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考

今年是第几次陪学生到中考考点考试？记不清了。

今年的中考还是安排在六月下旬。本地天气晴，但闷热得很。第一场考试还是八点半开始，我们按要求，组织学生提前到场。这个考点只有两所学校的初中毕业班学生参加。设考点的学校规模比我们大，今年考生有一千多人，而我们只有四个班共两百来人，学生被平均分配在四十多个考场里，一个考场只有我们学校四五个学生，因为初二年时的地理、生物两科省考也是这样安排，我们的学生已经不像去年那样感到不安了。

这样的情景几年来没有变化，因此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哪怕是深谷中的水潭也有涟漪，考点还是有不少变数的。

今年的中考，我们带队老师全部穿红色T恤。穿红色T恤是这些年设考点学校的传统做法，前几年我们没有跟风，带队老师都是穿着平常衣服的，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给学生一个平常心态。但今年初三年四个班主任全都主张和别校接轨，向我反复说明初三学生同样需要刺激，我们得随潮流而动。班主任的呼声异常大，作为年段负责人，我只好向他们妥协，同意统一买红色T恤。

我们领着学生到了考点门口，看到几个女家长穿着旗袍站在警戒线外，目送孩子进校门。

考点给我们安排的考生休息室在所在学校考生休息室旁边。

学生上完厕所陆续回到休息室，考点喇叭响了，通知考生进场。考点学校的学生离考场近，开始进考场，老师们送学生到考场。我们虽然起步早，但离考场稍远些，比他们先出发的考生慢了几步走到警戒线前。我看到他们的女教师都穿了旗袍，男教师依然穿红色T恤。

考试开始后，我们几个老师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马老师是初三班主任中唯一的男性，说：“看来我们还是慢人家半拍，下午建议你们三个女班主任要穿旗袍来。”郭老师说：“我家里没有旗袍啊。”尤老师和金老师也说没有。我说：“现在是要不要穿的问题，有没有不是问题。”马老师说：“没错，不是说‘只要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吗。”尤老师说：“借，是可以借到，只是不一定合体。”我让三个女班主任借借看。

金老师说：“我们穿旗袍，你们男老师也要穿啊。”马老师说：“我们就免了吧，这些年外地有男老师穿旗袍为学生加油打气，但是我们这里还没有先例。”我说：“我们不要抢这种风头。”金老师说：“我只是开开玩笑，我想就是考点学校有男教师穿旗袍，让你们跟风，你们未必敢穿。”马老师说：“打死我也不穿！”带队校领导去找考点主考回来，听到马老师说：“打死我也不穿！”便问：“不穿什么？”马老师说：“旗袍。”校领导说：“男教师穿旗袍，得有好身材啊。”尤老师说：“领导和马老师的身材都穿得下。”校领导说：“尤老师说笑了，要不你们女老师下午先穿穿。”马老师笑着说：“几位女同胞看看，领导和咱心连心，我们想的就是领导想的，下午一定要穿哦。”

上午的考试结束，学生纷纷从设考场的教学楼旁的石板路走出警戒线外来。站在警戒线外迎接学生的我，观察着学生的表情，大部分学生脸带笑容。考点学校一个学生跑到他班主任面前说：“老师，您今天穿旗袍，我真的旗开得胜了，考得超爽！”他的班主任树了树大拇指，说：“超常发挥了吧？”那学生点了点头，“嗯嗯“了好几声。班主任让他继续加油，考好后面的科目。

我看我们的学生，也是笑容可掬的。

等待十几分钟，考点大门开放，我们带学生坐车返回。车上有学生问我：“老师，他们学校的女老师都穿旗袍，我们学校老师怎么没穿啊？”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她：“你是想请老师穿吗？”周围的同学起哄喊道：“想！”我笑着向他们摆了摆手，说：“车内不要喧哗，考完调整一下，准备下午的考试，其他先别想了，好不好？” 有学生发出“咳”的声音来。跟车的班主任说：“听段长的话，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考试中来，回去用餐后休息一会，准备好考试用品，按时集中。再强调一下，身份证一定要记得带。准考证我下午考前再发给你们，才不会忘了带影响考试。”

下午，我未到集中地点的时候，看到学生在鼓掌。走近一看，原来是尤老师穿旗袍来了。一袭红色的旗袍，尽显她苗条的身材。见我走过来，有个学生跑来说：“我们尤老师也穿旗袍了，看来我们下午的考试也会旗开得胜了。”我笑着说：“好啊，旗开得胜！”

其他两位老师没有穿旗袍来。

毕竟是初中生，尽管再三强调，进入休息室后班主任点名时，问证件都带了没，一个男生说没带身份证来。

班主任金老师赶紧向我汇报。我说：“你先点名发准考证，我来处理。”我叫没带身份证的男生到休息室门外，问他记不记得身份证在哪里。他说上午考完有带到车上的，下午来的时候忘了检查。我问他是不是坐班级的包车，他说是坐自己家里的车。我说：“那赶紧把你家开车的家长电话给我，我打电话问问。”学生念号码，我输入号码，打过去没人接听。我赶紧发个短信过去，对方才打电话来，说：“不好意思老师！我没存您的电话，以为是陌生人打来的就没接，有什么事？”我说：“你赶紧看看车里有没有你儿子的身份证，他身份证可能落在车里了。”对方是学生的妈妈，她说：“那我赶紧去车库看看。”

我说：“好，尽可能快点。”

我跟带队领导汇报情况，领导说：“我去找主考说一下，让学生先带准考证进去，等身份证带来再送进去。”

五分钟左右，学生家长打电话来了，说：“在后座上，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马上送去。”

学生马上要进考场了，班主任把准考证拿给没带身份证来的同学，我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你妈妈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就送到，你专心考试。”

二十分钟左右，家长打电话给金老师说进不来，我让金老师到门口让保安帮忙把身份证接过来。

学生进场，我们几个人还是围在一起喝茶聊天。下午天气炎热，休息室只有风扇，喝茶还是感觉到燥热。

马老师问金老师和郭老师怎么没穿旗袍来：“领导早上不是布置任务了吗，你们两个怎么没穿旗袍?”马老师快人快语，经常在领导前面抢话，大家见怪不怪。金老师便说：“我是借到了，但试穿，太小了。”郭老师说：“我借到的太花俏了，我不敢穿！”马老师说：“花俏不是很好吗？”郭老师笑笑，没有答语。我心里想，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马老师和郭老师不在一个层次上。我其实内心是不喜欢甚至是反对这种所谓的考试文化的。什么穿旗袍就能旗开得胜，什么穿红马卦就能马到成功，什么穿绿衣服就能一路绿灯，什么“高举甘蔗和香蕉，寓意‘今蕉（朝）掂过碌蔗’（粤语俚语，意思是一切顺利）”，……五花八门，看似用心良苦，实际上是一种俗文化的表现，考试本身是一件严肃的事情，特意让它接地气，能收到什么效果呢?

考试半小时后，考点校有学生出来了。马老师说：“这肯定是什么都不会的。”

考试结束，观察学生，没有早上那么神采飞扬，有几个平时考得好的学生也没有主动来找老师。尤老师说：“是不是难考啊？”我说：“应该是吧。”

一个数学学得好的学生跟郭老师说：“很难考，最后一题没有做完。”不过我看了一下学生，没有学生有泪痕。之前传说高考有人边考边哭，还好没出现在中考考场上。马老师说：“今年高考数学很难，中考的数学不知道会怎么样。”郭老师也是教数学的，说：“数学一般会比较难考。”

晚上到教室巡看，学生静静地在复习。

第二天，学生进场前感觉一切都顺利。没想到在围坐喝茶的时候，金老师说：“今天不知怎么了，下楼后才想到学生的准考证没带出来。只好折回去拿，还好路上没堵车。”我说：“你不是放包里吗？”金老师说：“拿错包了。”郭老师说：“昨天你老公从夏市回来过周末影响到你吧？”金老师的老公在夏市上班，周末才回家。小别如新婚，对年轻的金老师来说受点影响是难免的。我没有说话，尤老师说：“看郭老师说的，金老师脸都红了。”金老师掩饰地说：“哪里，我没有脸红啊。”郭老师说：“我错了，不该说。”

我把话题转移到昨晚寄宿生的作息情况来。我说：“生管老师反应，有个别学生在走廊灯下看书看到两点还叫不回去。大家考后要强调一下，不要临时抱佛脚了，没有休息好哪有精神考试？”

考试结束后，学生在等考点开大门的时候，有的同学一直要往校门走去，被我们叫回休息室了。

下午考的是英语。

天气依然很热，因为昨天下午发现部分学生把矿泉水留在休息室，我让班主任强调学生把撕掉商标的矿泉水带进考场喝，注意补充水分。

考试结束，有女学生跑来抱住尤老师，说：“尤老师，我这次能上A了！”尤老师说，这样就好，争取明天的也考出A来。

第三天上午，发准考证时，马老师班上一个学生瘫软在地上。学生忙出来走廊叫我。我跑进去看，马老师说：“没吃早餐，应该是低血糖。我刚给她吃了一颗糖。以前在班上也有学生出现这种情况，我因此带了几颗糖果过来。”我问那个学生感觉怎么样，打电话给考点医疗室让医生过来看一看。

医生问了那个学生情况，说：“休息一下，看来是轻微低血糖。现在症状缓解了，我先回去，有问题再叫我。” 医生回去了。

学生开始进场，我问那个学生现在有没有不舒服，她说好了，马老师让她再吃个小面包，喝点水。叮嘱她：“考试中如果感到不舒服，要举手报告监考老师。”我也对她说：“放松一点，不要紧张，听马老师说的，觉得难受就报告监考老师。”

学生都进场了，马老师说刚才那个学生在班上已经两三次出现类似情况，让家长带去医院检查过，家长说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我们还是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我让四位班主任考后集中时一定要再次强调学生回到学校不能乱扔书本和复习资料、不能跑去打篮球、记得下午办离校手续。

马老师说：“我考前班会课强调过了。我把前几年考后学生从楼上扔下撕开的书本作为反面事例讲给学生听，让他们把不要的东西集中在教室一角，由学校负责搞卫生的阿姨统一处理。”我说：“马老师的做法很好，其他三个班级也像马老师这样布置吧。部分学生考后可能会宣泄情绪，要高度重视，加以引导。”

金老师说去年有个学生最后一科考试提前考完，先出来，要翻围墙出去，被保安发现，结果校领导被主考叫去放人。我说金老师说的这事情我也知道，大家待会儿辛苦一下，看好学生，点名后让学生有序从大门离开，要求学生遵守纪律，也要注意安全。

校领导领回补贴，发给大家，说：“这两天半大家辛苦了。我不多说了，年段长应该都交代了。”我说：“我刚才还提醒大家呢。”

有学生来找我，问以前被收走的手机今天能不能给他。我说可以，回校后再给他。

班主任组织学生进入休息室交代注意事项，提醒学生带走所有带来的物品，安排学生打扫休息室。

校门打开了，我们领着学生有序离开，顺利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