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医生

陈村原本有五个自然村，经过三四十年的发展，现在村连着村，外来人很难分出这是陈厝，那是赵厝、刘厝、柳厝、林厝。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给生产大队起名，鉴于姓陈的人口占了百分八十几，且分布在各个自然村，于是就叫做陈村大队，后来改为村，就直接叫做陈村。

时代在进步，事物在变化。陈村从原来的石屋村变成了楼房林立的村庄。但也有不变的，如陈村的医疗人员三四十年来都是陈辰昕——其实也不能绝对说没变，除了名字，其实陈辰昕也在变，变老了，变得医术更高了，而名称也从赤脚医生变成了乡村医生。

陈村卫生所设在村部，是村部大门旁的一间大房子，里面既是诊室，也是药房。

陈辰昕背着药箱，骑着摩托车去卫生所路上，他的手机响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接了电话。是赵厝赵义海打来的：“我一早起来，我妈呼吸急促，您能来看一下吗？”赵义海母亲已经近九十岁了，这些天天天在吊瓶，赵辰生本来安排八点半左右去她家的，没想到赵义海电话打来了。赵义海回答：“我在路上，我赶过去。你看你要不要叫120，要的话，你先打一下。”赵义海说：“我知道了。”

陈辰昕赶到赵义海母亲病房时，看了老人家的眼睛，拿出听诊器听了一会，问赵义海：“有没有打120？”赵义海说：“请你来给她吊瓶前才从医院回来的，回来时我母亲就说不再去医院了，刚才我问她，她说的话我听不清。你看这情况……”陈辰昕示意赵义海到屋外讲。

陈辰昕说：“你母亲的情况很危险，我救不了，最好去医院。”赵义海说：“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陈辰昕说：“快点做决定，要不会影响抢救。”赵义海把父亲和弟弟都叫到厅里来，把陈辰昕的话转达了，父亲说：“叫120吧。”父亲开口说去医院，赵义海和弟弟就没有再说什么，赵义海急忙打了120。

二十来分钟后，120的车来了。陈辰昕等救护人员把赵义海母亲抬上车才离开。

陈辰昕回卫生所不久，林厝林芬芳载着她女儿来找陈辰昕开药了。陈辰昕问林芬芳：“你女儿哪里不舒服？“林芬芳说：“拉肚子了。”陈辰昕问她：“什么时候开始拉的，拉了几次了？”林芬芳说：“早上起来才拉的，就一次。”陈辰昕问：“有没有别的症状？比如肚子痛？”林芬芳说：“有说肚子痛。”“还有吗？”陈辰昕问，“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我问了你才说。”林芬芳说：“没有了。”林芬芳女儿才上小班。陈辰昕拿出体温计，让林芬芳帮女儿测一下体温。

这时，有个人抱着小孩跑过来，大声叫着：“陈医生！”陈辰昕忙站起身，迎了出去，问：“怎么啦？”抱小孩的是陈厝陈亚超，他说：“快帮我儿子止血。”陈辰昕让陈亚超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说：“我马上来。”急忙去消毒手，取急救包。止血后，问陈亚超：“是怎么摔的，把下巴的皮给摔裂了。”陈亚超说：“我催他起床，他跳下床，摔倒，磕到了瓷砖。”陈辰昕说：“血是止住了，你最好带孩子去医院缝一下针，要不以后疤痕会比较大。”陈亚超儿子说：“我不缝针。”

陈辰昕跟陈亚超说：“还是去医院缝针好，现在孩子小，不懂事，长大后他会怪大人的。”陈亚超听后说：“我让他妈妈来哄一哄，我哄不动他。”陈亚超打电话给老婆，他老婆骑着电动车赶来了。陈亚超老婆哄了一阵，儿子说：“妈妈带我去，我才去。”陈亚超说：“妹妹在家，妈妈去不了啊。”儿子说：“妈妈不去，我也不去。”陈亚超老婆说：“要不我载他去医院，你回家带二宝。”陈亚超问：“你一个人行吗？”老婆说：“那怎么办？”陈亚超说：“让老人带一下二宝吧。”老婆说：“我不放心，上次让他们带，带出急性肠胃炎来。”陈辰昕说：“这样吧，我看完这个小女孩后，跟你去吧。”陈亚超说：“那卫生所没人在怎么办？还是我请一个人帮忙得了。”陈亚超打电话给堂哥，让堂哥帮他去一下医院。

堂哥骑着车来了，陈亚超老婆抱着儿子上了车。

陈亚超走后，陈辰昕给林芬芳女儿开了点药，林芬芳问：“静滴会不会效果好一些？”陈辰昕说：“能吃药就吃药，不要动不动就静滴。”

林芬芳载着女儿回家，陈辰昕等了一阵，见没人来，便关了门，去柳厝给柳石叔送血压药。

到柳石叔家，柳石叔在院子里扫地。陈辰昕让他静坐了四五分钟，再帮他测了血压。问柳石叔：“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柳石叔说：“还是头有些晕。”陈辰昕说：“血压药要按时吃，你一个人住，没人提醒你，我给你两天送一次，你按时吃就是。”柳石叔说：“这样就让你辛苦了。”陈辰昕说：“没事，没事。”

说话间，手机响了，陈辰昕看来电，是父亲打来的：“赶紧来家里。”陈辰昕问：“怎么了？”父亲已经挂了电话。陈辰昕赶紧给柳石叔血压药，说：“我有急事，得走了。”柳石叔说：“什么急事？”陈辰昕发动摩托，说：“你别担心，我走了。”

赶到家里，父亲说：“你妈晕倒了，刚刚才醒过来。”

陈辰昕拿出血压计，帮母亲测了血压。血压偏低，心率才四十几。问母亲：“有什么难受？”

母亲刚缓过气来，父亲说：“要不要送医院？”陈辰昕说：“去医院吧，应该是……”他怕父亲紧张，把后半截话掐掉了。他打了120，让父亲看着母亲，自己骑车到路口去接120的车。

路过的平叔问陈辰昕：“你在等谁?”陈辰昕告诉他：“等医院的车。”平叔问：“谁要送医院啊？”陈辰昕答道：“我母亲。”平叔说：“你不是医生吗，还要送医院去？”陈辰昕说：“这个病我治不了。”平叔说：“我看看去。”陈辰昕说：“谢谢叔的关心，我母亲现在需要安静，等出院再来看望好吗？”平叔说：“乡里乡亲的，知道了，不去看一下，我过意不去。”陈辰昕说：“叔的心意我领了，我会转告我爸妈的，您先忙去吧。”平叔沉默了一会，才走了。

120的车来了，通往陈辰昕父母住处的路比较窄，车开不进去。陈辰昕领着救护人员小跑到了父母住处。救护人员扶着陈辰昕母亲上了推车，推到救护车旁，抬上车。

母亲转入普通病房，父亲说：“我一个人在就行了，你们都回去吧。”陈辰昕说：“我们轮流来吧，您一个人忙不过来。”随即和姐姐姐夫商量。

陈辰昕老婆和母亲闹僵过，至今不和。陈辰昕没有安排老婆来帮忙照顾母亲。姐夫说：“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让她们两个人和解？”姐姐说：“我妈和我嫂子的性格我清楚，还是算了，说不定前面的结没解开，新的结又出现。”陈辰昕说：“姐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姐夫说：“她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互不说话吧？”陈辰昕：“时机未到，以后再说吧。”姐夫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陈辰昕手机响了，是林芬芳打来的，问女儿要不要再吃药，陈辰昕说：“一会儿我回去再到你家去看看她。”

姐姐说：“你村里事情多，要不请一个护工吧？”父亲在一旁听到，说：“请什么护工，我在就行了，别花那种钱。”姐姐说：“没多少钱，该花的就得花啊。”陈辰昕说：“还请不请？”姐姐说：“老爸七十几了，有些事他是做不了的，还是请了。这种事不用迁就老爸。”陈辰昕便问护士站的护士：“哪里能找到护工？”护士给了他一个服务中心的电话。陈辰昕打通服务中心电话后，服务中心告诉他马上派人到病房来找他。

尽管父亲反对，姐弟两个还是坚持请了护工。安顿之后，陈辰昕回村了，姐姐和姐夫也回小区去了，姐姐告诉父亲：“一会儿我再送饭来。”父亲说：“这里随便买了吃，你不用送了，麻烦。”姐姐说：“不麻烦，我们住的小区离这里也就一里路左右。”

陈辰昕没有回卫生所，直接到林芬芳家里，看了她女儿的情况，告诉林芬芳把他给的药继续吃完。

回到家，老婆问她：“听说你妈去医院了？”陈辰昕说：“是，住院了。”老婆问他：“你把我当外人，连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陈辰昕说：“你不是和她没讲话嘛，而且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跟你说。”

老婆生气地说：“你就一根筋，也不想想，她都住院了我不去看一下，村里人会怎么说我？”陈辰昕想这个时候没必要和老婆起冲突，就说：“别人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去啊？”老婆说：“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陈辰昕说：“那我明天陪你去。”老婆说：“还用你陪，我又不是不知道医院在哪里。”陈辰昕说：“行吧，那你自己去。”

第二天，陈辰昕老婆自己去医院看望她婆婆，陈辰昕心想自己误会了老婆——她对婆婆心中有怨气，但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陈辰昕按时骑车去村卫生所，有人在门口等他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