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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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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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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妹

这是同父异母的三个姐妹。老大在父母离异后,跟母亲过,母亲再嫁,她的名字由原来的秦臻变成了赵臻。母亲是个护士,继父原本在商业局,改制后成了商店老板。老二秦楚怡在母亲离婚后,被判给母亲,改名为楚怡。老二母亲姓楚,是个中学教师,她的外婆退休前在政府部门工作。楚怡母亲离婚至今,没有再嫁。她是在老公患病去世后两年和三姐妹的共同父亲结婚的。老三秦静,是母亲和父亲领结婚证六个月后出生的,母亲原来是父亲的钟点工。结婚后父亲和母亲关系很快降温,秦静懂事后,很少看到父亲在母亲面前笑过。秦静是三姐妹最漂亮的,她的亲戚都说她像母亲。

三姐妹的共同父亲秦仲雍是大学老师。和秦臻母亲结婚时,秦仲雍还只是个助教。与楚怡母亲组成家庭时秦仲雍是个讲师。秦静母亲辛燕然做秦仲雍钟点工时,秦仲雍已经是带研究生的副教授了。

母亲离开秦仲雍家时,秦静被母亲带走了,一直跟母亲过两个人的日子。母亲从父亲那里分得一套两居室的套房和几十万块钱,母亲把钱存在银行里,到家政公司上班。秦静后来知道父母离异,错在父亲——父亲和他的研究生关系暧昧,成了离婚的导火索。但她不怨父亲,她觉得与其终日在压抑的家庭里过日子,倒不如各自过自由生活。其实父亲是宠爱秦静的,他一直觉得她秀外慧中。离婚时,父亲希望秦静和自己过,但秦静还是跟了母亲。

三个姐妹在三个家庭过日子,互不往来,直到秦仲雍中风住院了,她们才有了交集。

秦仲雍差一年就到退休年龄了,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在公共卫生间摔了一跤,被送到医院,初诊是脑卒中。医生问家属为什么没来,送秦仲雍到医院的同事便问:“秦教授,要不要帮你通知您女儿过来?”秦教授点头,让同事在他的手机找女儿的电话。同事找到了大女儿、二女儿和小女儿的电话号码,都打了电话。

秦仲雍的小女儿秦静第一个到医院,她现在是大二的学生,接电话的时候正好没课,她知道父亲住院后,打的赶到医院急诊室,秦仲雍的同事见是秦教授的女儿来了,就把医生诊断的情况转告她。秦静问父亲:“感觉怎么样?”秦仲雍告诉她:“不用紧张,就摔了一跤。”

楚怡在一家国企工作,听到父亲住院,她下班后开车赶到医院,父亲已经在住院部病房了。赵臻是吃过午饭才过来的,她大学毕业后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

三姐妹虽然平时没有往来,但面对父亲住院,她们都有责任照料父亲。

住院手续办好后,首先要解决的是陪护的问题。这个医院需要亲属自己安排陪护人员。赵臻说:“我公司很忙,没办法请长假,你们两位看看有没有办法来?不管怎么,照顾父亲是我们共同的责任,陪护这笔钱我们三个人平摊,你们看怎么样?”秦仲雍听到大女儿的话,心想自己可以出陪护费的,但他没有吱声,他想听听其他两位女儿的想法。楚怡说:“我单位也不好请假,我同意陪护费平摊。”轮到秦静表态,秦静说:“我现在才大二,课程比较多,我也没办法来,我没钱出陪护费,只好找我妈先借来用。”赵臻说:“既然大家都没空,那只好请护工了。问一下护士站的护士,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护工。”楚怡和秦静都说:“行。”正好有护士进来,赵臻便问护士有没有认识的护工。护士说她有一个护工的电话,但不知道这个护工有没有空。赵臻找她要了电话,打给那个护工,对方说他陪护的病人明天就要出院了,让她们今天先自己陪护一下。赵臻说:“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一小时后给你答复。”赵臻把护工的话转告给楚怡和秦静,楚怡说:“要不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护工。”秦静说:“我去问一下护士站的护士,看看有没有认识护工的。

护士站只有两个护士在,两个护士都说她们没有认识的护工可以推荐。秦静回病房把问到的情况说了。大家都沉默了。秦静想到母亲,便给母亲打电话,告诉母亲父亲住院了,找不到护工。秦静母亲说:“我下午和晚上请假去陪护吧。”秦静说:“你如果能请假,下午来陪护一下,晚上我自己来。”母亲说:“你明天上午不用上课吗?”秦静说:“明天上午有课,没事。”秦静把自己的想法和赵臻和楚怡说了,赵臻说:“你妈能来最好,钱我们付给她。晚上你来,我们到时候把钱付给你。”赵臻看了楚怡一眼,问:“你有意见吗?”楚怡说:“没。”赵臻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请护工,护工的费用我们平摊。”

赵臻给护工打电话,让他明天来陪护。楚怡说:“能不能现在来看看,我们得看一下他人怎么样,另外相关事项也得跟他讲清楚。”赵臻说:“那我叫他过来吧。”便打电话问护工现在能不能来病房一下。护工说他就在同一楼层里,一会就来。

护工来了。这是一个六十出头的人,光头,个子一米六左右,穿的衣服还算干净。赵臻问他:“在这个医院干了多久了,护工费怎么算?”楚怡补充说:“工作包括哪些内容?”护工说:“我姓钱,你们叫我老钱就行。在这个医院前也干过护工,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这里的医生护士我都认识。护工费按天算,每天三百块,有的病人家属会再给我红包。工作内容包括照顾病人吃喝拉撒和陪伴检查检验等,要说明的是病人的餐费和用品由病人家属出钱。”赵臻说:“明白了。你们看怎么样?”楚怡说:“那就请他吧。”秦静点头表示同意。赵臻对老钱说:“那就让你辛苦了,护工费什么时候给?”老钱说:“无所谓,你们什么时候给都行。”楚怡说:“那就等我父亲出院时再付给你吧。你明天什么时候能来?”老钱说:“得等病人离开医院,估计明天中午才能过来。”秦静说:“你不是说明天就能来吗?现在变成了明天中午。”老钱说:“不好意思,我和你们讲电话时有讲到明天陪护的病人才出院。”

楚怡看了一眼秦静说:“不用讲这种话了,明天中午就明天中午。待会解决一下明天上午陪护的问题就是。”赵臻说:“看你说的,她说的也没错,我也是以为他明天早上就能来的。明天早上应该有检查项目,该怎么办?”老钱说:“今天下午医生就会开检查和检验单了,下午就得预约检查项目了。”赵臻看着秦静说:“你下午问一下医生。”老钱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三姐妹,说:“你们如果要找我,打我电话。我得回去了,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说完就要走,楚怡说:“明天中午你几点来?”老钱说:“这个不好定,得看病人什么时间离开医院。如果早走我就会早来。”

护工走后,三姐妹继续商量明天上午的陪护问题。秦静说:“我明天上午十点要上课,我九点前得回学校。”赵臻说:“要不你请一下假吧。我实在没办法请假。”楚怡也说:“你没上两节课问题不大吧,我也请不了假。”秦静说:“行吧,明天上午我来。”赵臻说:“行,那我先走了。”她走到病床旁边,看了一样闭着眼睛的父亲,走出病房了。楚怡也说:“我也得回去。”说完就走出病房。

秦静走到病床边,俯下身问:“爸爸,你在睡吗?”

秦仲雍说:“我没睡。”睁开眼睛,看着秦静说:“静儿,明天上午你还是去上课,如果有检查项目,约明天下午。还有,你不用担心陪护费的事情,那笔钱我会自己出的。”

秦静看着父亲,问他:“下午让我妈来陪护,您没意见吧?”秦仲雍说:“她离开我是因为我对不起她,她肯来,我没意见。”秦静说:“那你不要不和她说话,有什么需要要跟她说。”秦仲雍说:“知道。你先回学校吧,下午还得上课。这时间没做什么,有事我按铃请护士过来。”秦静问:“躺这么久了,要不要帮你翻一下身子?”秦仲雍心里想还是这个女儿贴心,他自己想动一动,感觉右手和右腿使不上劲。便说:“你帮我把床摇上来一点。”

摇好床,秦仲雍催秦静:“快点回学校吧,路上小心。”秦静看了看时间,说:“那我先回学校了,我妈估计很快就会来了。”秦仲雍说:“嗯,你打的去吧,不要挤公交车了。”秦静说:“知道了。”说完走出病房。

走出电梯间,秦静见到母亲辛燕然在另一侧等电梯,边叫“妈”,辛燕然走过来,问:“你中午吃了没?”秦静说:“还没。”辛燕然问:“你爸也没吃吧?”秦静说:“他同事给他打饭,吃过了。” 辛燕然说:“那你赶紧去吃,下午还要上课,来得及吗?”秦静说:“没事。我先回学校再说。下午可能得预约检查,辛苦妈啦。” 辛燕然说:“没事。你赶紧去吃饭。”秦静说:“好。”

看着母亲进电梯,秦静才走出住院部大门。

下午下课后,秦静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母亲她要带晚饭去,让她别去医院食堂买了。

到病房时,辛燕然正在帮父亲按摩手和腿。秦静说:“饭现在吃吧?”秦仲雍说:“好的。扶我起来。” 辛燕然说:“你能坐着吃吗?”秦仲雍说:“应该可以。”

秦仲雍习惯用右手拿筷子,这时用左手拿,显得很笨拙。秦静说:“我夹给您吃。”秦仲雍把筷子给了秦静。辛燕然说:“静儿,你吃饭去,让我来。”秦静说:“我不饿,您先吃,吃完您回去休息,明天还得上班。” 辛燕然说:“晚上怎么办?”秦静说:“晚上我在啊。” 辛燕然说:“不行,你晚上回去学校,好好睡一觉,今天跑来跑去,该累坏了。晚上我来陪护,你不用操心了。”

秦仲雍说:“静儿,听你妈的话,晚上让她来吧。”秦静说:“那行吧,明天上午我请假过来。” 辛燕然说:“这样不行吧?老秦,怎么不让你另外两个女儿来呢?”秦静告诉辛燕然说:“她们两个人已经说过明天上午没办法请假,护工得明天中午才能过来。” 辛燕然说:“护工明天中午过来我知道了,你爸下午有讲,所以核磁共振预约在明天下午。”

秦仲雍说:“我打电话给同事,看明天上午能不能来一下。”母亲说:“你不是有研究生吗,怎么不叫他们来?”秦仲雍说:“学生还得上课。”

辛燕然对秦静说:“要不这样,明天上午还是我请假,我来吧。你累坏了,我可怎么办?” 辛燕然是个下岗工人,当时才上不足一年的班就和大部分工友被分流了。辛燕然是下岗第二年到秦仲雍家里做钟点工的,那时她正是青春貌美的鼎盛时期。和秦仲雍结婚到离婚,正好四年。如果不是撞见秦仲雍和研究生在家里的事情,她还是会忍受秦仲雍的冷漠,为秦静继续过下去的。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舍不得女儿受苦受累,宁愿自己把一切的苦一切的累都受了。她不是女汉子,但她要为女儿擎住天,即便天塌下来,也不让女儿受到伤害。

秦静知道母亲处处为她着想,但她也知道母亲的不容易。听母亲连明天上午都要包揽,内心十分感激。但她毕竟已经是大二的学生,她不能把属于自己的责任让母亲来承担,便说:“妈,我知道您的用心,不够我现在是在读大学了,和上中学时不一样了,您不用什么事都要为我扛。”

秦仲雍听秦静这样说,觉得静儿长大了。便说:“那明天上午就让静儿来吧,不要争了。” 辛燕然说:“你还是那样,不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

秦仲雍说:“我怎么不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辛燕然说:“算了,不跟你争论这个问题了。”

辛燕然催秦静回校,秦静说:“我去问一下医生再走。”辛燕然说:“还没有检查完,有什么好问的,等检查完了再问吧。早点回去。”

秦静问秦仲雍有没有要她做的,秦仲雍说:“先回去吧,需要你做什么,再打电话给你。”

秦静说:“那我先回去,让妈妈辛苦了。”辛燕然说:“别婆婆妈妈的了,走吧。”

秦静起身回校的同一时间,赵臻给母亲许姝苹打电话,告诉她母亲秦仲雍中风,在住院检查。许姝苹和秦仲雍从谈恋爱到离婚,和秦仲雍共同生活了七年。离婚是许姝苹提出来的,她和本院的曹医生有了关系,向秦仲雍提出离婚,秦仲雍想挽留,许姝苹去意已决,秦仲雍只好无奈同意办离婚手续。许姝苹离婚后并没有和曹医生结婚,曹医生想离婚但原配坚决不肯。过了一年多,许姝苹经人介绍,和商业局的蒋干事相亲,半年后结了婚。离开秦仲雍以后,许姝苹把女儿秦臻带到娘家,让秦臻的外婆带她,因为蒋干事居住的小区,可以读市实验小学,许姝苹便和蒋干事商量让秦臻随她入户蒋干事家,蒋干事和已故妻子没有孩子,就同意接纳秦臻,改名“赵臻”。

许姝苹是在去跳广场舞的路上接到赵臻打来的电话的,她老公去应酬。许姝苹问赵臻:“医生诊断是脑卒中吗?” 赵臻说:“初诊是这样,但还得等其他检查结果。”许姝苹说:“我知道了,我要去跳舞了。”

与此同时,楚怡和母亲楚方菲吃过晚饭。楚怡说:“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让您知道?” 楚方菲问:“什么事?”楚怡说:“我爸住院了。” 楚方菲问:“什么时候?”楚怡说:“今天。”楚方菲没有再问。她是受过秦仲雍伤害过的女人。初婚丈夫去世后,她一直深陷在失去爱侣的痛苦中,一年过去了,母亲让人给她介绍对象,她拒绝;两年过去了,母亲让人给她介绍对象,她拒绝;三年过去了,母亲让人给她介绍对象,她还是拒绝。直到学校请秦仲雍来开讲座,她被秦仲雍的儒雅打动了,而那时秦仲雍离异不久,见到楚方菲亭亭玉立的身材,便找请他来讲座的副校长要了楚方菲的电话号码。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们情投意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但在楚怡三岁的时候,秦仲雍和钟点工辛燕然走在一个世界里。楚方菲开始怀疑人生,愤然割裂和秦仲雍的关系,在母亲的帮助下,买了房子,自立门户。今天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住院了,楚方菲表现出来的冷淡怎么看也是合理的。楚怡感受到母亲的态度,便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收拾碗筷准备洗碗。楚方菲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楚怡理解母亲对父亲的冷漠,这也是她对父亲热情不起来的缘由。

秦仲雍住的是双人病房,另一张病房的病人家住在医院附近,晚上回家睡觉去了。入夜的病房只有他和辛燕然。辛燕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秦仲雍按摩,秦仲雍见辛燕然有些倦意,让她到躺椅躺下休息。辛燕然说:“我一躺下就会睡着。”秦仲雍说:“没事,你睡着就睡着,有事我再叫你。”辛燕然说:“我到走廊走一走,清醒清醒。”秦仲雍说:“也好。”辛燕然走到走廊尽头,走廊和电梯等候厅中间有个休息厅,她在躺椅上坐下,给秦静打电话。秦静接了母亲电话,未等母亲说话,便问:“我爸怎么了?”听出女儿的着急,辛燕然说:“没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到学校了没有,也不发个信息给我。”秦静说:“我还没到学校,几趟公交车人都满员,一直上不了,好不容易等到现在这趟,离学校还有四五站。”辛燕然说:“为什么不打的回去?”秦静说:“高峰期,没拦到空车。”辛燕然说:“记得到学校发个信息来,抓紧时间吃饭。”秦静说:“知道了。”

辛燕然要回病房,接到家政公司姜经理的电话,问她在哪里。半年来辛燕然感觉到姜经理一直想亲近自己,因此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在医院,而是问他:“有事吗?”姜经理说:“想请你去看电影。”辛燕然说:“不好意思,晚上我有事,没空去。”姜经理只好说:“那改天吧。”回到病房,秦仲雍说:“我想上厕所,你扶一下我。”辛燕然把秦仲雍扶到卫生间里面,秦仲雍让辛燕然到卫生间外面去,辛燕然说:“能坐得住吗?”秦仲雍说:“可以。”用左手紧握扶手。

辛燕然把秦仲雍扶回病床后,秦仲雍用左手拉着辛燕然的手说:“让你辛苦了,谢谢你!”辛燕然说:“谢就免了。”

秦仲雍说:“我是真心谢你的。我知道你是为静儿来陪护的,但我是真心感激的。当年虽然是你提出离婚,但错在我,是我伤害了你。静儿没有因为离异怨恨我,可见你对她的家教起了很大的作用。”辛燕然说:“你这话是真话吗?你真以为我来陪护全是为了减轻静儿的负担吗?”秦仲雍并不糊涂,如果辛燕然仅仅是替女儿来陪护,那她无需那样为他按摩,只要在单位时间内,完成诸如预约检查、帮他翻翻身、扶他上下床等一般性事项就行了。当然,女儿也可能替父亲按摩这种事情,只是这样的事情像赵臻和楚怡是大概率不会做的。赵臻还有可能做,就她离开病房时看父亲一眼,可以推测她对父亲还是比较关心甚至有温情的,而楚怡直接走出病房,可见她只是尽了义务,至于对父亲的情感似乎几近于零。

秦仲雍故作糊涂:“难道你对我还有感情?”辛燕然眼睛潮湿,说:“算了,不说这没用的话了。静儿现在大二了,很辛苦的,你也不要让她一直往医院跑了。”秦仲雍欲言又止,闭了一会眼睛,说:“我累了,想安静一会。”辛燕然说:“行,那我也躺会。”

秦仲雍静不下来,他想起了三个女儿和三个前妻。三个女儿和他一起过家庭生活的时间都很有限,大女儿时间最短,才两年;二女儿三岁时和母亲离开秦仲雍的,那时她还没上幼儿园;小女儿稍长一点,也就四年时间。虽然秦仲雍偶尔也去看她们,但对三个女儿来讲,秦仲雍给的爱是很有限的,给的教育也微乎其微,她们受到的家庭教育更多来源于母亲,和母亲生活的日子,她们是缺失父爱的。大女儿虽然有继父,但他因为大女儿的缘故,没有再生育,对大女儿难说有真爱,或许是大女儿把继父和生父比,觉得生父更有值得她留恋的,因此她对秦仲雍比楚怡感情深一点。楚怡和秦静都没有继父,她们童年时留下来的父爱印象也有限。楚怡比秦静更少。楚怡在上幼儿园前的父爱记忆假如还有,那也已经寥若晨星了,而后来因为楚怡的母亲拒绝秦仲雍增加看楚怡的时间,秦仲雍每月见楚怡也就三四次,且都是匆匆一见,能给孩子多少爱呢?秦仲雍想到这点,眼泪溢出眼眶。小女儿得到父爱多了一些,但受伤害也明显了些,上大学后,她对人情有较深理解之后,她对父亲的感情便胜过于两个姐姐。

辛燕然的鼾声响起,这个声音,曾经让秦仲雍沉迷过,也让他厌恶过,而此时他当成它是一种存在,和这个病房、这张病床一样的存在。他感受到辛燕然对他还有些许的情义,但他知道岁月还没磨灭辛燕然对他的怨恨,他不敢也不想期望这个女人原谅自己。

这是个有月的晚上,但室内的灯没有关掉,月光是否从窗户进来是感觉不到的。

第二天,辛燕然给秦仲雍打了早饭,照料他吃完,便匆匆离开病室,赶去上班了。秦静快八点的时候到了。她问秦仲雍:“昨晚怎么样?能睡着吗?”秦仲雍说:“还好,有睡觉。”

打扫卫生的阿姨来拖了地板,洗了厕所。而后护士进来,问:“要不要换床单?”秦仲雍说:“算了,不换了。”他起身不便,觉得不应该再给秦静增加负担。秦静说:“还是换一件吧。”护士说:“阿伯能下来吗?”秦静说:“我扶他下来。”秦仲雍用左侧手脚使劲,尽量靠自己下了床。

护士铺好床单,换好被子,走了。

过了半小时左右,医生来查房了。主治医生向主任医生讲了秦仲雍的病情和治疗情况,主任医生问秦仲雍:“昨天和早上能正常吃饭吗?”秦仲雍说:“可以。”捏了秦仲雍的手和腿,问他的感觉。对主治医生说:“该检查的项目抓紧检查。”

医生走后,秦静问秦仲雍:“要不要喝点水?”秦仲雍说:“不用。你坐下来,我跟你说一会话。”秦静把凳子移到病床边,坐了下来。秦仲雍问:“你和两个姐姐平时没见面吧?”秦静说:“没有。”秦仲雍叹了一声,说:“都是我的错。虽然你们母亲不一样,处在不同家庭,但都是我的孩子。以前我去见你们,都是单独见,没有给你们相聚的机会,以至于亲姐妹成了陌生人。你恐怕连叫姐姐的想法都没有吧?”

秦静说:“我叫不出口。”秦仲雍说:“不是你的问题。”长期的隔阂,加上不同的家庭教育背景影响,已经长大的秦静,或者赵臻、楚怡,要与对方姐妹相称都会有障碍。

秦仲雍说:“我出院后,找一个时间,把你们召集来,你会叫她们姐姐吗?”秦静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叫她们姐姐呢?”秦仲雍何尝不知道那只是一种称呼而已,情感的融通才是最为重要的。他知道,即便他拥有健康的身体,用他的余生,也未必能够让三个姐妹成为相亲相爱的亲人,更何况他有可能成为瘫痪的人。秦仲雍说:“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要嫌我问得幼稚。”秦静说:“那不会。”秦仲雍说:“你大姐的母亲对她的教育我感觉是有问题的,他继父是个很势利的人,尽管他对你大姐基本不管,但他的表现多少对你大姐产生了潜在的影响。你二姐的家教也不理想,她外婆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她母亲随了二姐外婆的性子,甚至在家里表现得比二姐外婆还强势,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你二姐的成长我是担忧的。”秦静心想各个人的家庭是不一样的,父亲也没资格去评判人家,更没资格去要求人家按照父亲的标准去培养孩子。但面对一个躺在病床的人,秦静觉得没有与他争论的必要。

秦仲雍说到秦静母亲。他说辛燕然虽然接受的学校教育不高,连高中都没上过,但她身上有着淳朴善良任劳任怨的传统美德,而且表现得特别鲜明。他看了看秦静说:“不过,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她给你的教育也是不健全的,她的视野不宽,看问题局限性较大。”秦静听后,没有反应,父亲确实说到点子上,但问题在于,秦仲雍说这样的话给她不舒服的感觉,这不等于说自己没有大格局吗。秦仲雍见秦静没搭话,感觉再这样说她母亲,说不定秦静会转身走人,便说:“现在客观地看,你妈妈应该是我三个前妻中做母亲比较合格的,当然你自身加强修养起了很大的作用。”

秦静电话响了,秦静到走廊接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问她早上有没有吃早饭,叮嘱她中午要吃午饭,如果护工上午来,就早点回学校。

秦静回病房,秦仲雍问:“是男朋友打来的吗?”按照秦仲雍的思维逻辑,秦静不在他听力范围内接电话应该是比较私密的电话。秦静说:“哪有什么男朋友?是我妈打来的,我怕吵到您,才到走廊的。”秦仲雍说:“哦,我误会你了。其实你已经大二了,可以谈恋爱了。你不要受到我们这代人的影响,该自主独立地去谈你的恋爱,追求你的幸福。”秦静说:“我还不想谈,我现在忙得很。”秦仲雍说:“大二课程是多了点,但不至于连谈恋爱都没时间吧,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受到某种思想的约束,有人说什么年龄做什么事,这话是可取的,你现在正处于谈恋爱的年龄段,要用开放的心态去迎接爱情。”秦静觉得父亲的话虽然有说教的意味,不过是出于对自己情感生活关心的。她说:“我明白。”

十一点半,护工老钱背着包拎着袋来了。老钱说:“刚才把人送出院,我就来了。”把东西塞进柜里后,便说:“我去打饭吧?”秦静说:“行。我先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加了微信,秦静先转了两百块钱给老钱,解释说:“我微信里没钱了,先转两百给你。”老钱说:“没事,我可以先贴。”老钱问秦静要不要在医院吃,秦静说回去吃。

老钱打饭回来,秦仲雍对秦静说:“你要回去吃,快回去吧。打的回去,不要挤公交车了,这时候人多。”秦静跟老钱说:“我父亲拜托您了,让您辛苦了。下午得做核磁共振,已经约好时间了,单子在床头柜抽屉里。”老钱到床头柜抽屉拿单子看了看,说:“放心,我做事你们不用担心。”问秦仲雍:“我叫您秦教授吧?趁热吃饭吧?”秦仲雍说:“叫我老秦也行,随你。”老钱说:“看你也是一个随和的人,那我就叫你‘老秦’了。”秦静说:“我先走了。”老钱说:“走吧,路上小心点。”这个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老钱,心善话甜,秦仲雍很快乐意和他说话。

午饭后,睡了一小时,老钱先醒过来,叫醒了秦仲雍。问秦仲雍是不是到卫生间洗漱,秦仲雍说:“你扶我一下,到卫生间吧。”

洗漱完,老钱扶秦仲雍上床。说:“预约是四点,你先在床上休息,三点半我再陪你去。”老钱问秦仲雍:“刚才那个女孩是你小女儿吧?”秦仲雍说:“是的,在读大学。”老钱说:“昨天我来的时候,看她静静的,没想到这么会说话。”秦仲雍说:“怎么个会说话?才讲几句你就夸她会说话?跟你讲吧,我三个女儿你昨天都见过了,她是比较不爱说话的。”老秦说:“我讲的会说话,是她讲的话让人听得舒服。”秦仲雍说:“如果这样说,你说得一点没错。”老钱说:“另外两个女儿也很不错,看来你家教很好。”老钱不知道秦仲雍底细,近于套近乎的话让秦仲雍听得有些刺耳,但他明白不知不为过,便和气地说:“哪里哪里。”

老钱主动跟秦仲雍讲起了自家的情况。老伴在女儿家帮忙接送孩子上小学,儿子在读研究生,自己一个人在家很无聊,便出来了。是一个朋友介绍他来做护工的,觉得虽然收入还可以,就一直干着。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秦仲雍听了老钱的简单介绍,犹如看到老钱这本书的梗概,对老钱亲近了几分。

三点半,老钱背起小背包,把检查单放进小背包里,告诉秦仲雍要推着病床去核磁共振检查室。“不用紧张,很稳当的,你照常躺着就行,不用担心掉下来。”边说边帮秦仲雍盖好被子。

做完核磁共振,回病房。老钱的电话响了,是秦静打来的,问检查完了没有,医生怎么讲。老钱告诉她说检查报告得晚上问医生。打完电话,老钱跟秦仲雍说:“是你小女儿打来的,问你核磁共振情况。”秦仲雍“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晚上吃饭后,老钱跟秦仲雍聊起他儿子。秦仲雍听后,问老钱:“你儿子谈恋爱了没有?”老钱说:“这个我不清楚,他也不让我们管这件事。”秦仲雍说:“那你真放手不管了?”老钱说:“我想管,也管不了啊。不像你女儿听话,还是养女儿好。”秦仲雍没再接话,他想自己也管不了女儿恋爱不恋爱啊。

老钱电话又响了,这次是秦仲雍大女儿打来的,问核磁共振情况。接电话时老钱听到嘟嘟嘟的声音,知道另一个电话要进来,便简单回答了赵臻的询问,接了另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秦仲雍二女儿楚怡打来的,问的也是核磁共振情况。老钱打完电话,对秦仲雍说:“你真有福气,三个女儿这么关心你。”秦仲雍说:“有福气有福气。”只有秦仲雍能够解读他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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