退伍前是镇龙舟队的,退伍后龙舟队队长请他继续加入龙舟队。堂嫂和堂哥结婚前一年,战友举荐,堂哥也进了龙舟队,当替补队员。不久,堂哥从替补队员转为龙舟队的骨干。
堂哥娶亲后不久便是端午节。按惯例镇龙舟队参加了比赛,赢得第二名。比赛前堂嫂拉着她的几个姐妹到场助威。比赛中堂嫂拍了视频,放在朋友圈里,加上“老公参加龙舟竞渡,加油。”她还把视频放在村里的微信群里。
大哥比堂哥早结婚一年。镇龙舟队得第二名这个端午节他也去看龙舟比赛,本想把大嫂带去,但大嫂要祭祀,便没有去成。大嫂看了堂嫂发在村里微信群的龙舟竞渡视频后,想留言说点什么,又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就作罢。后来有不少村民留言,大多数人给个大拇指。大嫂想想,便随大流,也给了个大拇指表情图。
比赛结束后,堂嫂打电话给堂哥,让堂哥载她回家:“我来时是坐别人的车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得知堂哥的龙舟队第二名后,回家路上,堂嫂要堂哥开快点,追过前面姐妹的电动摩托车。堂哥遵命,加快速度,冲到前面,堂嫂回头朝姐妹们挥了挥手。堂哥继续快速驾驶电动摩托,不料约行驶了三分钟,后轮瘪了。后面的姐妹超过了他们,噢噢狂喊。
堂哥让堂嫂叫停姐妹的车,让人载她先回村。堂嫂扯开嗓子喊:“等等我!载我回村。”没人回头。堂嫂只好跟着堂哥走了四五公里,才到修理店。
修完车,堂哥载着堂嫂回村,不敢再开快。
大哥绕道县城,回来看到堂哥开得慢,调侃他说:“怎么像蜗牛爬一样啊?”堂哥说:“刚才车破胎了,不敢骑太快。”大哥说:“让大嫂坐我的车吧。”堂哥问堂嫂坐不坐,堂嫂回绝了。堂哥说:“你大嫂不稀罕你的大奔,她要坐我的宝马。”大哥说:“那你们慢慢来,我先走了。”大哥提速,骑着他的电动摩托车跑到前面去了。
大哥到家后,大嫂问他看龙舟的人多不多。大哥说:“你不是看到大嫂发的视频了吗?”“视频上看到的是水面的。”大嫂说,“下次我也去现场看看。”大哥说:“让你去你不去,做事情总是这样。”大嫂笑着说:“妈关节痛,走不动,我不去祭祀谁去?”大嫂一说,大哥无言以对。坐在沙发上,拿起热水壶,想泡茶喝。热水壶里没水,他便放下。看了看手机,对大嫂说:“我去找堂哥一下。”堂哥家离大哥家不远,都在村道旁,中间隔五六户人家。
未到大门,大哥就看到堂哥在吃粽子。堂哥指着碟里的粽子问:“要不要来一个?”大哥摇了摇头说:“泡壶茶喝吧。”堂哥说:“我手黏乎乎的,你来泡吧。”堂哥比大哥大一岁,堂哥没有亲兄弟,从小视大哥为亲弟弟,呵护有加,在小学教书的伯伯说他们两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大哥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很想像堂哥那样去当兵,只因视力检查不合格,未能如愿。父亲让大哥跟他到工地绑钢筋,干了几年,大哥有个搞农家乐的高中同学告诉他搞个水果采摘园还是有前途的。大哥说服了父亲,就和几个乡亲协商,租用他们的田地种草莓,搞起采摘园。老家离县城不到五公里,又是双车道的县道,且车可以开到采摘园旁边,照理经营是没问题,只是附近新开张了一家采摘园,大哥的采摘园一直是不温不火。
自从大哥经营采摘园,大嫂便成了采摘园的重要管理者,她主要是负责栽种和浇灌施肥,其他事项等则由大哥负责。采摘园忙时还需要请人来帮忙。“肥水不流别人田。”堂嫂说,“需要时叫上我。”大嫂心里清楚得很,请堂嫂同样得花一样的钱,要论发挥作用不如请别人。堂嫂到场,大嫂往往说的话成了空气飘过堂嫂的耳旁。几次三番下来,大嫂就只好让大哥请堂嫂帮工时交代清楚做什么和注意什么。大嫂平时话不多,而堂嫂通常见人便有说不完的话。如果采摘园只请堂嫂,大嫂往往听的时候多。堂嫂背地里跟人说大嫂是个无趣的人。好在请人时常是不止请一个人,堂嫂有了说话对象,自然不感觉到无聊。但在大嫂看来,像堂嫂这样话多的人,工作效率是很有限的,她多次想吹枕边风,让大哥不要请堂嫂帮忙,当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大嫂知道即便说了也等于白说,大哥是不会采纳的。如果采纳了就得承担得罪堂嫂的风险,这样的事大哥肯定不会做的,更何况堂哥对他不薄。堂哥是村长暂且不说,胜过亲兄弟的情谊也让大哥不忍得罪堂嫂。
大哥和堂哥探讨应对采摘园竞争乏力的策略。堂哥建议扩大采摘园,种些观赏花卉。别看是一小步改变,牵动的是方方面面的事情。大哥说:“本来收益有限,再投入这么多,是不是风险增加太多?”堂哥何尝不知道大哥胆子不如自己大,便说:“投资是有风险的,看你敢不敢担风险了。”大哥沉默不语。他的阅历有限,没有经历过多少风浪,这点大哥不如堂哥,堂哥经过部队的历练,处事比大哥果断而从容。
大哥没有当场对堂哥说是否采纳堂哥的意见。只说:“这事牵涉面很大,我回去考虑考虑。”毕竟堂哥只是帮人谋事,做决断的是大哥,于是对大哥说:“我当然知道这事大,不能贸然行事,你回去再想想,或者也征求一下有经验的人。”大哥点头。
回家后,大哥和大嫂说起扩大经营的事。大嫂说:“大哥是旁观者,不可能感受到担担人的压力有多大,你要自己清楚你能不能承受风险。”
大哥说:“我问问别人,听听其他意见再定吧。”
大哥去他在做苗圃的同学那里喝茶。把扩大规模种观赏花的想法和同学说了,同学看着大哥说:“我们才做人起头,有些事不要前怕虎后怕狼,闯一闯,哪怕亏了也还有机会。就你的种植园,我估算一下,就是亏了你三五年也可以翻身的。不过说是这样说,我的意见仅供你参考。”不说大哥也会把他的意见作为参考的,他在做决定的时候还是愿意自己拿主意。
大哥终于决定扩大规模,租用采摘园旁边的地。在说服乡亲租地过程中,堂哥堂嫂也费了不少口舌,帮大哥说服了三四户不愿意租地给大哥的乡亲。
去年端午节。大嫂忙于包粽子,分身乏术,采摘园的事情只能由大哥去安排了。大哥就把卖花事项交给堂嫂去做。大嫂没想到大哥会让堂嫂收钱,听大哥一说,便说端午节这天忙完还是她来收钱。大嫂说:“老话说‘见钱眼开’,你可能会认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对大嫂知根知底,我担心她在钱上会动心。”大哥看了一眼大嫂,心想这样做得想个好理由,要不得罪堂嫂是百分之百的可能。
后来大哥让我出马,帮他解困。我约堂哥、堂嫂和大哥大嫂两家人到夏市来玩。先说动了堂哥,打电话给堂嫂,她犹豫了一阵,也答应了我。端午节第二天,大哥和堂哥两家来夏市,大嫂没来,自然由她负责卖花收费了。
我领着两家人到夏市的几个景点转了一下,当天傍晚他们就回家去了。
堂嫂还是去采摘园帮忙,既然大嫂已经接手收费,她便没有执意要做这件事,只是帮大嫂打打下手。
看着采摘园盛开的花,堂嫂心想这么多花谢了多可惜,要是能做成干花就好了。回家后和堂哥谈了自己的想法。堂哥觉得大嫂这个想法很好。和大哥泡茶的时候,说了堂姐的想法。大哥说:“做干花需要技术,又得投资,这样滚雪球般的投入,我受不了。”堂哥说:“我没有让你一定做的意思,只是那些花谢了确实可惜。要不到城里的花店看看,看看能不能卖出去一些。”大哥说:“这倒是比较现实,不过花店都有现成的采购渠道,估计要让店主改弦更张比较难。”堂哥说:“这话不一定对,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行不通呢?”第二天,大哥到采摘园拍了些照片,也摘了些刚开的花到城里花店。多数花店说考虑好了再给他电话。只有一个女老板当场答应让大哥送花来试卖,这给大哥带来了信心。第二天,大哥一早便摘了花,送到那个女老板的花店去。
堂哥觉得就是把花卖给花店,也只不过是一个渠道而已,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还是觉得堂嫂的想法是解决问题的好点子。他想起有个外省战友家里在做玫瑰花花茶,他如果需要学技术,可以去找战友。他盘算着,如果自己买下这些花来加工,应该可以挣到钱的。堂哥和堂嫂说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堂嫂说:“这是大事,想好了再做吧。“堂哥说:“是得好好想想。”
堂哥和大哥谈了准备买他采摘园的花加工的设想,大哥说:“这样我们就形成产业链了。”堂哥说:“如果我和你合作做呢?你愿意吗?”堂哥这一试探性的问话,是有他的考虑的。他在村长任上,如果分心经营加工厂,肯定不能像现在天天到村委会做事,如果只是作为合作伙伴,可以让大哥管理,自己参谋参谋即可。
对大哥来说,这又是一次增加投资,相当于又要把雪球滚大。一时没了主张。堂哥看大哥拿不定主意,便说:“我们这是务虚谈论,真要做的话,还得好好谋划谋划。你得空好好琢磨一下,我也再考虑考虑。”
大哥回家后,和大嫂说起堂哥的想法。大嫂说:“我父亲常说‘合字不好写’,堂哥还好说话,但堂嫂这个人,我怕合作没几天就得闹矛盾。如果他们想做加工,我们把花卖给他们省事。”大哥没有把大嫂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把大嫂的话当成参考意见。
后来堂哥再和大哥谈论合作时,大哥口头答应了。大嫂听说后,心里不高兴,她说大哥:“你听不进我的话,如果出事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就是。”大哥笑着说:“我不会这样对你,你一万个放心。”大嫂并不是怕承担什么责任,她是企图再次劝止大哥,只是自己觉得劝的理由不充足。
村里有人把煮熟的粽子提到采摘园卖。堂嫂看买的游客很快把那人的粽子买光了,便对大嫂说:“你那么会包粽子,这段时间也包一些来卖吧,肯定销路不错。”大嫂征求大哥意见,大哥说:“发挥你的专长,很好啊。那卖花收费还是让堂嫂来吧。”大嫂没有答话,大哥说:“你还是担心她中饱私囊?”大嫂点点头。大哥说:“如果担心,我请一个别人来收费。”大嫂说:“这样会得罪堂嫂的。你请个人卖花,卖的数量登记好,收费还是让堂姐来,这样卖的数量和钱数就好核对了。”大哥就按照大嫂的说法做。
事实证明大嫂是有火眼金睛的,堂嫂真的经不起金钱的诱惑,趁卖花的那个人上厕所那段时间,把经手卖的花和钱少入了账。那个负责卖花的人发现不大对劲,便悄悄告诉了大嫂。大嫂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找到实证,就没有声张。应该是告密的人也告诉了别人,结果堂嫂听到有人议论她占了大哥采摘园的便宜。便先下手为强,找大嫂说她没做这样的事。大嫂人实诚,说:“有做没做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又没说你做了。”堂嫂说:“那你是认定我做了这事了?”大嫂平时不说违心的话,便说:“我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堂嫂把裤兜翻出来,说:“你看看有没有。”过了多久时间了,谁知道堂嫂把钱藏哪里了,何况现在多数人用微信支付。
大嫂是省事的人,不想和堂嫂撕破脸。但堂嫂咄咄逼人,一定要有个说法:“我没做,不做被冤枉的人。”
堂嫂打电话找大哥,说大嫂冤枉她把卖花的钱占为己有。大哥心想:即使真有此事,钱数也不多,不要因小失大,伤了两家的和气,便直接给堂嫂赔礼道歉,说是大嫂误会了堂嫂,结果本来还在空中飘的一件事便落了地。大嫂错判堂嫂贪小便宜坐实了。堂嫂在电话里便骂大嫂把她当贼看,真是没有天理。大哥在县城,只好说回家再说大嫂,让她向堂嫂道歉。
晚上大哥回家后,没等大嫂说话,大哥便说今天的事错在大嫂,要大嫂找堂姐道歉。大嫂委屈地说:“我错在哪里?凭什么给她道歉?”大哥说:“我们比她小,就是都没错,理应我们先道歉。”大嫂忍不住怒气,说大哥胳膊往外拐,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胡乱责怪自己,还要自己不明不白地向堂姐道歉。
大嫂受不了委屈,哭了,这是她嫁给大哥后破天荒的哭。大哥没见过这阵势,也不曾哄过哭的女人,愣在那里。正好父亲回家来,问大嫂哭什么,大哥说了个大概,父亲当着大嫂的面骂大哥不会办事,错怪自己的媳妇。母亲去玩牌回来,也说大哥要替大嫂说话。
大哥约堂哥一起到城里酒吧喝酒。他的用意很明显,希望先从堂哥入手,化解矛盾。堂哥要出门,堂嫂问他要去哪里。堂哥不想节外生枝,就瞒她说有事要去村委办公室。
堂哥到约定的酒吧,大哥已经先到了半小时。
堂哥说:“为什么早来那么久?”大哥说:“不想在家里待着,烦!”堂哥说:“她们平时就常常发生口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人要掌好舵,不管风吹浪打,把两家的关系搞好。”大哥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堂哥说:“你以为我会跟你过不去还是怎的?”大哥红着脸说:“没有没有,大哥你海纳百川,我知道你不会被卷进矛盾中。”堂哥看到大哥脸色的变化,说:“你不善于说谎话,看你脸红了,肯定是说了违心的话。”大哥忙辩解说:“哪里哪里,我是见酒红,脸红是喝酒喝红的。”堂哥说:“算了,不婆婆妈妈了,其实你不约我来,我也想明天找你聊一聊,怎么把两个女人的矛盾处理一下。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大哥说:“我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无从入手,才想和你喝酒问你如何解决的。”
堂哥说:“对她们两个,我们要采用各个击破的战术,先选择一个打消其对另一方的敌意,再做另一方劝解工作,让其消除怨恨对方的情绪。”大哥觉得堂哥说得很有道理,分开做工作,避免再产生新矛盾,这样集中精力解决问题,取得成效的可能性就明显增加了。大哥说:“那我们两个人先合力解决谁的问题?”堂哥认为大嫂在他看来比堂嫂容易说服。他对大哥重复说明了说服步骤:他和大哥先和大嫂交谈,说服大嫂放下这件事情,当没有发生堂嫂占便宜这件事,向大嫂道歉,求得大嫂谅解。接着再做堂姐的工作,说服她原谅大嫂,化解矛盾。
堂哥不敢喝太多酒,担心回去堂嫂闻到酒味增加新麻烦。他们在酒吧不到一个小时便回村了。堂哥说时间还早,在村委办公室喝点茶再回去,明天再依计划行事。
两人再喝了半小时的茶,堂哥闻了闻衣服,说没酒味了。大哥说:“才喝那么一点酒,路上早被风吹没了。”堂哥说:“你大嫂的鼻子灵得很。你帮我闻闻,确保没酒味,要不回家还得解释半天。”大哥凑过去,闻了闻,说:“没有味了,不用过度紧张啦。”
回家时,是九点出头。堂嫂已经在洗漱,见堂哥回来,便说:“晚上有什么事去了那么久?”堂哥早有应对方案,说镇里要求报送春季耕地抛荒情况报告,晚上整理一下。堂嫂说:“这不应该是文书的事情吗?”堂哥说:“文书哪管这么多。这事是我负责的。”
大哥找了内衣内裤,要进入浴室洗澡。大嫂说:“热水器还没开,你怎么洗澡啊?”堂哥说:“没事的,以前冬天我都洗冷水,今天气温这么高没问题。”堂嫂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以为你还是少年家,一人着凉全家受牵连。”堂哥说:“好了好了,我开一会热水器再洗。”堂哥知道解决两家矛盾之前,千万不可以和堂嫂拌嘴,否则后期工作就没有好的条件。
大哥回到家的时候,大嫂已经上床躺下。大哥洗完澡,没有开房间的灯,借助手机的灯光上了床,小心翼翼躺下。大嫂说:“你做贼啊,悄无声息地。”大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大嫂说:“谁睡得着?账还没跟你算明白哩!”大哥说:“睡不着,我们到外面去说好吗?要不会影响孩子和爸妈睡觉。”大嫂说:“这么迟了,去哪里?”大哥说:“到采摘园走走吧。”采摘园晚上有人看守。原来是父亲母亲晚上在那边的简易屋睡。母亲的关节炎发作,大哥担心简易屋湿气重加重病情,请了村里鑫叔住在简易房看采摘园。
大嫂远远看到有人在花畦里。悄声对大哥说:“是不是有人在偷摘花?”大哥也看到三个人在花畦中摘花。忙打电话给堂哥,堂哥和堂嫂赶来时,那三个人还在摘花。堂哥说:“那个地方监控应该可以看到吧?”大哥说:“摄像头没被破坏,是可以看到的。”堂哥说:“报警吧,让派出所来处理。”大哥便打电话给派出所报案。
四个人悄悄靠近采摘园,走不到五十米路,被发现,花畦中的人拔腿就跑,没有带走花。大哥领着大家去看监控摄像头。堂哥说:“摄像头被遮住了,这下查起来费劲了。”派出所民警赶到后,简单问了情况,再到现场拍照,发现监控摄像头被遮住,就让大哥打开电脑,看看被遮挡前的视频,没有发现人影。
鑫叔被叫醒,揉着眼睛说:“什么事情,连派出所的人都来了?”大哥说:“有人来偷摘花了。”鑫叔说:“什么人这么饿鬼啊!我喝了几杯,睡了,没听到动静啊。”民警也问他一些情况。
派出所的人走后。大嫂说:“害大哥大嫂忙了大半夜。”堂嫂说:“自己人不用说好听话。”两个人搭话,终于打破了僵局。
第二天,大哥和堂哥按照原来议好的方案,先找大嫂。堂哥对大嫂说:“看到昨晚你和你嫂讲话了,我很高兴。你大嫂的性格你是清楚的。我看这样吧,我替她向你道个歉,咱把这事彻底翻篇了。”大嫂说:“你找我道什么歉!我是你弟妹,受不起啊。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想通了,那事是我误会大嫂了,我找她道歉。”堂哥说:“弟妹宽宏大量,这是我们家族的福分啊!”大嫂说:“别说这样的话啦,像是老一辈人在说话。”堂哥笑着说:“那要怎么说?”大嫂说:“什么也别说了。”堂哥说:“行行,给你点赞总行了吧?”大嫂也笑了。
大嫂要随大哥和堂哥去找堂嫂道歉。大哥让她把饭先做好了再来。大哥说:“我和堂哥得先做好堂嫂的工作。”堂嫂在做饭,堂哥便帮堂嫂切菜,大哥便站在厨房门口说话。大哥说:“大嫂这次生气是我们的错,我向你道歉,也替老婆向你道一声歉,大嫂不要跟我们计较了。咱们小事化了,先前的误会一笔勾销了吧?”堂嫂笑着说:“看你说得文绉绉的,我和你亲嫂昨晚都说话了,没事了。”堂哥说:“你这个大嫂也是明白人,自己把事情理顺了。虽然隔了一层肚皮,我们还是三代内的亲人,还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是不是?”
过了二十分钟后,大嫂到堂哥家来了。堂嫂问:“中午不在家煮饭炒菜,有闲工来啊?”大嫂说:“我饭做好了,来向你赔礼道歉的,这次这件事是我错了,请你原谅!”大嫂说:“你们真是夫唱妇随,刚才有人替你说道歉话了,才几岁的人啊,不要婆婆妈妈的啦。”
堂嫂和大嫂和好如初。
不久后,堂哥用大哥采摘园的花做原材料,加工成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