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剧中桥段勾出我的往事。
我和阿静认识不到三天,她要去城西农场干活,我提出跟她去,她同意了。
经别人介绍,我和阿静相亲,双方同意先交往看看。阿静家在近郊,她因为征地得以在城西农场当合同工。
同行的还有三个阿静同社区的女孩,都是二十来岁的人。我跟在她们后面,阿静时不时往后面瞟我一眼。我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几个同伴,否则我就不会提出要跟阿静一起去了。是出发后,她们几个才在路上遇见的,后来凑在一起了。本来和不熟悉的一个女孩在一起就有点不自在,现在是跟三四个不熟悉甚至陌生的女孩走在一起就有点尴尬了。我天生怯于和女生说话,这时只好有意拉开和她们的距离。阿静每每回头看我,我都疑心那几个女孩是不是在议论我什么。
去城西农场要经过火车道,这条火车道以前走普通列车和货车,现在普通列车停运了,只走货车。阿静她们为了少走路,抄近路要穿过火车道。我只好跟着她们走。
一列货车开过来,我们只好在道旁等货车过去。阿静看我离车道比较近,挥手示意我往后退一点。站在她旁边的女孩打趣说:“这么会疼人!”阿静捶了她一拳,说:“别乱讲话!”
货车过后,阿静她们跨过车道,我也踩着枕木走到对面。
再走约半里地,进入山间,城西农场的大门跨路而建,农场的牌子是木牌子,有点旧了。从大铁门上的小门进去,再走三四百米,看到一座小房子,阿静她们走进了房间。里面有农具,几张木凳子,凳子上都是灰尘。
几个女孩在木凳子上坐下来歇脚,阿静见我站着,搬了一块凳子过来,用草帽扫去凳子上的灰尘。阿静说:“坐吧,这里就这条件了。”我说:“谢谢,我到外面看看。”
我走出小房间,走在田间小路上。小路旁边是一些蔬菜,在往里走,我看见几个人在弯腰耕作,便向他们继续走去。路旁是瓜田,长着的西瓜和市场上见到的差不多大了。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的见到我,大声问我:“进来做什么?”我说:“我来玩。”他说:“这是农场,有什么好玩的!是不是想来偷摘西瓜?”我忙解释说:“我确实是来玩的,一个西瓜才多少钱,我犯得着偷吗?”他说:“要不你就是来踩点,找没人的时候叫人一起来偷!”我赶紧说:“我是跟着阿静来的。”他说:“哪个阿静,我们不认识。”我指着小房子,说:“她在那里。”我以为阿静和这些人都是同一农场的,互相肯定认识,便疑心是不是阿静让他们考察我。其他在耕作的人也立起腰来,叽叽喳喳地说:“把他留下来,叫领导来问问。”我说:“我去叫阿静来跟你们讲。”边说边转身疾步往回走。两个男的追了过了,我赶紧拔腿就跑。我是系里的百米运动选手,一下子拉开和他俩的距离。我先跑到阿静她们旁边,阿静正在除草,停了下来,看我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问我:“碰到蛇了吗?”我说:“不是,是里面的人追我。”阿静说:“那是别组的人。”那两人追过来,要拉我:“阿静说:“他干什么了,你们要拉他?”四十来岁那个男的说:“鬼鬼祟祟跑到我们那里去了,我们得问清楚。”阿静说:“什么?他这样的人会鬼鬼祟祟?” 四十来岁的说:“你为什么替他说话?”阿静说:“他是我……男朋友!” 四十来岁的问:“你叫什么名字?”阿静说:“我叫阿静,怎么啦,不能带他进来玩?”另一个男的拉了四十来岁的手说:“算了,都是一个农场的。”
四十来岁男人或许想得到的至少是一句道歉话,但他没听到。我觉得我没错,没什么好道歉的。阿静肯定也是这样想。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却有点轴,听阿静这样说,便加大音量说:“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农场的人,进来干什么?”
阿静烫发的同伴看四十岁男人不依不饶,便说:“阿静都说是她男朋友了,还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是没活干了还是吃太饱了?”四十来岁男人听她这一说,气炸了,说:“我为农场好,就是认死理怎么啦?想靠你们人多吗?”站在烫发女孩后边,穿红上衣的女孩扯了烫发女孩的后襟一下,小声说:“别跟这种人计较了,我们干活。”四十来岁的男人没有听清楚红衣女孩的话,便说:“你们还有理是吗?”我很想和四十来岁的打一架,但没有勇气冲上去,也没有勇气发话怼他。
同来的人,把四十来岁男人拉走了,说:“别和女的斗,我们赶紧干活去,领导来了让他去处理。”四十来岁的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话:“你等着!”阿静喊道:“等着就等着,怕你啊!”四十来岁男人被强拉走了。
我躺在沙发上想到这里,觉得心怦怦地跳。我后悔那时候没能自己为自己辩白,眼见阿静等人为我争口气我却生怯。
好在农场的负责人没有偏听偏信,四十来岁男人和同伴走后一小时左右,他来了。我在小屋里坐着。他进了小屋,问我:“是你跑到西瓜地里的吗?”我答:“是。”他问:“去干嘛?”我答:“随便走到那的。”他说:“你是做什么的?”我答:“在大学读书。”他问:“阿静是你什么人?”我答:“朋友。”他看了我一眼,走了。我看见他去找阿静她们了。过了五六分钟,他走回去了,没有从小屋这边走。
半年后,我毕业,到城郊一个中学任教。我找阿静约会,她总说她忙。我很想再到城西农场去找她,却不敢贸然去。
终于她约了我,让我星期六晚上找她。那时她们社区道路还是石板路,我只好下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阿静在离她家两百米左右的路口等我,问我:“去江边公园吧?”我说:“好。”我调转自行车,说:“石路高低不平,不好骑车。”阿静说:“走路吧。”
我们到了江滨公园,找一张石椅子坐下来。阿静说:“小赵,我看我们不合适,还是别再交往吧?”现在想起来,她还在试探我,我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可惜我听错了她的语气,以为她决定不再跟我来往了。我沉默了一会,说:“是我什么问题?”阿静说:“你没有问题,是我觉得我们相处不来。”我说:“才见面没几回。”阿静说:“我已经了解你了,还是结束吧。”
我看着江面街灯的倒影,没了平日的美感。阿静起身说:“我先走了。”我站起来,脚像被粘住一样。
从此没了阿静的音讯,十几年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只是城西农场的事挥之不去,时常浮上心头。现在想:阿静说了解我,应该指的是从农场里我的表现了解我的。如果我当时表现得有血性一些,跟四十来岁男人吵一架,甚至打一架,或许那才是阿静想要的。我过于懦弱,缺少阳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能给她安全感?
介绍阿静给我认识的老卢不久后知道我和阿静断了来往,跟我说:“你被你爸妈调教得太乖了,没有野性,这可能是你和阿静交往不下去的关键。”他一语点破,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结婚一年后,老婆和我拌嘴时有发生。我很想忍受她的暴躁,只是心里的火气渐渐累积,对她的反击多了起来,强烈了起来。终于有一天,我凶神恶煞般吼她,她受不了,跑到娘家去了,一去就是一星期,导致我天天和别人换课,接送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
实在承受不了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我只好带着孩子到岳父家。老婆出去还没回来,岳母对我说:“你以前狗咬都不会哭,最近是吃了枪药了?把阿琳凶得哭着回来。”我说:“我也想忍,但没忍住。”岳母说:“阿琳的脾气随老头,暴得很,你还是对她说说软话。”我点头。
老婆回家,见我在客厅,看我一眼,问我:“来做什么,回去自己过!”我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她说:“原谅我,是我态度不好。”老婆说:“我想了一星期了,我受不了你了,各过各的吧。”岳母向我使眼色,我意会到她要我继续讲软话,于是我便说:“我保证以后不再发火。”老婆冷冷地说:“我不稀罕,对别人乖得像条哈巴狗,对我却是一只疯狗,换你你受得了啊?别多话了,带不动孩子,把孩子留下,别来找我了。”岳母可能也没意识到事态会如此严重,便劝阿琳:“你也得收敛一下暴脾气,孩子这么大了,别说这种话!”老婆说岳母:“你不用劝我,我离的心早就有了。”岳母说:“骗鬼,我今天才听你这么说。”老婆说:“这种事我又没有必要提前跟你打招呼。”岳母“唉”了一声,到厨房去了。
我想老婆还在气头上,先冷处理,便先把孩子留在岳父家,自己回家了。
没想到的是,这一回还是错过机会,和城西农场的表现没有本质的不同——被女方了解透了。
三个月后,我只好同意和阿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