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四十岁前就评上高级教师了。开始评级那年,学校分配给组里参评五级人数只有一个,组长找秦老师谈话:“是不是可以发扬一下风格,让给五十五岁以上的老师?”组长赵老师五十四岁了,带头让了,秦老师本来有想法也对组长说:“让吧。”
四年后,又到评级的时候了,组长赵老师不再是组长了,新组长陈老师找秦老师谈话:“组长在任时,什么好处都让给别人,秦老师您也是组长这样的人,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能不能让老组长退休前评个五级。”秦老师听后,说:“老组长比我做得好,当时评高级时他也让了我,这次我让他。”
赵老师知道秦老师没有申报五级的消息是新组长陈老师告诉他的:“秦老师说您曾经让给他先参评高级教师职称,您迟了两年才有机会参评,他很爽快地表示不申报五级。” 赵老师让秦老师先评高级教师那年陈老师还没毕业,陈老师是赵老师评高级教师那年才来学校的,上的是初中的课,第一次公开课的教案是赵老师审阅的。赵老师说:“是不是你去做了秦老师的工作了?秦老师比我不容易,他老婆是下岗工人,收入低,他儿子考上大专,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后来自己开了一家店,娶媳妇后,还得找秦老师要钱。”陈老师问:“秦老师儿子不是啃老吗?”
赵老师说:“他儿子起初开的是手机店,是有挣到一点钱的,但后来经营不下去,只好改做便利店,夫妻两人守着店铺,有时资金周转出问题,就找秦老师。”陈老师说:“看来秦老师是家里经济的顶梁柱。”赵老师说:“是啊,所以我看还是让他评个五级。”陈老师说:“您说得有道理,问题是这样对您……”赵老师打断陈老师的话,说:“我对名啊利啊看得淡,这是你知道的,我老婆也是老师,退休金够她自己花的,我女儿是医生,虽然不是挣大钱的,但她家不需要我资助。这样就该知足了,更不应该跟秦老师争那个五级了。”陈老师说:“您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按您的意思做了。”赵老师点头。
陈老师打电话给秦老师,把赵老师的意见转告秦老师。秦老师说:“赵老师的心意我领了,我看不要再变来变去了。”陈老师觉得还是当面聊,才能更好沟通。便说:“这样吧,我们当面聊一聊。”秦老师说:“没必要再聊了,让赵老师去参评,我也才能心安。”
陈老师为难了,两个人都坚持要让给对方。他想再找赵老师谈一谈,于是约定当晚到家里找赵老师。
赵老师的家在学校附近的小区。这是改造的小区,原来是石头楼,楼与楼之间有一些龙眼树。现在盖起三十几层的高楼,龙眼树不在了,种上了香樟、桂花、紫荆……
赵老师的家在十七层。陈老师敲门,是赵老师开的门,换鞋进了客厅,落座。赵老师请陈老师喝茶,问:“秦老师还是想让我是吧?”陈老师说:“我怕电话里讲不清楚,所以过来跟您汇报汇报。秦老师的意思是不能跟您争这个名额。”陈老师把秦老师的话转述给赵老师听,赵老师感叹道:“他这种古道心肠,确实让人感到暖心。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陈老师说:“您说秦老师有古道心肠,其实您跟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陈老师谈起了赵老师把组长位置让给他的事。那时校长得知赵老师举荐陈老师当组长后,找过赵老师,说赵老师德高望重,在组里很有号召力,希望赵老师继续当到退休再卸任。赵老师说陈老师虽然刚评上高级教师,但视野开阔,与组里老师关系融洽,教学科研能力也比较强,让他当组长从长远看更有利于学校。校长终于被说服了。陈老师说:“您把组长让给我,现在快退休了,评级还要让,让人敬佩,不过我是这样想的,您看看是不是有道理。秦老师说您曾经让他先评高级教师,他这次评级让您评,是感恩的表现,您如果不接受,他虽然评上了,但心里肯定不安,况且五级比六级的工资就高那么一点,对秦老师的家庭经济状况影响不大。基于这样的考虑,我认为您就不要再让了。”赵老师说:“我让组长是让贤,让评级的机会让的是情义,至于秦老师想回馈我,正说明他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值得我让。这样吧,你说服不了他,我自己明天跟他聊一聊。”陈老师只好告辞回家。
第二天晚上,赵老师打电话给陈老师,告诉陈老师已经说服秦老师了。
接完赵老师的电话,陈老师接到组里蔡老师的电话。蔡老师是为自己评六级的事打的电话。组里有两个人想评六级,蔡老师怕竞争不过另一个老师,打电话想让陈老师向学校争取看看,是不是两个人都报给学校,再由学校评议。陈老师告诉蔡老师:“学校只给我们组一个名额,恐怕是没得争取的。”蔡老师说:“麻烦你去争取一下,说不定学校领导破例哩。”话说到这份上,陈老师只好说:“那我找校领导说说看。”蔡老师说:“那就辛苦组长了。”蔡老师挂了电话后,陈老师给校长打了电话,校长告诉陈老师给各组的名额原则上是不能改变的,如果组里有老师比其他组的老师评选条件更好,报上来我们再讨论。陈老师把这个说法转告蔡老师,蔡老师听后自然很高兴。
学校给各组的名额其实只不过是参评的名额,多出实际职数一两名,能不能评上,还得评议组开会讨论通过。学校的评选办法是把各种参评条件加以量化,原则上落选的都是分数低的。
陈老师把组里高级教师评级推荐人选送给校长办公室。第三天,办公室通知陈老师晚上七点到小会议室参加评议会。
晚饭前,陈老师接到组外一个老师的电话,让陈老师高抬贵手,投他一票。并不是所有组长都能参加评议会的,参加的人需要学校抽选,不知道这位老师信息怎么如此灵通,陈老师只好敷衍他说“好的”,心想投票采用的是无记名投票,到时候投不投看条件再说。
评议会上公布了各个参评老师参评条件量化后的分数排序,陈老师看到秦老师的名字排在五级的最后。他比较了陈老师和前一名老师的分数,发现秦老师的论文分比那个老师低,那个老师比他多了一篇论文。
学校公示结果后,陈老师打电话给秦老师想安慰他,秦老师说:“我本来就没有参评的想法,失落感不强烈,只是感到后悔,那时要是坚持让赵老师参评,他也许就能评上了。”陈老师说:“您处处为人着想,我很敬佩您。但是差额评选,不确定因素还是存在的,就是赵老师参评,也有可能落选。所以您不要太在意这件事了。”秦老师说:“我还是感觉愧对赵老师。”陈老师还要上课,便说:“我下节课有课,另找个时间跟您聊聊。”
上完课,陈老师碰到赵老师,把秦老师没评上和秦老师的心情告诉赵老师。赵老师说:“我晚上约他来家里喝喝茶,你有空也过来,我们一起再和他聊一聊。”陈老师说:“那就晚上再聊。”
当晚,秦老师比陈老师先到赵老师家,提着一盒茶来。赵老师说:“你看你,还搞这一套。”秦老师说:“表达一点心意。”赵老师说:“那我就收下了,估计不收你会有心结。”秦老师笑了笑,说:“这就好。”
陈老师进门后,看到秦老师已经来了,便说:“我来迟了,不好意思。”
赵老师把茶杯放在陈老师面前的茶几上,斟上茶,说:“我刚才已经和秦老师交换了看法。”陈老师看了看秦老师,说:“那件事就翻篇了?”秦老师说:“赵老师帮我翻过去了。”陈老师说:“姜还是老的辣,老组长就是老组长,说话有水平。”赵老师说:“这话我听了逆耳,以后这样的话尽量不说。”陈老师赶紧收:“谨遵教诲,以后注意。”秦老师说:“看把年轻人吓的,陈老师很优秀的。”赵老师说:“正是优秀,我才要敲打他。”陈老师说:“敲得好,我心服。”
从赵老师家出来,陈老师摁了电梯下行按钮,等电梯的时候,他问秦老师坐什么车来,秦老师告诉他坐公交车,陈老师便说:“我开车来,待会送您回家。”秦老师说:“不顺路,不给你添麻烦了,还是坐公交车回去。”
秦老师坚持不坐陈老师的车,陈老师只好让他去等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