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教授和朱教授争得面红耳赤,不为别的,为的是李白是不是皇家后裔。
我知道李白的问题只不过是导火索。刚过去不久的教授评级,蔡教授和朱教授都被评为三级,朱教授感到不公平。
朱教授是学校引荐的博士,他的本硕博都在985学校读,据说我们学校人事处领导和他的博导是同学,因此借了他导师的影响力,把他引荐来学校。或许他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于是给人的感觉是傲气十足。
蔡教授是本地人,他在本校上的大学,本科毕业后留校任教,研究生读的还是本校的在职研究生。他比朱教授早五年评教授。
我不知道他俩骨子里是否还存有古人遗风——文人相轻,照理在当下这种风气已经过气。我更愿意相信他们不会有这种酸文人习气。我读本科时的古典文学是蔡教授教的,我感觉他的为人很低调,不曾听说轻视同事。我是朱教授带的博士研究生,我感觉朱教授是个张扬的人,但也没有听过他贬低别的教师的言论。
但潜在的意识,只有天知道,我只能大胆揣测,无法说服自己做出他俩有轻视对方的推断。其实从学术养成角度看,朱教授也没有理由去轻视蔡教授。蔡教授虽然没有朱教授的学历高,但自古至今有多少大学问家的学历并不高,他们靠的是学力达到了学术的高峰。而蔡教授也没有轻视朱教授的理由。朱教授的每一本毕业证含金量都毋庸置疑,他师承的导师也是有名的教授,强将之下无弱兵,看他发表论文的刊物级别可以断定至少现在的他是块金子。
他们在我面前争论李白的身世,我先看了看朱教授,再看了看蔡博士,终于没有吭声。现在我虽然和他们是同事,但我似乎没必要选边站。
没想到朱教授要我谈看法。我只好实事求是地说自己对这个问题没有深究,也没有去查阅相关资料。朱教授生气地说:“这是什么理由!”蔡教授说:“现在的学生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你没有见解怎么回答?”我说:“二位老师教导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这样的细节。”朱教授说:“不要说以后了,你现在就去研究一下,李白到底是不是皇族后裔。”我说:“好。我先走了。”
走后,两位教授是否再争论,我不知道。我上网查了资料,关于李白是否是皇族后裔的意见也有争论。到学校图书馆翻阅资料,图书馆的相关资料少,我没有查到相关内容。
不久后,蔡教授和朱教授申报省课题,都邀请我成为课题成员。我知道无论是谁的课题成员,我都得干活。但容不得我犹豫,我只好都答应了。朱教授知道我也答应成为蔡教授课题组的成员,找我说:“你知道课题组成员不是摆设,需要做事的,你能分身有术吗?我不明白,你是我的研究生,怎么就不能理直气壮拒绝一下老蔡,又不是没有别人供他选择。”我心想可能是比较实诚吧,但我没说出来。朱教授说:“年轻人,你虽然有的是精力,但人不是钢,人是脆弱的,充其量是钢化玻璃,承受的压力是有限的。”我点头。朱教授显然不满意我只是点头,摇了摇头,说:“你们这地方的人都这么内敛吗?我越发觉得你与老蔡相似了。”
蔡教授知道我也是朱教授课题组的成员,并没有来找我。或许他觉得找我也无济于事,找我只不过是耗费时间。从他的性格看,他是不会说我脚踏两只船的,更多可能会提醒我不要透支身体。
两个教授的课题都通过了审批。朱教授给我安排的任务明显多于蔡教授。
记得寒露那天,蔡教授打电话给我,说他想把他大姨子的女儿介绍给我。打完电话,马上把一张照片传给我。这个女孩从照片看算不得十分漂亮,但堪称美女。我看到蔡教授的留言,是他大姨子女儿的电话号码、姓名和“谈谈看”三个字。我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女朋友,这是大家知道的事实。我不知道蔡教授是因我而介绍大姨子的女儿和我谈恋爱,还是受大姨子之托才想到我。不管怎样,问题来了,就得解答。我只好答应谈谈看。
我给蔡教授大姨子的女儿发了短信,告诉对方我是谁,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她告诉我先网上聊一聊,不想马上见面。
过了半个月左右,蔡教授问我和他大姨子女儿谈得怎么样。他说:“我大姨子问我好几回了,我本不想问你的,谈恋爱又不是买菜——说买就买的,但大姨子追问得让人静不下心来,我只好问你了。”我说我和小林还在网上聊。蔡教授说:“我大姨子这女儿很会挑,挑来挑去,没有中意的。你三十出头了,主动一点吧。”我说:“谈恋爱不是主动就能解决问题的。”蔡教授笑着说:“这是你们的事,我不多说了。”
朱教授召开课题组会议,了解各成员工作情况。我汇报完,朱教授问了我几个问题,批评我进度太慢了,他说:“你这样慢节奏,会影响整个课题组工作的。”我已经挤了工作之外的生活时间了,听朱教授这样说,心里除了委屈还是委屈。朱教授看了我的表情,说:“你当研究生时我就告诉过你做事不要拖拉,你到现在还是没改过来。”当着课题组其他成员的面被如此数落,朱教授的话如寒风一般掠过我心田,所有苗尖都结了霜。但我把眼泪逼回去,静静地听着朱教授的训话。
小林约我周末见面,我说我最近忙,没时间。她不再回信息。我想她也许是生气了,但我没空跟她解释,也没回她的信息。
事后三天,蔡教授见到我说:“你啊,爱情和事业要兼顾。听说我大姨子女儿主动约你见面,你推托没时间?”我说:“蔡老师您是知道的,我最近忙课题组的事,恨不得有三头六臂,真的是没时间赴约。”蔡老师说:“但你说一两句解释的话应该有时间吧?”我说:“我觉得她生气了,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也就没解释了。”蔡老师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越来越不懂了。”
朱教授的在读博士研究生在全国核心期刊发表了论文,是朱教授的课题组的喜讯,也是学院乃至学校的喜讯,校报报道了这个事件。发表的论文朱教授没有署上第二作者。我当朱教授博士研究生时,我要发表论文,总是要问朱教授:“可不可以把您的名字署上去?”现在朱教授的博士研究生是不是也这样做,我不得而知。
不久,朱教授本人与课题研究相关的论文也发表在全国核心刊物上。这个信息给我带来了比较大的压力。我的论文还在初稿状态,看来我得加把劲了。
蔡教授的论文一个月后也在全国核心刊物上发表。蔡教授论文发表后,请课题组成员到酒店聚餐。我本不想去的,但蔡教授打了两回电话给我,第二回电话里他最后说:“我们聚餐时还要讨论课题组的后续工作,还是参加一下。”这是蔡教授向来的说话风格,像春风拂面。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受到他的话不可违逆,于是参加了。
我参加蔡教授的饭局被朱教授知道后,我有点担心被他调侃甚至训斥。但见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提这件事,只是问我论文进度。我说:“过两天就可以送给您阅示了。”他说:“那行。”
两天后,我把论文发给朱教授,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我,让我抓紧时间投给杂志社。我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客套话,按照他的意思,把论文发给杂志社。
为了避免一文两用,我写了另一篇论文,这篇论文成稿时间和给朱教授看的那篇相差两天,我把它发给蔡教授,让蔡教授把把关。蔡教授说:“你的论文还要我把关,你太谦虚了,直接送杂志社发表吧。”我说:“我这段时间同时赶两篇论文,难免有疏漏,您还是指正一下吧。”蔡教授说:“那我勉为其难了。”当天晚上,他发给我信息,说他觉得论文质量很高,可以送去发表。
半年后,我和小林结婚,蔡教授和朱教授参加婚礼,我想安排他们两位在主桌入座,但为座位犯难。蔡教授先到场,我说:“蔡老师您待会请来主桌坐。“蔡教授笑着说:“我不坐主桌,我们一家坐亲家桌就行。”
朱教授被我请到主桌来坐了,他看了一下蔡教授,说:“怎么没请老蔡坐这桌。”我把蔡教授的话转告朱教授,朱教授说:“老蔡可是你的媒人啊,他不应该躲到那边去的!”我说我请不动他,朱教授说:“那就算了。”
蔡教授席间特地来主桌和朱教授碰杯,朱教授站着和他干了一杯酒,回敬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