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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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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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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大坎

血检结果出来,宋方晴的肌酐超过800,肾内科主任医师让她抓紧做好做血透的准备。这是省城的三甲医院有名的的肾脏内科主任医师的医嘱,宋方晴的父母不敢迟疑,征求宋方晴的意见,宋方晴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嚎啕大哭起来,为人父母怜爱孩子,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宋方晴父母陪她到市三甲医院找肾内科主任医生看病,主任医生让他做检验检查。血常规、生化全套、CT、腹部彩超、心脏彩超、心电图……又是一次艰难的排队等待。之前的检验检查结果已经使宋方晴情感发生过激烈动荡,本以为她能够比较冷静地看待,无奈她毕竟还是一个高三学生,内心尚不成熟坚强,看着肌酐830,她又在门诊楼旁蹲下来哭个不停。父亲依然劝不动她,只好守在她身边。

宋方晴记得省城医院主任医生的嘱咐她,要做一个血透前的手术。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找市医院主任看病时提了一下,主任说:“是你做医生还是我做医生?我还不知道?” 主任告诉宋方晴要把手腕上的一条血管接到另一条上,形成回路。她问对身体会不会产生大影响,主任告诉她不会产生较大影响。宋方晴从未做个手术,她问如果不做这个手术能做血透吗?主任告诉她也可以,但是要插管。她问怎么插法,主任告诉她在血管上植管,但是感染的风险比较大,长期做血透还是做瘘。主任说:“你不能担心做这个手术会不会影响手皮肤的美观,先保命再说。”宋方晴眼泪又要滴下来了,但在医生办公室,她忍住了,点头同意做这个手术。主任帮他联系了外科医生,让宋方晴去找外科医生安排时间。“早做早血透,有利于控制病情。”主任说,“做完手术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用,所以接下来的时间还不能做血透,治疗还得靠吃药。”宋方晴的父亲对主任说:“谢谢主任的帮助,我们先去找您介绍的外科医生。”因为是肾科主任医生介绍来的,外科医生便简单讲了手术情况。他说:“不用紧张,这是小手术,我们做很多例了。”约好了手术的时间。

手术做完,医生让宋方晴在病房观察一天,他说:“如果没有渗血,就可以回家,等拆线再来。”手术是下午做好的,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宋方晴的父亲看到白纱布变红色,忙去找护士,护士来看了情况,换了纱布,对宋方晴父亲说:“阿伯,只是渗点血,没大问题,不用紧张。”护士看了看宋方晴要哭的样子,便安慰她:“小妹妹,没大问题,不要慌,我重新包过,明天应该就可以回家了。”宋方晴说:“真的吗?”护士说:“你放心,有事让你爸爸来找我。”

医护人员的一席暖心话对病人的影响有时是药物不可比拟的。宋方晴的心开始平静了下来。第二天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来看了她的情况,说下午可以回家了。

在家里,她依然躺在床上,不敢乱动。

躺在床上,宋方晴左手做手术,只好把书放在小桌子上,用右手写字。她是左撇子,用笔拿筷子都是用左手,现在暂时得靠右手了。父亲劝她忍一忍,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过四五天应该可以用左手了。她看着父亲,眼泪又要流出来了。父亲说:“好孩子,咱运气不好,碰上了就心硬点。”母亲买菜回来,让宋方晴父亲帮她削个苹果。父亲削完苹果皮后,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碟子里,插了一根牙签,端给宋方晴吃。宋方晴用牙签插苹果,牙签断了,叫了一声“爸爸”,父亲忙问怎么了,宋方晴说牙签再拿一根来。父亲说:“我在整理你妈买来的菜哩,刚不是给你一根了吗?”“断了,算了算了,我不吃了。”母亲叹了一声,说:“这孩子变了,以前都不会这么娇气。”父亲说:“小声点,不要叨叨了,她现在心情不如以前,不要再让她发脾气了。”忙放下手中的菜,洗了洗手,把整罐牙签拿去给宋方晴。“我只要一根,谁叫你整罐拿来?”父亲说:“我的手刚弄菜,怕有菜味。”父亲摇出一根牙签,让宋方晴自己拿。

宋方晴父亲是小学教师,母亲在公司里上班,父亲比母亲有空,自然带宋方晴比母亲时间多,但是男人不可能像女人那样细心。

在家休息了三天,宋方晴着急着回学校上课,母亲劝她等拆完线再说,父亲没有作声,他心里是矛盾的:想让女儿到学校去,有同学和老师相伴,她可能会早一点放下心中的块垒,但担心在学校接触面广,怕伤口感染。

担心往往是多余的。宋方晴在学校的心情好于在家里,宋方晴的同学看她手绑纱布也注意保持距离。

拆线时医生说伤口愈合得很好。

拆线后,宋方晴照常上学,照常吃肾内科医生给开的药。

宋方晴患病,学校领导很重视,发动了全校性的捐款,为宋方晴筹集了十五万元左右。班主任陪校长、书记到宋方晴家里慰问,把捐款交给宋方晴父母。宋方晴母亲流着眼泪说:“谢谢!”宋方晴父亲说:“多谢学校领导、老师和同学。本来我们不想惊动你们的,孩子的医疗费我们准备自己想办法。”书记说:“宋方晴的后期治疗还需要不少钱,学校师生献点爱心,对宋方晴与疾病斗争也是一种精神激励。”宋方晴父亲便收下了,并说:“我会写张感谢信表达我们的感恩之心的。”书记说:“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了,至于感谢信不一定费时间去写的。”

第二天,宋方晴父亲还是写了,送到学校给校长。校长和书记商量,还是不要张贴好,免得给宋方晴造成压力。

光阴荏苒,弹指间到了高考报名,也到了可以血透的时间。肾内科主任医生让宋方晴去找血透室蔡医生,说蔡医生是负责血透中心的。

血透室是一个大病房,里面有三十张床,靠外墙排列十七张,靠内墙是十三张。内墙有三个大门,通向走廊,走廊的另一侧是医生办公室、护士站和值夜班医生护士的休息室。

宋方晴父亲陪她来找蔡医生。蔡医生忙着给病人开单,排到宋方晴时,宋方晴说是肾内科主任医生让她来的,蔡医生说:“我知道了。根据你的病情,一周得血透三次。这里的血透安排是上午、下午和晚上三个时段,看你哪天哪个时段方便,我尽量给你安排。不过之前有些时段——星期一、三、五上午已经排满了,就没办法安排你了,因为病人的血透时间是相对固定的。”宋方晴说:“明白,你帮我安排看看,最好安排在晚上,因为白天我要上课。”蔡医生说:“你要上课就选个星期天上午的,隔两三天做一次。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星期天上午,星期二晚上,星期四或星期五晚上。星期四和星期五晚上你选一下。”“可以,就选星期五晚上吧。”宋方晴说。蔡医生打电话问护士长宋方晴的安排行不行,护士长说这三个时间段可以安排。

蔡医生问宋方晴住哪里,宋方晴告诉他自己是住宿生。蔡医生说:“这样啊,你家是哪里的?”宋方晴说:“我是考到这里的中学来读高中的,我父母住县城。”蔡医生说:“能不能考虑租个房子,这样你血透比较方便。问你爸爸看看?对了,医院旁边有不少出租房的,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宋方晴父亲听蔡医生这样说,便说:“可以,我一会去看看。”

蔡医生说:“今天是星期一,我先开单,你们先去缴费,星期二晚上再过来做。”

交完两星期的费用后,到附近小区看房,有些人家的阳台上写着招租电话。

医院有一路公交车是开往宋方晴所在学校方向的,她便选离公交站近一点的出租房。这个小区是高层建筑,父亲说反正都有电梯,选个楼层比较高的,空气比较好。宋方晴说可以。最后租了一个一房一厅的。父亲说:“到时候,你睡一间,厅里搭一小床,我来陪你时睡小床。只是厨房和卫生间小了点。”宋方晴说:“短期住的,克服一下吧。明年毕业了,我还不知道去向。”父亲一阵心酸,说:“先不要想那么远,明年的事明年再打算,总有办法解决的。”

这个一套房的房东是个教师,这房子是她结婚前买的,结婚后就出租了,之前是租给一个护士的,护士月前结婚了,这阵子一直空着。

第一次做血透,宋方晴被安排在27床。负责21-30床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士。宋方晴坐在床上,看护士安好滤管,护士示意她躺下,在她的手腕上扎针。针头比抽血的还粗,但宋方晴已经不那么紧张了,自患病以来她也记不清现在是第几次扎针了。护士看她一眼,说:“没事的,不要紧张。”她问宋方晴是不是在读高中,宋方晴告诉她高三了。护士扎完针,松掉胶带,宋方晴看到血从胶管流向血透机。护士说:“有不舒服要告诉我。你可以看看手机或听听音乐的。今天是第一次,我给你设定时间是两个小时,先适应适应,下一次时间就要长一点了。”护士帮宋方晴盖好被子,给别人扎针去了。

护士来巡看了几次。问宋方晴有没有难受,宋方晴说:“没有。”宋方晴的父亲也隔十几分钟进入病房看她一下,问她情况怎么样,得知没什么才出去。护士对宋方晴父亲说:“阿伯,你在外面等,这里有我们在,不用一直进来。”护士是在下逐客令,但宋方晴父亲还是继续隔十几分钟来看一眼。

宋方晴挨过两个小时。护士来到床边,问她有没有带绑带来。这种绑带是血透专用的,宋方晴事先买好了,现在护士问起,她说放在床头袋子里。护士便拿出绑带,放在床边。接下来拔针、贴创口、贴纱布、绑绑带,交代说:“可能会有点渗血,不用紧张,等下在休息室休息半小时,如果有渗血再换一下纱布。”

在休息室休息半小时后,宋方晴看纱布上有点红,便走回病房找护士,这次她看了护士的胸牌,知道她姓冯。冯护士说少量渗血,没事的,不用换了,可以回家了。父亲便谢了护士,和宋方晴一起走回出租房。父亲在病房时也看到给女儿做血透的护士姓冯,路上便对宋方晴说:“感觉给你做血透的冯护士人挺好的。扎针疼不疼?”宋方晴说:“还可以,冯护士找血管很准的。”父亲看女儿同时被扎了两针,心疼女儿,在休息室等待时老是静不下心了,此时问女儿疼不疼后自觉是多余的,哪有扎针不疼的,何况那么粗的针头!

到了出租房,已经九点半。父亲问宋方晴饿不饿,宋方晴自从被查出肾病后,听医生的话一直注意饮食,不敢再吃夜宵。父亲问她,唤醒了她的饥饿感,她说有点饿,父亲说:“要不我煮点米粉汤给你吃?”宋方晴说:“忍一忍吧,不吃了。”

冬天夜晚的床褥是冰凉的,父亲用电风吹帮宋方晴吹了吹床单和被子,宋方晴躺下,暖和多了。宋方晴让父亲去睡觉。父亲说:“我备一会儿课,明天上午我还得回去上课。你安心睡觉,我先帮你松一点绑带,两小时后我来帮你解开。”

父亲帮宋方晴关了灯,把房门轻轻关上了。关了小客厅的灯,点亮台灯,备明天的课。

过了两个小时,父亲轻轻推门进入宋方晴的卧室,用手机电筒照明,帮宋方晴解开绑带。看纱布渗血的痕迹,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二天六点,父亲起床,热了牛奶,准备了面包。宋方晴六点二十分醒来,父亲告诉她牛奶在电饭煲里保温,面包在小餐桌上。背起皮革包,说:“我得回去上课了,你自己吃好,去上学路上要注意安全。”宋方晴说:“我这么大了,不用担心我。”

宋方晴起床,上厕所,洗漱,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分,便背起书包,带上牛奶和面包,边吃边去电梯间等电梯。这时段上下电梯的人不多,电梯很快停在十层,宋方晴进了电梯间,按了一楼按键,继续吃早餐。

赶到公交站点,车还没来,宋方晴利用这个时间,拿出书来看。

公交车来了,没多少人从这站上车,车上也没多少人,宋方晴找座位坐下,回忆着英语单词。小区这站和学校站隔了五站,中间上下了几个人。也有和她穿一样校服的同学,有的有座位也不坐,一只手抓着吊环站在走道上。

到了学校大门,离上课铃响还有七分钟,宋方晴走到教室时,班上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同学在座位上看书了,她和过道旁的同学摇了摇右手,紧走几步,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拿出书本。

中午,宋方晴和好同学傅盈盈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吃饭后傅盈盈回宿舍午休,宋方晴回教室,伏在课桌上休息一会。有三四个同学比她早到教室,已经在休息了。

星期四晚上宋方晴六点到了血透室,安排在15床,护士说安排的时间长一点,做三个小时。血透室病床还没有空位,宋方晴和父亲只好在休息室里等待。

十分钟后,宋方晴父亲看有病人从病床下来了,就陪宋方晴进入血透室。这晚冯护士没上班,宋方晴躺床上前看了护士的胸卡,看清她姓董。董护士做事比冯护士还麻利,很快就上好了滤管,接下来扎针感觉也比冯护士动作熟练多了。

她告诉宋方晴:“你安静休息,做完机器会叫的。”做完血透机器自动提醒,这是宋方晴已经知道的,上一次邻床机器叫,她还以为是出故障呢,后来看到护士来帮那病友拔针,才知道是做完了。

宋方晴说:“嗯。谢谢!”护士走后,她闭眼回忆今天的上课内容。她觉得这样既转移了注意力,又复习了上课内容。

过了十来分钟,邻床16号病床被推到病房的北端空位上,推进来一张住院部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三四个三四十岁的人护送他进来,有两个帮助护工把床推到16号床的位置上。董护士走了过来,对护送人员说:“家属留一个人就好,其他人请到休息室等,好吗?”有个四十来岁的女的说:“等开始做了我们再出去行吗?”董护士说:“本来一个家属都不能进来的,这么多人在,影响我们工作。”护士长看到进来那么多家属,也进门来,劝家属出去。

这老人是临时插管的。机器开始运转后,老人开始哼哼叫,后来开始叫天喊地,念念叨叨:“天公啊,我呣做歹事,呣用折磨我啊!土地公,我呣做失德代,你呣用痛治我啊!我爸我母,这样受罪啊!……”声音越来越响。跟负能量的人在一起是人间苦事之一。宋方晴被吵得无法集中注意力想上课的内容。她想请邻床病友不要这样叫,但她忍住了。自己有什么理由去劝说大伯呢?董护士等19床病人的血透机开始运转后,走到喊叫不停的老人身边,对他说:“阿伯,痛苦时呻吟一下,不要这么大声好吗?影响其他病友了。”老人说:“你说什么啊,我痛苦喊几声也不行啊?你是看不起乡下人吗?”董护士忙解释说:“来这里的都是我们的病人,哪里分城里乡下的,你别多心了。”老人说:“那为什么针对我啊?”董护士见这老人难说通,便到门口向护士长招手,让护士长来处理。护士长走了进来,她刚才也听到老人的叫喊,但电话打了一半,想让血透室的护士劝慰一下病人,没想到还得自己出马。护士长来到老人床头,附身对老人说:“阿伯,我是护士长。生病难受,我们很清楚,不过这里病人很多,需要安静,您能不能忍受一下,不要叫这么大声好吗?”老人说:“你们又没有规定说不能叫苦。”护士长说:“医院都要求安静的啊。”老人说:“那我忍不住怎么办?”护士长问他是做血透很难受还是别的?”老人说:“浑身都难受,我不知道是不是做血透的原因。”护士长只好说:“这样吧,我请医生来帮你看一下。”护士长请蔡医生过来,蔡医生看了血透机显示屏,拿起随床病历卡看了看,问老人哪里不舒服,老人说哪里都不舒服,蔡医生看了看护士长:“请家属来安慰他一下。”护士长到休息室叫老人的家属,老人的大女儿说:“爸最疼小弟,小弟去安慰安慰他吧。”老人的小儿子说:“我劝他也不听啊。”护士长说:“那怎么办啊,你们还是去劝劝看吧。”小弟叹了一声,跟在护士长身后,到老人床边,劝老人不要再大声喊叫了。

老人停了一会儿,儿子出去不到十分钟,又喊爹喊娘了,护士长对董护士悄声说:“没招了,让他叫吧,也就剩下不到一小时了。等老人回去我再跟其他病人解释,请大家理解。”

老人做完血透离开后,护士长到病房跟病人说对不起,“老人的大声喊叫给大家带来了影响,我们几番劝止无效,是我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造成的,请大家谅解。”有个男病人,应该是老病号了,说:“吵是吵一点,但人家实在忍不住,我们应该同情他。有些人也是不好劝说的,医生护士劝不动也是正常的。”有几个人附和他。宋方晴跟这些病友还不熟,另外她没想到应该说什么话,于是就静静躺着。

护士长说:“谢谢大家的理解!”

14床是个二十几岁的男生,一直看着手机的视频。护士长出去后,他侧过脸来向宋方晴打了声招呼,问宋方晴:“你还在读高中吗?”宋方晴回答他:“是的,高三了。”男生沉默了一会,说:“我叫何宇河,大学刚毕业,来这里做了两个多月的血透了,之前在省城做了一年多的血透。你有没有准备做移植手术?”宋方晴说:“我等高考后再定要不要做。”何宇河说:“我大二时候发现肾出问题,在省城治疗时候,我就申请做肾移植了,排了一年多了,还是没配到合适的移植肾。你要早点去排队,现在肾源很少的。”宋方晴没有马上答话,何宇河问宋方晴:“你在省城治疗主治医生是谁?”宋方晴告诉他是孔主任。何宇河说:“我们还是同一个主治医生,孔主任人很好的。”宋方晴说:“孔主任是很好没错,他很会说鼓励人的话。”何宇河说:“是的是的,当时我住院时很消沉,孔医生巡房时总会在我床边跟我聊几句和疾病无关的话,让我放松心情。”宋方晴说:“我也感受到这点,他也常常跟我说一些他自己与疾病斗争的事。”

何宇河的手机来信息了,他看了一眼,说:“省城医院又通知我去配型了。”宋方晴问:“什么时间去?”何宇河说:“晚上十二点前要到医院。对不起,我先告诉一下家里人。”何宇河打电话给母亲,他母亲在休息室等他。何宇河母亲来看血透做了多长时间,对何宇河说:“做完血透去,时间来不及了,要不这次不去吧?”何宇河说:“要是万一能配上呢?”

宋方晴跟着着急起来,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何宇河说:“要不今晚就提前下机吧?”母亲说:“我问一下蔡医生。”

蔡医生让他们自己决定。母亲问何宇河父亲,父亲说能下机就下机吧,配型机会不能错过。

当天晚上何宇河赶去省城。

星期天上午,宋方晴按原定时间到血透室做血透,何宇河也来做,正好在走廊遇见。何宇河说:“还是没配上。这次有三十几个人去配型,只有两个移植肾。”宋方晴说:“再耐心等吧,希望下次能配上。”

这次宋方晴安排在2床,何宇河安排在15床,隔了很远。

给宋方晴做的是杨护士。杨护士应该是来血透室不久,宋方晴感觉她扎针没有董护士和冯护士好。血透进行不到五分钟,感觉左上臂胀胀的,忙叫来杨护士,杨护士看了看,是有点肿,她忙叫护士长过来,护士长让她中止血透,先冷敷一下。

宋方晴才做第三次,碰到这样的事情,紧张得要哭出来。护士长说:“不要紧张,冷敷一下就会消肿的。今天先不要做了,回去自己在冰箱里制一下冰块,冷敷一下手臂。

父亲知道宋方晴手臂出状况,跑步进来,杨护士告诉他手臂肿了,下次再做吧。父亲说为什么手臂会肿,其他人都不会啊,杨护士说这种现象不是个例,冷敷一下就没事了。父亲问是不是血管出问题了,杨护士说不要这样紧张,回去冷敷一下就会消的。

父亲要去找蔡医生,宋方晴说听护士的吧,回去冷敷看看再说。

回住处后冷敷了半天,有些消肿。父亲说星期一再继续冷敷一天看看。为此他找学校请了假,也让宋方晴请了假。宋方晴想去上学,父亲态度很坚决,请一天假再说,万一手臂出问题,什么也谈不上了。孰轻孰重,宋方晴分得清,便听父亲的安排。

父亲用几个食品袋装水放冰箱冻成冰块,持续给宋方晴冷敷手臂。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星期一晚上手臂明显消肿了。父亲再让宋方晴坚持冷敷。

星期二晚上,宋方晴做血透前,先找蔡医生,蔡医生看了看手臂,说可以做血透,先做两个小时就好。安排的床位是21床,护士是冯护士。冯护士捏了捏宋方晴的左手臂,再问她有没有难受,宋方晴说没有,冯护士便说:“那今天就做两个小时吧。”宋方晴担心地问会不会再肿起来,冯护士说应该不会了。冯护士只说应该不会,宋方晴心里镇定不了。

两个小时做下来,没有出现问题。下机时,父亲看了看,问宋方晴今天手臂没难受吧。宋方晴说没感觉疼。

经过蔡医生办公室门口,蔡医生叫住宋方晴,问她感觉怎么样,宋方晴说还好。蔡医生问其他有没有问题,宋方晴说没有。蔡医生说那就好,要注意休息。

回住处后,宋方晴还准备看会书,父亲说:“蔡医生都让你要注意休息了,听话。”

宋方晴流泪说:“我从县城考到市中学来,高考考不好,我不甘心啊!”父亲听后,一阵心酸。为人之父,他何尝不想孩子前程似锦。可是命运不济,回天无力,只能面对现实。他心里伤感,但不能再让负能量传给孩子,便说天无绝人之路,先把健康放在第一位,调整心态,面对苦难。他知道在这么大的困境里,他的话连一根稻草的作用都不如,但他还是说了。

星期三上午课间操时间,班主任苏老师找宋方晴谈话,了解宋方晴最近治疗的情况,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宋方晴说课程影响比较大。班主任说:“这件事已经给年段长讲过了,年段长已经在协调科任老师,看看怎么帮你补补课。”宋方晴说:“谢谢老师。”苏老师说:“我建议你找时间咨询一下学校的心理老师,请心理老师帮你释放释放压力。”宋方晴答应。

星期四晚上血透安排在宋方晴邻床的是一个职校学生,人看起来很外向,来血透室就像进入教室一样。问被安排在13床的宋方晴什么时候来的,之前都没有见过。宋方晴说来做几次了。他自个介绍说自己是职专二年级学生,说同学都叫他“平哥”,让宋方晴也叫他平哥得了。宋方晴心想我可能比你年纪大,凭什么叫你哥,但想想计较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哥也好弟也罢,无非是个称呼,叫什么还不是一样。便没跟他争了。平哥说我给家里说一星期来做三次,其实我就来做两次,另一次的钱我拿去网吧上网了。宋方晴以为他在开玩笑,就不当一回事,笑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平哥问宋方晴一星期做几次,宋方晴告诉他做三次。平哥说血透完我还得打的回家,晚上做血透比较麻烦,很迟才能睡,还好我第二天可以睡迟。宋方晴问他不用上课吗,平哥说我们班级同学去工厂实习了,我没办法去。

平哥比宋方晴早下机。董护士来巡视的时候,跟宋方晴说平哥这人很皮,不要受到他影响,要按医生安排来做,跟他讲过几次就是不听。他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从小就是他爷爷带的,不怎么听话,爷爷年纪大也管不了他。宋方晴说:“都在做血透了,父母还不回来管他啊?”董护士说听说平哥父母亲已经和平哥去做配型,他母亲要把肾给他,这是平哥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12床是个老人,他早宋方晴十分钟做完了,他也住在宋方晴租的那个小区,老伴用轮椅把他推回家。宋方晴问董护士阿伯来做多久了,董护士说已经做了三年多了。

在休息室,宋方晴见到老人,向他们点了点头。宋方晴父亲让宋方晴坐在椅子上,宋方晴让父亲坐。父亲说:“我坐四个小时了,站一会。”宋方晴跟父亲说:“您以后可以不用来陪我了。”父亲问为什么,宋方晴说: “我可以自己来回啊,您就在住处备课。”父亲说他不放心。宋方晴说人家平哥一个人从乡下来,一个人打的回去都可以,我住这么近,没问题的。”父亲问:“谁是平哥啊?”宋方晴告诉父亲一个小时前到休息室那个肤色有点黑的年轻人。父亲说:“他跟你年龄差不多啊,不过他是男孩。”宋方晴说这里是城区,人来人往的,很安全,没什么可担心的。父亲心想自己担心的并不完全是宋方晴所说的治安,他更担心的是宋方晴做血透出意外。毕竟手臂肿起来给父亲留下了阴影,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父亲的内心因女人患病变得脆弱。

走出医院南门,一辆救护车闪着灯驶来,父亲忙扶着宋方晴走到路边。

回到住处,父亲依然让宋方晴先睡觉,他备课,等两个小时候再帮宋方晴解开绑带。

今天,宋方晴却睡不着。她看着窗外的楼宇,这时候本来入住率不高的这个小区,还有几家窗口是亮着灯的,但她没看到租房小客厅的灯。她很想看到灯光透过门缝来,但房门严严实实的。她只能想像父亲伏案备课的情景。父亲太累了,他来回奔波不说,还得忙于备课,还得等时间帮她解开绑带。她担心父亲累坏了,想着怎么劝父亲。

第二天早上,父亲还是为她准备好了早餐,交代她上学路上要注意安全,然后匆忙下楼赶去县城上课。

宋方晴母亲上班骑电动摩托,被一辆沙土车剐到,送到医院检查,小腿骨折。父亲接到电话时,还没有到学校,赶紧打电话给学校领导请假,叫了摩的奔赴医院。宋方晴母亲躺在病床上,哭着说:“怎样歹命,今天差点去见王爷了。”“破烂嘴,乱七八讲。”父亲说,“人没大代志就好。”

母亲让父亲不要把自己出车祸的事告诉宋方晴,父亲说:“那怎么办,你这边得照顾,我没办法去照顾她啊。”母亲说:“这边你就别管了,你还是照常去照顾她。”父亲说:“这样不行。”母亲生气地说:“听我的,这里我一会叫我妹妹来。”父亲说:“你妹妹要上班哪有空啊?”母亲说:“实在不行,你帮我叫一个护工。”父亲只好按照母亲的意思,请了一个护工来照料母亲,自己照常回到租房陪宋方晴。

鸡蛋密密也有缝,母亲出车祸的事被宋方晴问出来了。晚自修后回来,宋方晴看到父亲精神萎靡,便问父亲是不是生病了,父亲说没有。宋方晴感觉不对头,便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在医院病房,同病房的人打电话声音很响,引起宋方晴的注意,母亲只好说自己在医院里。宋方晴问她什么病,要不要紧,母亲吞吞吐吐说被车蹭了一下,没有大问题。宋方晴说:“那我明天回去看一看。”母亲让她不要回来,小伤而已,不用回来。父亲这时候才说:“是小腿骨折了,其他检查没发现问题。”宋方晴说:“那我也得回去看下母亲,明天中午我下课后赶回去吧。”父亲劝她别回去,要回去等星期六再回去。父亲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没有那么快好,这样要苦了你妈了。”宋方晴眼泪盈眶,父亲递一张纸给她。

宋方晴没按照父亲的安排行事,第二天中午一下课,她就赶去县城医院。母亲见到她骂她不听话:“让你别来你偏来,你要气死我啊!赶来赶去,把身体累坏了怎么办?”宋方晴说:“不来看一眼我没心思上课啊。”母亲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母亲问:“还没吃吧,柜里有苹果,洗一洗吃了。”宋方晴问母亲伤退还疼不疼。母亲说:“不疼了不疼了,你赶紧吃苹果,吃完去买午饭。”宋方晴“嗯”了一声,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母亲,母亲说:“你自己吃。”宋方晴说:“您先吃,我再削一个。”父亲进来了,看见宋方晴,“我不是让你星期六再回来吗?你怎么偷溜回来了?”宋方晴笑着说:“星期六,我哪等得了?”

父亲帮宋方晴买了饭,说:“下午请假吧,晚上我们一起回去。”宋方晴说:“我还是赶回去上课,下午有语文课。”

宋方晴赶到学校,迟到了,语文老师见她到了门口,示意她直接进教室。宋方晴点了点头,轻轻走到自己课桌边,轻轻坐下,拿出书本。

晚自修后,宋方晴回家,父亲已经在小客厅备课了。父亲看着宋方晴进门,没等她打招呼,便问:“今天累坏了吧?”宋方晴说:“还好啦,没那么夸张。”

放下书包,宋方晴走近父亲,说:“爸爸,跟你商量个事?”父亲说:“什么事这么郑重?”宋方晴说:“就是做血透的事,我还是想自己去,你不用再来陪我了。妈妈那边行动不便,你去照顾妈妈,你看好吗?“父亲说:“我看不好。你懂事我很高兴,我想你妈妈也会很欣慰。不过你知道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你有三长两短我受不了,你妈也受不了啊。”

宋方晴说:“我都高三了,你们不用再把我当小孩看了,得了这个病,有些事我看明白了,我会处理好的。”父亲知道宋方晴已经走出得病后的低谷,但不等于说她就不会再次陷入难于自拔的窘境。只是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觉得应该顺着她的思路来。便说:“不是我们把你还当小孩,你是清楚的,意外的事在所难免,特别是在治疗时候,得有个人陪你,我才放心。你要换位思考一下,从我们的角度看问题,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这样坚持。”宋方晴说:“您说的也是在理的话,只是妈妈现在更需要照顾,两者相较,我觉得您这时候必须在妈妈身边。”父亲说:“我是被你妈妈叫过来你这里的,现在你叫我去她那里,那我听谁的?”宋方晴说:“听我的,你就跟妈妈说是我硬叫您回去的。人家平哥都可以,我又没比他读的书少,再说我读的还是全市著名的高中,我的能力怎么会输给他?“父亲想既然女儿这么坚持,就让她试试看。于是说:“那行吧,这星期你自己去做血透,我回去照顾你妈妈。你晚上确定敢一个人睡觉?绑带会自己解开?”宋方晴说:“这个楼又不是只我一个人住,有什么不敢的。我到时候手机设一个闹钟,就不会超过解绑带的时间了。”

父亲回去,母亲责怪父亲扔下女儿不管,让他还是回去照顾孩子。父亲左右为难,一时想不到折中的办法。

上完课后,父亲还是到医院来,母亲生气地说:“我死不了,呣欠用你,你去照顾女儿!”父亲知道老婆很固执,只好说:“那我去照顾孩子,你有事一定要打我电话。”母亲说:“去吧。”父亲并没有去找宋方晴,他晚上就在家里待着。他想如果这时候去找女儿,还得被她劝回来。

父亲一夜无眠,把手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到了天亮,没人打电话给他。

早上他打电话给宋方晴,问她“吃饭了吗”,宋方晴说他变得比母亲还要啰嗦。父亲笑了笑,没有辩说。

星期天,宋方晴自己去做血透。父亲估计宋方晴已经下机了,才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做什么。宋方晴说在休息室里。父亲说中午饭我已经做好了,等你回来吃。宋方晴说:“您怎么过来啊,我妈呢?”父亲说:“是你妈妈让我来的。”

宋方晴看了时间,差一分钟半小时了,便走出休息室,他没想到出大楼门,父亲已经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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