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力

三叔家翻建老房，计划盖三层。没想到了二层封顶后就停了下来，一停就是半年。我想三叔家肯定是资金断链了。

因为三叔家和我家为赡养祖母父辈曾闹过矛盾，至今亲兄弟之情薄如纸。我家没人主动去了解三叔中止盖楼的原因。后来我知道原因还是和堂叔喝茶时听他讲的。事有凑巧，我进堂叔家前十来分钟，三叔找堂叔借钱过。我进门，堂叔把茶换新的，顺嘴说了一句：“刚才你三叔来喝过，没味了，换一泡。”我只好问：“三叔怎么没出门挣钱？”堂叔说：“听他讲工头跑路了，他被欠了几万块。你叔是小组长，其他工友找你叔要工钱。”我心想：难怪没继续建房。堂叔看我没说话，继续说：“他刚才来找我借钱，我想借他，但翻箱倒柜也凑不齐一万。”我知道堂叔不是在我面前叫穷，年内堂哥才在县城买了房子，听说堂叔把老本都拿出来了。堂叔也是打工的，他要给三叔助力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喝了几杯茶，堂叔说：“你三叔说找村里几个人借过，大家都没有闲钱借他。也是，这年头谁让钱闲着啊，都想让钱生钱，最起码都存银行挣利息了。”我说：“那是。”堂叔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叔盖的房子要成为村里的烂尾楼了。”我说：“不至于吧。他还可以挣啊。”我说完自己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轻松了，堂弟和堂妹都在读大学，一家人就指望三叔在工地挣的钱可以解决吃饭外的事情。我赶紧补充说：“只是三叔被工头拖累了，他得垫付工友的工钱，确实有难处。”堂叔看了看我，说：“侄子懂得替人想问题了。”我脸感觉火辣辣的。我要拿出几万块钱来，还是有能力的，只是我碍于家里人，不好主动把钱借给三叔。

回城后，我忙于公司的业务，渐渐淡忘了三叔家房子的事。直到国庆节回家，见到那座只有两层的楼房框架，才意识到我对三叔的事是冷漠的。

回乡的第一天下午，我去找堂叔泡茶。堂叔问我：“小半年没见了，发展得怎么样？”我说：“还是在别人的公司里干活。”堂叔说：“听说你升职了？”我说：“嗯，当了部门经理。”堂叔说：“维啊厉害，我看你是当老板的料。”我说：“怎么这样看好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堂叔说：“谦虚是对的，但谦虚过了就虚伪了。”我说：“哪里啊。我不谦虚。”话题就那么些，终于聊到三叔的楼房。堂叔说：“你看二层上的那些裸露的钢筋都生锈了，我替他担心，不早盖上去，以后可能就难办了。”我问：“三叔有去工地吗？”堂叔说：“换了一个工地，但工友还一直找他要钱，他只好把每个月挣的钱拿来分给工友，盖房根本无法考虑。”我听完，静默了一会。说：“真不容易！”堂叔说：“是啊。”

我想起三叔对我的好来了。两家没有闹矛盾之前，三叔对我一直很好的。我上大学那几年，每次要回校，到三叔家告辞，三叔总会塞点钱给我。

我把茶杯放下，对堂叔说：“叔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把钱通过您借给三叔。”堂叔抬眼看了一下我，说：“为什么要这样周折？你直接借他就行了，你跟你三叔没讲话？”我说：“我跟三叔没联系很久了，我怕直接借给他，他不愿意接受。”堂叔看了一下客厅，说：“家里就我们两个在，我直说了吧，我不是担心什么风险，我是怕这样做万一被你父母知道了，反而会坏事。”我说：“你就不要声张嘛，也不要告诉我三叔钱是我的钱不就行了吗？”堂叔想了想，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我得丑话说在前头，你三叔这钱估计短时间内不可能还，你不能催我去找他要。”我说：“我知道。”堂叔说：“那我还不好和你三叔说清楚为什么现在有钱借他。”我说：“你也有朋友啊，就说朋友愿意借钱给你。”堂叔说：“这不骗人吗？你看这事做的！”我说：“也就这种办法可行了。这是善意的谎言。”堂叔说：“那我试试吧，我和你三叔说说，什么情况再跟你说。”我说：“让堂叔劳累了。”堂叔问我：“你这次回来要住几天？”我说：“回来三天。”堂叔说：“那我马上给你三叔打电话。”他开了免提。电话接通后，三叔问：“老大有什么事？我正忙着。”堂叔说：“那我长话短说，是这样的情况，我看你那楼都快成烂尾楼了，从朋友那边周转几万来借你，你把那楼继续盖起来，行吗？”三叔说：“你朋友要多少利息？”堂叔说：“不用利息的。”三叔说：“真的假的？”堂叔说：“我对你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又不是闲着没事，骗你干什么？”三叔说：“可是我还欠工友的钱，房子一旦复工，他们会来找我催要工钱的。”堂叔一愣，这层我也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堂叔说：“这样吧，如果你工友催要，就直接说我硬要借钱给你盖房的，人家不会不讲理，你自己没有钱不可能硬找你讨要钱吧？”三叔说：“你让我考虑一下吧，明后天再答复你。”堂叔说：“你也真是的，别人借钱给你，你还得考虑一两天，你以为人家拿着钱没地方花，闲着等你？”三叔性子是比较慢，但不至于要想那么久吧，堂叔说道他我觉得虽然听起来有点逆耳，但合理。

堂叔说：“你快点想清楚，明天早上就给我答复，不要拖拉了。”三叔只好答应了。挂了电话，堂叔说：“你三叔这个脾气，我算服了，做什么都急不起来。那年和你父母闹矛盾跟他这脾气也有关系。”我说：“人的个性不一样。”堂叔说：“我性子急，我受不了他这种慢吞吞的。不过他人是很善良的，前年你堂婶住院，我找他借钱，他问我够不够，不够还可以多借给我。”我说：“是啊，三叔做人整体是没得嫌的。”堂叔说：“净夸你三叔，那我呢？”我说：“叔你也是很好的人！”堂叔笑着说：“看你这夸人的样子，连哄带骗的。”我说：“哪里啊，我说的是真心话。”

堂婶进屋来，我起身向她打招呼，她看到我带来的茶，说：“你还带茶来啊，怕他没茶招待你吗？”我说：“我正好有茶，顺手带来了。不是特地买的。”堂婶说：“是人家进贡的？”我说：“也不是，是前一阵子我买的。”堂婶说：“那你还说不是你特地买的，这孩子！”堂叔说：“看你说的，好好一句话，被你说得变味了。”我怕堂婶和堂叔拌嘴，便说：“是我没说好。堂婶准备做饭吧？还是要喝茶？”堂婶说：“你们喝，我做饭。你在这里吃吧。”堂叔说：“也没准备什么，你能变出什么花样请维啊吃饭？”堂婶说：“冰箱里有鱼有肉啊。维啊又不像你那么会挑吃！”我忙阻断他们可能的交火，说：“我家里晚上炖鸡，我回家吃。”堂婶说：“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我说：“好。”堂叔说：“我们都是这样说话的，看把你吓的。”我说：“我没……”唐叔笑着说：“没被吓到就好。”

第二天，堂叔到我家来，闲聊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谈及借钱的事。他走回去的时候，我陪他走了一段路。在没人的地方，他停下来，跟我说：“你三叔同意借钱了。”我说：“好。我过两天把钱转到你卡上，你再转给他？”堂叔说：“行，你下午来找我，我把卡拿给你看。”堂叔用的是老人机，估计他是担心把卡号输错了。

下午我去找堂叔，堂婶不在家。我问：“堂婶不在啊？”堂叔说：“去找人玩牌子了。先喝茶吧？你拿来的茶很好喝。”我说：“是吗？合你的口味我就放心了。”

堂叔拿出银行卡给我，我把卡号拍下来。我说：“我钱转好再打电话给您。”堂叔说：“好的。也不知道你三叔什么时候才有空回来。”我说：“我回城后就把钱先转给您，他什么时候要你什么时候转给他。”堂叔说：“我再跟他联系，让他早点回来。”

一个月后，三叔回家，和堂叔一起到银行，堂叔把我转给他的钱转给了三叔。从银行出来，三叔说：“我和老大很久没在一起吃饭喝酒了，去喝一杯吧？”堂叔说：“在城里喝啊？”三叔说：“是。”堂叔说：“你那些钱留着盖房子要紧，要喝，咱回家喝。”三叔不再坚持，他知道堂叔的脾气，便说：“那就依你的。”

到了村里。堂叔让三叔跟着自己到家里，说：“到我家喝去。我家里有现成的酒，炒两三道菜就行了，你嫂爱打牌，我们两个可以自由自在喝酒。”三叔说：“我要请你喝酒，你反而要请我，到我家吧。”堂叔说：“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还听不进去！”三叔看他有点生气了，就随着堂叔回家。

当天晚上，我接到三叔的电话，问我：“是你借钱给我吗？你把卡号给我，我把钱退给你。”我问：“怎么回事？”三叔说：“有人把真相告诉我了。”我心想这个人要么是堂叔，要么是堂婶，但三叔已经知道，谁告诉并不重要。我于是说：“钱是我借的没错，我看您房子盖了一半，问了堂叔才知道您资金不足，我想尽我一份力，但不敢直接跟您说，我错了。”三叔说：“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但这钱我不能借，万一被你爸妈知道了，说不定还得吵一架。”我说：“这事他们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你们的矛盾其实早就淡了，没人去把这页翻过去而已。”三叔说：“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笑着说：“你也抓紧把房子盖好。”

过些天，三叔的房子继续盖了。这是我接到父亲电话知道的，父亲说：“那房子再不盖，以后想盖得推倒重盖。”原来父亲早就关心三叔那座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