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羊

安兴家十年前是个贫困户，靠种菜卖菜脱贫。五年前有人来村里搞大棚种菜，租了村里的土地，安兴家种菜的地也被租走了，于是无地种菜，无菜可卖。他的初中同学秋山来村里找安兴，安兴家有只公羊被他看中，出了高价买走，并让安兴继续养这样的羊。

安兴那只羊养了三年，本来是想等春节再到农贸市场卖的，没想到秋山出了好价钱，安兴只好卖了。

那天，秋山并没有把羊牵走，他只是给了订金，他让安兴继续帮他养些天，并说好养到哪天算哪天的重量。安兴想，本来就不着急卖的，没多想就答应了。一养就是一个多月，眼见就到年底了，安兴老婆去农贸市场卖地瓜粉，卖完顺便到卖羊的角落问卖羊的人一斤多少钱，回家告诉安兴，安兴一听，和自己卖给秋山的价格一斤差了十几块，安兴想自己掉进秋山挖的坑里了。不过他感到庆幸，因为羊还在自己手上。既然这样，他就有可能和秋山理会。他打电话给秋山。秋山问他什么事，安兴说你把我给耍了。秋山说：“我耍你什么？”安兴就把现在市场的羊价说了，秋山说：“你听谁说的？”安兴说：“我老婆。”秋山说：“你亲自把羊拉到市场去卖看看，如果真能卖出好价钱，你就卖了，定金还给我。”安兴说：“是你说的，可不要反悔。”秋山说：“男人说话，算数。”

安兴用板车把羊拉去农贸市场，没想到来问价的没几个，人家问多少钱一斤，他按照老婆说的价钱说了，问的人都问能不能便宜一些。安兴说：“你还个价，合理我就卖给你。”对方都要他一斤降十几块钱。安兴和秋山给的价钱比，市场买家给的价格还要低，于是把羊拉回家，打电话问秋山什么时候来把羊拉走。秋山说：“小年过后吧。”

腊月廿六，秋山来找安兴了。安兴泡茶请他喝，秋山问安兴：“你有没有把羊拉去市场卖？是不是能卖出比我出的价格更高？”安兴说：“我没拉去卖。”秋山说：“我都看见你在卖羊了，你还说你没去卖？”安兴说：“你看见了？试探我？”秋山说：“真没骗你，我真看到了。实话告诉你，现在买羊的都是贩子，买后拉回去杀了卖羊肉，谁能给你比我高的价格呢？”安兴说：“是不是你买通他们，或者和他们串通好来骗我？”秋山说：“实话告诉你，我不会骗你的，我不挣昧心钱的。你可能觉得你老婆问的价格是可以卖出去的，是吧？”

安兴笑着说：“没有没有。”

秋山说：“你自从出事以后，走路方便吗？”安兴说：“截掉的左腿安假肢，现在已经走习惯了。”秋山说：“我们初一时是同桌，记得吗？”安兴说：“记得，那时你上课老是看武侠小说。”秋山说：“我现在还喜欢看。”喝了一口茶后，秋山说：“我有个想法，和你商量一下。”安兴说：“什么想法？”秋山说：“我看你养羊比别人养得好，想建议你多养一些羊，养多少我收多少，你看行吗？”安兴说：“行是行，只是……”秋山问：“是不是缺钱？”安兴点头称是。秋山说：“钱我可以借给你。”安兴说：“要多少利息？高利贷我可借不起。” “给我银行存款利息就行。”秋山说：“我看你家屋后就是山，建议你跟村里协商一下，租一下山地，圈起来采用放养。”

安兴说：“不瞒你说，我怕亏本。”秋山说：“这些年羊肉比较好卖，我估计未来六七年行情不会变，你如果怕亏本，就规模小一点。”

安兴觉得秋山的建议是他提升生活水平的好路子，跟老婆商量，他老婆说：“你拿主意就行。”安兴便找村长说租用山地养羊的事。村长说：“我和支书正愁你的事，你倒先有了主意了。我们肯定支持。如果需要钱，我们可以帮你做担保，找信用社贷点款。”安心说：“我有个老同学帮我出的主意，他要负责收我养的羊，而且要把钱借给我做本钱。”村长说：“这样很好啊。他人可靠吗，会不会骗你？”安兴说：“不会吧，他是他们村的领导。”村长问：“你同学叫什么名字？”安兴说：“秋山。”村长说：“是秋山村长啊，他当过兵。”安兴说：“是的。你认识他？”

村长说：“认识。到镇里开会，会遇见他。”安兴说：“那村里算是同意了？“村长说：“我同意，我再跟书记说一下，村委会得讨论通过，通过后再正式和你签个协议。”安兴说：“这样复杂啊。那得等多久？”村长说：“我会抓紧，最迟三天后答复你，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不用着急。”

两天后，村长打电话给安兴，让他到村里来签协议。安兴去了，碰见书记，书记对他说：“你好好养羊，有什么困难来找我们。”

从村里办公地点回家后，安兴给秋山打了电话，秋山跟他约晚上到安兴家里来。

秋山到了安兴家，安兴刚吃完饭。安兴老婆在洗碗，见秋山来了，忙出来打招呼。安兴泡茶请秋山喝，说：“村里很支持，村长还说他认识你。”秋山说：“是认识，在镇里常见到他。找个时间再去找他喝茶。”

秋山和安兴讨论了养羊计划。秋山让安兴先养十五只左右，他解释说：“你以前没有大量养羊，经验还要积累，到时候还得看些这方面的书，掌握科学养羊的技术。”安兴说：“我也不敢养多，养少点心安。”秋山笑着说：“胆子真这么小？”

安兴说：“穷怕了，担心再穷了。”秋山说：“时代在进步，向前看，不用老背着包袱。”他看了安兴一眼，接着说：“再说，我们也不可能看着你再受穷。”安兴眼睛湿润地说：“我知道。”

秋山的轿车停在村里的篮球场边。从安兴家走到停车的地方有几分钟时间，路上遇见了安兴所在村的村长。村长和秋山打招呼后，问秋山是不是来找老同学，秋山说：“是啊。我从部队回来一直忙着帮家里做点生意，和老同学联系比较少，去年听一个老同学谈起安兴，才知道同桌同学过得艰难，所以就想来帮帮他。”村长说：“难得难得。”秋山说：“对了，你们不要误会喔，我与安兴纯粹是私人关系，你们不会怪我过桌夹蟹脚吧？”村长说：“看你玩笑开的，你来帮我们村民致富，也是帮我们，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哩。”秋山说：“村长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这个老同学胆子有点小，我让他先小规模养羊，养的羊三分之一养成三冬羊就行，其他的一年能卖就卖，先尝到甜头他才有信心。”村长说：“你替他这样考虑，我觉得很对路。这样吧，我来这个村找人说事，几分钟就能解决问题，你稍等我一会儿，等下跟我到家里喝点小酒再回去。”秋山说：“你忙你的，改天再来拜访你。晚上我开车，也不敢喝酒。”村长说：“那就说好了，改天再来找我喝酒。”秋山说：“好。谢谢你们对我老同学的关照。”村长说：“应该的，他也是我的乡亲啊，我得谢谢你才对。”秋山笑了笑，和村长握手道别，开车回家了。

送走秋山后，安兴坐下来再泡一壶茶，老婆说：“没想到我们能遇到这些贵人。”安兴说：“有贵人相助，也得靠我们自己动手。明天我们就去买些旧渔网，把租来的山地圈起来，过两天去买羊仔，早一天把羊养大。”老婆说：“要不要请我妹妹来帮忙。”安兴说：“人多力量大，她有空的话就叫她来吧，看你厝边头尾有没有叫得动的，多叫两三个来，算工钱给人家。”老婆说：“看你说的，好像我和人家没交往一样，要我叫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叫来。”安兴说：“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把你妹妹叫来，再叫两个吧。明天上午叫你妹妹帮我们去买旧渔网，明天下午就开工，争取后天把地都圈起来。”

第二天，安兴和老婆、小姨子先到银行取了钱，再去买旧渔网。因为买的旧渔网量大，加上店里离安兴所在的村子只有三四公里远，店老板同意给安兴送到村里。买完旧渔网，再去买铁丝和竹竿，安兴同样让店老板送货到村。

下午两点前，圈地的材料都送到了。安兴就让老婆和来帮忙的邻居先把材料扛到山里去。安兴家屋后的山是由三座小山呈品字形连在一起的，三座山中间有个山坳，山坳里有一口小潭，水潭干旱时潭底的泥土开裂，下雨后才蓄些水。安兴和村里签的协议是南边的小山和这口潭。

现在没人烧柴火，山里长了不少野草和杂树。安兴让大家沿着山脚隔十步远用竹竿打一根桩，等桩都打完再围上旧渔网。再搭个简易棚，让羊有个过夜和遮风避雨的地方。

比想象的进度慢，用了两天时间才完工。安兴要算工钱给邻居，两个邻居都不要，说是帮忙而已，算什么工钱，安兴只好听她们的。

第三天，安兴让老婆一起去买羊仔，先买了十五只。

安兴一天到山上巡视五六次，他老婆怕山里的草不够吃，每天割些羊喜欢吃的草送到简易棚里。

后来，安兴索性再搭一间简易屋，自己住进去。

三个月后，安兴又买了十只羊仔，他跟老婆说这样下来，隔三四个月就有羊卖了。他打电话给秋山时说了这样的做法，秋山说：“羊养七八个月就可以卖了，留一部分养三年就行，以后再全部养成三冬羊。”

第一批羊养了七个月，秋山来收羊了，他收的价格高于市场价。

三年后，安兴养的羊卖时全部都过了三个冬天，他家成了名副其实的三冬羊饲养专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