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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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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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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膨胀

如果你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是不会意识到是否被膨胀的。如果你知道你几斤几两却只能被膨胀,那必然内心不安,甚至痛苦。当然,如果你是乐意被膨胀,那暂时的欢娱也许是你的。

赵师傅原本是不知道他的手艺是什么水平的,他只知道他师父的雕刻工艺是本地层次最高的一个,不少人挤破头皮想拜他为师。赵师傅当年是凭着父亲和师父是结拜兄弟才得以成了师父的弟子。

赵师傅知道自己学艺机会得来不易,比师兄弟们更加用功,雕出来的石狮子师父最满意,师父说他最有灵气,也最会吃苦。后来他第一个出师,被师父允许独立门户。

赵师傅自己搭起了工棚,也有不少人争着来当他的徒弟。赵师傅学自己的师父,一次只招三个人,三个人都是沾亲带故的。

大徒弟扁头,是赵师傅姑姑的孙子,二徒弟阿龙是他大姨妈的外孙,小徒弟凸脐是他小学同学的孙子。三个徒弟的叫法,都不是赵师傅的原创,他沿用了别人对他们的称呼。扁头是大徒弟爷爷首创,因为他的后脑勺是平的,家里人跟着叫,外人也跟着叫。二徒弟属龙,取名有个龙字,按照习惯,家里人就叫他阿龙。三徒弟肚脐比别人突出,也是家里人叫开的。

扁头比较滑头,也善于说些笑话逗人开心。阿龙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讲话有些结巴。凸脐会看人眼色做事。这是三个徒弟跟了赵师傅几天之后,赵师傅对他们的认知。

赵师傅想,教做人是父母的事,我只教手艺。自己的师父当时也没有给徒弟立什么规矩,平时除了雕刻上加以指点,也没管他和师兄弟的做人。

没想到三个徒弟惹事了。因为家都在附近,平时收工后三个徒弟便回了家。一天晚上,三个人没回家,结伴去泡脚,泡脚后接受了性服务,没几天大徒弟就得了性病。二徒弟和小徒弟取笑他,被赵师傅听到。赵师傅问是谁领头去泡脚,又是谁说要性服务的。三个人都默不作声。赵师傅心想纸包不住火,这事传出去自己脸上无光,毕竟这三个人都未满十八岁,虽然是工余时间,但别人传的时候谁会认真客观?于是他觉得应该管管这三个徒弟的私生活。他分开问三个人情况。先把大徒弟带到休息室问,大徒弟说是二徒弟出的主意。赵师傅再把二徒弟叫来问,二徒弟说是大徒弟叫他和师弟去的。问小徒弟,也说大师兄带的头。赵师傅便找大徒弟:“男子汉,敢作敢当,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敢跟师父说实话?”大徒弟知道师父已经了解了实情,便承认了:“一时冲动,没有想到后果。”赵师傅说:“事情出来了,就要敢面对。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吸取教训,不得有下一次。”扁头唯唯称是。

赵师傅把二徒弟和小徒弟也叫来,对三个徒弟立规矩:“出师之前,不得瞒着师父做不该做的事情,否则就解除师徒关系。”

正如赵师傅所料,三个徒弟的事被人传成是赵师傅带着三个徒弟去的。

后来被膨胀的事实终于破裂,赵师傅清者自清。

两年后,赵师傅的大徒弟的石雕作品参加了青年石雕作品比赛,获得了第一名。获奖后大徒弟对人炫耀师父指导有方,师父是雕刻大师,强将麾下无弱兵,自己能获奖,是师父的功劳。

赵师傅的师兄来找他喝茶,谈起扁头获奖的事情,并说:“坊间在传你是石雕大师,你知道吗?”赵师傅说:“乱说的,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不知道是谁这样传的?”大师兄说:“我和师父认为不可能是你自己膨胀了,但肯定是你的徒弟把你膨胀了。”赵师傅说:“那我查查是那个徒弟这样做的。”他问了三个徒弟,大徒弟不再像以前那样推诿,反而得意地说:“是我说的,我作为徒弟拿了一等奖,师父不是大师怎么可能教出这样高水平的徒弟?”赵师傅说:“你自吹自擂,大师不是自己封的,不要再乱说了!”扁头不服气地说:“我为师父好,师父还这样凶我。”赵师傅说:“你以为这是往我脸上贴金,这是给我难堪!我没骂你已经是对你留情了!”扁头不情愿地说:“那对不起师父了。”

再过一年,扁头自立门户,办起了石雕厂。他的名片上印上“青年石雕比赛一等奖获得者”,和客户喝茶时,常常谈起自己的师父,称自己的师父是石雕大师。

扁头如此炫耀师父,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是为了抬升自己。赵师傅知道扁头这样做之后,打电话给扁头,扁头称自己正在接待客户,找个时间向师父做解释。

赵师傅等了几天,不见扁头来找自己,并到扁头的石雕厂去。扁头正在和人喝茶,忙站起来招呼师父,请师父坐下来喝茶:“不好意思,这些天一直很忙,没空去找师父解释,没想到师父亲自来了。”他向赵师傅介绍和他喝茶的人:“这是唐总,我的好朋友。”转向唐总介绍赵师傅,说:“这是石雕大师,我师父。”赵师傅说:“打住打住,又来了,谁让你叫我石雕大师的?”扁头说:“师父今天来得正好,唐总是石雕行家,让唐总评评我称您石雕大师有没有问题。”唐总笑着说:“我们现在都称扁头石雕大师,您作为他的师父,我看被称作石雕大师名副其实。”赵师傅生气地说:“你们爱怎么称呼自己是你们的事,不要乱给我封大师。”扁头忙说:“师父喝茶,您做人低调,不愿意被人称为大师,以后我们不这样称呼您就是了。”

阿龙和凸脐两个人月前被扁头招进厂里来了。他们出师后自己搭工棚,挣不了多少钱,扁头让他们来厂里做。这时扁头见师父怒气未消,便走到一旁打电话让阿龙和凸脐到办公室来。阿龙见到师父说:“师……师父,什……什么时……候……来的?”赵师傅说:“刚来。”凸脐接话说:“什么风把师父吹来的?”扁头说:“不会说话少说,师父来关心咱们,还得吹什么风!这样吧,快到饭点了,一起吃个饭。“赵师傅说:“我要走了,叮嘱你们一句话,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再乱称我是石雕大师!”阿龙说:“我……我没……称您……大……大师。”凸脐说:“难得来一次,师父不要嫌弃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赵师傅说:“家里已经做好饭了,我回家吃。”扁头见留不住师父,从柜里取出一盒茶来,双手递给赵师傅:“师父今天不跟我们吃饭,改天再请您喝酒。这是熟茶,您带回去泡。”赵师傅不想接,扁头硬是塞给他:“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师父给个面子。”赵师傅只好收下了。

把赵师傅送出厂门,阿龙和凸脐继续去干活,扁头回办公室继续和唐总喝茶。扁头说:“我师父就这样的脾气。”唐总说:“这是代沟,他们这代很多人是这样的,不像我们这代人,不少人一有点小成绩,就吹到天上去。”扁头说:“唐总是在讽刺我吗?”唐总说:“岂敢岂敢,您是大师,货真价实的大师!”扁头说:“听你这一说,心里爽多了。”

赵师傅回家吃过饭,想到有些时日没去看师父了,就带上扁头给的茶叶,骑着摩托车去找师父。

见师父在门口坐在竹凳乘凉,赵师傅停好车,紧走了几步,问:“师父吃了吗?”师父看是徒弟来了,问:“你说什么?”高龄的他耳背,没听清赵师傅的话,赵师傅凑近说:“我是问师父吃了没有。”师父说:“刚吃过了,你来了还行生分礼,带的是什么?”赵师傅说:“这是我那个叫做扁头的徒弟送的茶,我拿来孝敬您。”师父笑着说:“你的徒弟有出息了,听说人家都叫他大师了?”赵师傅说:“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乱叫的。”师父让赵师傅到屋里搬块凳子出来坐,赵师傅把茶叶拿进门,搬块竹凳子出来。师父说:“要不要喝茶?要,你自己泡,我晚上喝茶会睡不着觉。”赵师傅说:“我也不喝了,坐一坐,说说话就好。”师父说:“最近还有人称你大师吗?”赵师傅说:“别人乱叫的,我也管不了啊,自己知道不是大师就好了。”师父说:“说实话,你的水平是一等一的,被叫做大师傅,或者什么大师,不是夸大,只是为人还是朴实为好,不要浮夸。”赵师傅说:“师父教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自称大师,别人也自称大师,那满街不都是大师?”师父笑着说:“是啊,那最有本事的人该称大大师,或者超大师了。”

告辞师父回家,赵师傅感觉今晚的风特别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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