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卷

阿三的裁缝店关门后，他看到小城鱼卷销路很好，于是就想搞个鱼卷作坊。

鱼卷是这个小城的特产，所用材料基本上是就地取材，马鲛鱼、地瓜粉是主要食材，早些年是本地极为平常的——现在渐渐稀罕起来了。看似简单的一种食品加工，阿三做了几次却失败了，鱼卷经不起煎煮，更谈不上嚼劲。好在阿三当裁缝师磨成了好脾性，有常人没有的耐心，于是他买了小城做鱼卷做得好的人家的产品，琢磨其奥秘。原材料、配料都没有问题，看来是技艺问题。阿三的朋友老蔡早年在鱼卷作坊做过，阿三想：何不把老蔡请来当师傅。于是到老蔡家，老蔡说：“兄弟人，我就对你说实话了，不是我不去帮你，是我没条件帮你。”阿三说：“什么没有条件？你好好的，怎么没条件？”老蔡说：“我被查出肝病，所以才没再做鱼卷的。”阿三说：“骗我吧，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老蔡说：“那又不是好事，有什么好说的。这样吧，你做鱼卷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帮你参谋参谋。至于做，我就不敢做了。”阿三把自己碰到的难题告诉了老蔡。老蔡说：“可能是你搓揉得不够，什么时候我去看看。”阿三说：“不要什么时候了，现在就走。”老蔡说：“这么着急啊？”阿三说：“我都火烧眉毛了，还能不急？”领着老蔡到自家作坊。

老蔡在一旁看他下料、搓揉……看阿三搓揉得不够彻底，便说：“我做给你看看。”阿三站在一旁，认真地看老蔡的动作。

老蔡说：“看明白了吗？要使巧劲，要不半个时辰都受不了的。”阿三说：“我再做看看，你帮我把把关。”阿三做了几条，出锅后盛给老蔡试吃。老蔡吃后说：“这样可以。熟练了就会更好些。”阿三笑着说：“终于找到感觉了。”老蔡叮嘱说：“你不要忽视原料，鱼和地瓜粉的质量也很关键，采买时一定要注意挑选。”阿三说：“谢谢提醒。大恩不言谢，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老蔡说：“举手之劳，和大恩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走了，有问题再找我。”阿三说：“那就不跟你客气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再找你。喝茶再走？”老蔡说：“你先忙，我走了。”阿三说：“你稍等一下。”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盒茶叶，塞到老蔡手里。老蔡说：“都说不客气了，你还……”阿三说：“没什么，这盒茶叶你品品看，觉得好喝，我再送你。”老蔡说：“你钱还没挣上，就这样大手大脚！”阿三说：“就一斤茶叶而已，什么大手大脚，挣了钱，我再答谢你。”老蔡说：“又来了！我走了。”拎着茶叶走了。

老蔡走后，阿三再练习搓揉，再做了一锅，煮好后，自己吃了一块，觉得快赶上小城最好的鱼卷了。

于是，阿三抓紧办相关手续。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阿三不想让老婆和自己受累，就请了一个打工妹当帮手。

阿三老婆说：“我不想在家吃闲米。要不我负责采买原材料。”

老婆如此说，阿三找不到理由拒绝她，便让她去采买材料。老婆是本地人，自然懂得辨别本地产的材料的好坏。每次采买来的阿三都很满意。原材料把控得好，阿三的手艺又臻于上乘，于是做出来的鱼卷投放到菜市场，很受欢迎。原本阿三为推销自己的产品，少不了和菜市场摊主说好话，一个月后，风水轮流转，几个摊主为了多进阿三的鱼卷跑到阿三家里来送烟送酒。阿三说：“我们是合作伙伴，用不着这样客套，需要多少，我加班加点满足需求。”把烟和酒退给摊主。有个摊主叫阿雅，是个四十来岁的人，年前没了丈夫，她也想多进阿三的鱼卷。邻摊秀姨说：“听说人家都到阿三家里去说好话，阿三才应允多给货，你又没去，空口白牙，谁会理你？”阿雅说：“不会吧，多要货还得陪好话，我不信。”秀姨说：“信不信由你，我也是听说的。不过听说阿三的鱼卷卖得特别好，这是真的吧？”阿雅说：“我进的货都是卖给熟客的，是不是卖得特别好我倒没有在意。不过他的鱼卷是比人家质量好点，价格又不贵。”有顾客来买秀姨的鱼，秀姨便没再和阿雅说下去。

端午节前一天午饭后，阿雅的顾客打电话来，说中午煮的鱼卷有怪味。阿雅说：“你买了多少我退钱给你。”因为是熟客，就没有为难阿雅。阿雅赶紧打电话给其他买鱼卷的熟客，问他们有没有同样的问题。有几个说好像是地瓜粉有问题。阿雅便打电话给阿三，阿三叫了声苦，说：“可能是那天一个亲戚送来的地瓜粉有问题。今天我用亲戚卖给我的地瓜粉做了几锅，估计都送到你那里去了。”阿雅说：“你净欺负我，把坏东西给我，你看怎么办？”阿三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亲戚送到我这里来，我没检查，是我的过错，我赔你就是。”阿雅说：“要怎么赔啊？”阿三说：“你说吧，你主张合理的话，我就照办。”阿雅说：“一赔三吧，都给顾客，我也不挣你一分钱。”阿三想了想，同意了，说：“是赔鱼卷吧？”阿雅说：“可以。”阿三就接连三天白送鱼卷给阿雅，阿雅如数赔给了那天买的顾客。老婆知道后，怪阿三：“你也太好说话了，不了解清楚，人家说赔多少你就赔多少，有这样做生意的吗？”阿三说：“做生意讲个信用，首先得相信人嘛。”老婆说：“无奸不商，你就不担心人家骗你？我采买的东西质量肯定没问题，怎么会出问题呢？”阿三只好说出实情：“那天你嫂子带了地瓜粉来卖给我，我就没检查，所以出了问题。这事就这样了，你也不要去说你嫂子了，免得制造矛盾。”老婆说：“我嫂子也真是，这样会害死人的，不行，我得找她说说！”阿三说：“没必要，损失不了多少钱，以后我注意就是。”老婆说：“那行，你多长心眼，不要这样赔钱了。没挣多少钱，哪来的钱这样赔人家？”阿三说：“行了，我知道了。”老婆说：“嫌我啰嗦了？我不说你还会这样的。”阿三说：“知道了。烦不烦啊你！”老婆见阿三在忙活，就回家做饭去了。

晚饭后，阿三准备去老蔡家里喝茶，他有些天没去老蔡家了。老蔡家在坡上，那里可以看到大海。和老蔡在客厅喝着茶，望着窗外海上初升的明月，阿三说：“这么美的风景！住在你家可以多活好几年！”老蔡说：“你现在才明白我不愿意听儿子的话搬到城里住了吧？”阿三说：“以前白天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月亮，没觉得你这房子有多好，今晚才感觉到好处。”老蔡说：“是你的心情好吧。我看窗外白天黑夜都很好看啊。对了，你有没有筹划把作坊扩大一点？”阿三说：“想是想，但资金有限。有人打电话来推销贷款，我不敢贷。”老蔡说：“推销的贷款要小心，不要上当。现在银行不是有小微企业贷款吗，你可以去了解一下。”阿三说：“你坐在家里，外面的事情比我知道的还多。”老蔡说：“我天天看电视，很多事都是从它那里知道的。”

阿三回到家，老婆跟他讲：“最近市场卖地瓜粉的感觉少了，我打算到附近村里收收看。”阿三说：“没有必要吧，人家要卖的话，自然会挑到市场来卖。”

老婆说：“我还是去试试。”阿三知道老婆认定的，要说服她是很难的，就不再反对。

第二天，老婆骑着车到附近村里收地瓜粉。和阿三说的相差无几，没几户人家有地瓜粉要卖。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跟阿三老婆说：“现在种地瓜少，加工成地瓜粉不多，留着自己吃。”本想在方圆四五里地收，没想到扩大到十来里路，还是一样。夕阳西下，阿三老婆才买到五十多斤地瓜粉。

阿三见老婆回家，迎出去提地瓜粉，只看到两小袋，阿三知道村里也没货。本想说老婆两句，见她疲劳的样子，便问：“你中午没吃吧？”老婆说：“吃了。”阿三说：“太辛苦了，赶紧进来歇一歇。”老婆说：“还真像你说的，村里也没有多少地瓜粉可收的。”

阿三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事的。”老婆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地瓜粉你拿什么做鱼卷？”阿三说：“又不是就我们在做鱼卷，人家有地方买到地瓜粉，我们自然也可以买到，别担心。附近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实在不行就网购。”老婆说：“网购的东西质量能保证吗？”阿三说：“挑信誉好的呗。”

一个月后，阿三的作坊请了两个人来帮忙，他想稳步发展，不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