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舞裙的男教师

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段长金老师突然通知男教师们在年段会议室开会，宣布一个让我们七个五十岁以下的男教师一时懵圈的决定：“下周一眼保健操之后来个快闪，来开会的男教师齐上阵，不得缺席。”这天是星期五，意味着周末我们得加班狂练舞蹈，才能拉得出去。

邱老师刚好五十岁，他说：“我五十岁了，段长怎么还通知我来啊？”段长说：“这次五十岁以下是含五十岁的，何况你是我们这几个中最有音乐细胞的，你就是五十出头也得来啊！”邱老师是语文老师，十年前常在舞厅过周末，可以感觉到他内心是乐意参加这项活动的。冯老师是英语教师，他说：“邱老师是我们的台柱子，不参加那就叫做浪费资源。”邱老师笑着说：“行了行了，这样捧我，我一会儿就翘尾巴了。”教数学的王老师、朱老师和陈老师都是不到四十岁的人，他们都毕业于大城市的名校，听完段长的话，表情很自然。

我问坐我旁边的何老师：“段老师还没超过五十岁吧？”何老师说：“他啊，五十三了。”我说：“难怪他以五十岁为界，好让自己跳出界外去。”我们说话声音不大，没想到被段长听到了。段长笑着说：“原本你们是‘高三七贤’，听何老师和赵老师的议论，似乎我不参加都不行了。这样吧，我也加入，咱们就来个八人组合，取名叫做‘八仙快闪’如何？”大家鼓掌。我心里觉得这个名称不伦不类的，但没人非议，我又何必扫组长的兴呢？就跟着鼓掌。组长说：“既然大家鼓掌，那就定下来叫做‘八仙快闪’。我们只能利用明后天强化训练了。我已经联系音乐组的唐老师，她一会儿就来指导我们跳舞。大家都知道唐老师是我们学校舞蹈跳得最好的，经常获得县市的舞蹈比赛大奖。有她的指导，我想这个快闪组合应该能够拉得出去。还有我要说的是：这个快闪想法其实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班上一个学生向我提议的，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很有意义，跟校领导讲了这事，领导赞同这个想法，便让唐老师来指导我们。”

唐老师是个四十出头的人，身材保持得很好。有人说她从背后看，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美女。她一出现在我们年段会议室，似乎整个屋子就亮堂了许多。

唐老师说：“时间不早了，我晚上还有事，简单说一下吧。因为时间短，我选了支动作简单的，我示范跳了一遍，并录了下来，待会儿把视频传给你们，你们晚上到后天上午这段时间自己看着视频练熟，星期天下午我们再来现场合练。金老师，这样安排可以吗？”段长忙说：“唐老师是专家，你说了算。我看大家就按照唐老师说的去做，我把大家组成一个临时工作群，把唐老师也拉进来，有问题也可以在群里请教唐老师。唐老师，可以吗？”唐老师说：“我，可以吧。”

我感觉唐老师是不大乐意加入我们的群的，但又不好意思当了大家的面不给组长面子，所以说话并不爽快。

吃过晚饭后，我和老婆在小区路上散步。半小时后，老婆去跳广场舞。我回家，进了书房，打开唐老师传的视频，跟着她的动作学跳。没有高难的动作，我用二十几分钟时间，基本学会了。

第二天上午，我到学校上课。课间操时回教研室。何老师随后进来，问我：“那舞你学会了吗？”我说：“基本会了。”何老师说：“我还没学了。”我说：“那你忙什么去了？”何老师说：“昨晚朋友过生日，去酒吧小酌，回家把今天的课再备了一遍，就没时间学了。主业是上课，优先考虑上课的事，没错吧？”我说：“那是自然。当老师上好课才是硬道理。我也不赞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何老师说：“我们组长就好这一口。前天我还听他说，高考期间，老师随学生去考点，要学人家穿旗袍哩。”我说：“女教师？还是男女教师都要穿？” 何老师说：“全体老师啊。”我说：“这又何必呢，没必要啊。” 何老师说：“从众心理，一点创意都没有，但段长喜欢，校领导据说也同意了。对了，星期一的快闪，听说就要穿舞裙的。”我“啊”了一声。何老师说：“你接受不了吗？”我笑了笑，说：“算了算了，大家能豁出去，我为什么不能呢？”何老师说：“没想到你来个急转弯，搞得我有点晕。”

何老师比我年长五六岁，不过他过了不惑之年后，依然还有一些年轻人该有的锋芒——虽然没有那么锋利，但能让人有被刺的感觉。我说：“来一回变色龙又何妨？”何老师说：“那是你的自由。”

星期天下午在学校合练，唐老师对大家的自学表示满意，特别点赞了组长，说组长跳得最好。何老师说：“那就让组长跳C位了。”我本来还没意识到C位。一听何老师讲话，才看了看队形，发现自己正处于C位。唐老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组长，问组长：“金老师你自己定吧？”组长说：“什么C位不C位的，让学生解压一下而已。”何老师说：“组长是大家的头，是我们的核心，处于C位没毛病。”组长说：“我这体态比赵老师差多了，赵老师又高又帅，他跳C位吧。”我赶紧说：“我哪敢与组长比帅，何老师说得对，我和金老师换个位置。”王老师笑着说：“组长跳C位吧，你那身材跳起来估计会迷倒一大帮学生。”组长说：“行吧行吧，那我和赵老师换一换位置。

唐老师让大家休息一下。她随即走近组长，问：“一会儿就让大家选服装吧？”

组长说：“听你的。”唐老师便让我们两人一批到舞蹈训练厅旁的仓库挑服装。我和何老师第一批，看唐老师打开一个大柜子的门，里面挂着一大排演出服。唐老师说：“挑红色的连衣裙。”我说：“还真穿裙子啊？”何老师说：“你还以为我告诉你的是假信息？”我说：“别误会，我是说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唐老师说：“你们组长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我和何老师拿的都是大码的，唐老师说：“你们试一试看吧？”我看了看唐老师，问：“就在这里试穿吗？”唐老师说：“是的，等我出去。穿好了，直接到训练厅来。”

何老师看我穿好裙子后，笑着说：“这么合体啊，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我说：“什么啊？别瞎扯了，我觉得很别扭。”

何老师笑了笑，说：“当一回小丑又如何，放下就能过这个坎。”

我们还未出仓库门，组长和王老师进来了。王老师见到我和何老师穿着红舞裙，竖起拇指说：“哇，漂亮得很！”

我和何老师走进训练厅，在场的除唐老师外，都愣愣地看着我们。

组长穿着加大码的裙子进来，一眼就能看出裙子包不住的赘肉。组长说：“我太胖了，穿得很紧绷。没有再大好的了吧，唐老师？”唐老师说：“没有了，实在不行得改一下。”组长说：“那就凑合着吧，反正舞蹈动作不大，到时不会出问题就好。”唐老师笑着说：“这我不敢给你打包票。”何老师说：“要是裙子跳崩了，还可以增加笑点！”我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穿着裙子跳了一遍，唐老师说：“整体还可以，各位老师回去如果有空，再自己练习一下。”组长说：“我再啰嗦两句，我们这个快闪安排在学生艺术团演唱之后，没课的老师要提前来更换服装；有课的老师下课后，要抓紧时间过来。强调一下，我们的目标是给孩子们减压，就把自己想象成是喜剧演员——献丑也是艺术。”

星期一眼保健操时间，高三各班学生在班长引领下，都到楼道，靠着栏杆。突然，校歌的旋律响了起来，学生艺术团到了楼前广场演唱起校歌，全体高三学生跟着唱了起来。歌罢，舞曲响起，组长领着我们疾步到位。整座楼刹时被掌声和欢呼声包裹了。我感觉如芒在背，感觉到在我旁边的邱老师跳得很投入，便随着音乐节奏放开舞动。

也就三四分钟的快闪，在预备铃响前就结束了。

我们回到临时更衣室换了衣服。何老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说：“渴得很。”我说：“你不是很享受吗？怎么会如此口渴呢？”何老师说：“在一千多双眼睛前，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亮相，很紧张的。”

组长在临时群转发了快闪视频，我打开看，发现一开始我的动作有些拘谨，但整体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何老师也没课，他看后视频，走过来找我，说：“看了视频，感觉怎么样？”我说：“还好吧，组长要的目标，我看是达到了。”何老师说：“对下回上场有期待？”我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