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

我和维贞同租一套房——严谨一点地说，是她把闲置的一间房租给我。

维贞单身，三十来岁，身材苗条，不细看便觉得她是个大美女。起初，因为我的房间是有卫生间的，所以和她的接触就不是太多。

这是个两房一厅的房间，照理只有一个卫生间，但房主装修时加了一个卫生间。因此我这个房间就显得小了。房间小对我来讲不重要，重要的是基础设施到位——有卫生间、有个可以躺在上面的窗台让我特别高兴。

维贞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比较好的，待人虽然不是很热情，但话语中能感觉到温度，不像有些女孩总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她不自己做饭，我也不自己做饭，都是点外卖。水果之类，我吃得少，偶尔吃一个苹果，其他水果叫得出名字的不多。

有一天，我一进门就闻到臭味。维贞坐在客厅，我便问她：“什么味这么难闻？”维贞说：“这哪难闻啊？这是榴莲的香味。”不会吧，我的嗅觉出了问题吗？我说：“我鼻子没有失灵啊，怎么说这味道不难闻呢？”维贞问我：“你没有吃过榴莲？”我说：“没有。榴莲长什么样的？”她指了指茶几旁装在塑料袋里的一个水果，说：“就是这种。”只见水果大如小西瓜，皮不光滑，呈现密密的锥状体。

我说：“我没买过，不知道这是榴莲。”维贞没有笑话我见识少。她说：“这种水果大多是进口的，很好吃的。”我闻那气味都受不了，更别提吃它了，便说：“我不爱吃水果，只吃过苹果。”维贞笑着说：“真的假的？我很少听说不爱吃水果的。”我不知道她说的很少到底占百分之几，不过我肯定不是世上唯一不爱吃水果的人，我大学同宿舍也有一个同学说他不爱吃水果。

维贞开榴莲时我不在场，吃榴莲时我也还没回住处。她是在客厅吃的，还是在卧室吃的？我不清楚，清楚的是我回住处，那种不好闻的气味溢满整个套房。我躲进卧室，开了窗户，希望外面的风把侵入我房间的难闻气味带走，但自然风很小，像一个纤弱的女子，我便不敢奢望她能如我所愿。于是把重任交给电风扇，让他用最大的力气，把满屋的榴莲味驱逐出境。只是卧室的那扇木门和门框有缝隙，门外的气味不请自来，源源不断。我只好拿出口罩来，把自己的鼻子掩住，这样才挨过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醒来，出卧室时碰见维贞，她问我：“适应榴莲的味道了吗？”我违心地说：“适应了适应了。”她笑了笑说：“那好，今天下班回来，我请你吃榴莲。”我嘴里说：“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水果的。”心里却想：你给我吃我也接受不了那味道。维贞也要出门，我让她走在前面，她回头对我说：“试一试，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它的。”我闻到从她口腔出来的难闻的味道，我说：“你就这样去上班？”维贞说：“我刚才有刷牙漱口啊！没事，在办公室里都戴着口罩，别人基本上闻不到榴莲味的。”

晚上回来，我真希望维贞忘了她说的话，或者进门没见到她。在快餐店吃过饭回住处，悄悄开门进去，没见到维贞，赶紧躲进卧室里。门外一直很安静，不知维贞去了哪里。

睡觉之前，维贞还没回来。等我听到维贞开门的声音时，我已经睡了两个小时。我没有听到维贞敲我房门的声音——她许是料想我已经睡着了，抑或感觉时间太迟了就压根儿没想要请我吃榴莲。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卧室门，准备去上班，这期间没有见到维贞。心想她今天不想去上班，便没有去想她为什么还不起床。

傍晚回住处，维贞坐在客厅，喝着茶。见我进门，忙招呼我喝茶。我问她吃过饭没有，她说叫了外卖，还没送来。我便坐下来喝她给我倒的茶。她说：“不好意思，昨晚回来迟了，不好敲你的门，就没请你吃榴莲了。”我说：“你还当一回事！我对榴莲……”没等我说完，维贞便说道：“榴莲的营养很高的，有人说吃一个榴莲胜过四只鸡。”我笑着说：“广告吧，有这么夸张吗？”维贞说：“姑且信吧，不过榴莲真值得品尝。”说完起身，走向冰箱，拿了一个盘子东西出来，摆在茶几上。我见盘子上有三四块浅黄色的果肉，上面用保鲜膜包住。没等我问，维贞便说：“这些榴莲是昨晚留下来，今晚就跟你分享。”她把保鲜膜揭开，拿一块榴莲递给我。我第一次和榴莲近距离接触，熏人的味道让我迟迟不想接过维贞递来的榴莲肉。维贞取笑我：“看你一个大帅哥，这么忸怩！”我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感觉榴莲肉软绵细腻。维贞问：“口感不错吧？”我说：“口感挺好的。没想到闻起来难闻，吃起来别有风味。”维贞再递给我一块，她也自己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见维贞没有独处的倾向，我便海聊起来。我聊起我们新来的部门经理来。我们部门经理有狐臭，她一进办公室来，就有一阵浓郁的香水味道。一天，因为忙，部门经理一连三个小时没有上卫生间，当她从我们工位走去卫生间时，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怪味。当她走远时，我旁边的小唐悄悄问我说：“闻到经理带来的味道吗？”我点点头。小唐说：“我本以为她喜欢浓香型的香水，没想到是为了掩盖难闻的体味。”我说：“难为她了，她用那么浓的香水是为了照顾我们的感受。”小唐说：“你就会讨好上司。”和一个女孩没有什么好争的，我便静默了。小唐说：“这么小气，被我说了一句就不理我了。”我忙解释说：“没有，不要误会，我忙着。”小唐说：“骗鬼，我还不知道你是不理我！”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直到下班。维贞静静听着，不置可否。我以为她对我说的事不感兴趣，便起身说：“谢谢你请客，我要回卧室了。”维贞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接到经理的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如实告诉她我在住处。她问我离公司远不远，我说不远，十分钟车程。她问我：“那你来公司一下，你下午给我的文案得修改一下，急着要，你克服一下，来加一下班。”我只好答应马上出发。叫了网约车，十多分钟后就到了办公区。经理说：“来得很快啊，忙完了我请你吃夜宵。”上司请吃夜宵，而且是第一次，我不好推辞，便点头答应了。文案的内容按照经理的意思做了修改，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经理看过后说：“你动作很快啊！走，吃夜宵去，你平时去哪吃？”我笑了笑说：“我很少去吃夜宵的。”经理说：“你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我想经理也太主观臆断了吧，不吃夜宵就等于朋友少是什么逻辑。我说：“我有朋友，只是少去吃夜宵罢了。”经理笑着说：“年轻人，不要一直宅在屋里，多出来消费，拉动一下内需嘛！”我抬头看了看经理，她无非多我几岁，却用如此口吻和我说话，我心里暗笑她好为人师。

夜宵吃得很拘谨，吃后我也没谢她请客。她说要开车送我回住处，我说不顺路且时间不早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是。她便让我注意安全，独自走去停车场。

回到住处，开门时看到维贞急速躲进卧室的背影。见她很快关了房门，我感到奇怪：是不是她屋里来了我不该见的人？

我进了卧室，洗漱完，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维贞房间的动静，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异常的声音。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没有加班，我打算回住处后再叫餐。回到住处，又闻到榴莲的味道。这次我没有感到榴莲味有那么难闻了。维贞问我：“这么早回来，还没吃吧？”我说：“还没有，你呢？”维贞说：“也还没吃。”我说：“要不我叫外卖，请你吃？”维贞说：“难得帅哥请我，好啊！先吃榴莲吧？你来开榴莲？”我说：“我来。”她递给我水果刀。我望着榴莲，犯愁了：如何下手？

维贞看我迟迟没有动刀，问我：“不知道怎么开吧？还是我来。”我不能逞强，只好把刀递给维贞。只见她轻轻一撬，榴莲被打开了。我说：“还是有技术含量的。”维贞说：“哪里，江湖一点诀，说破不值钱。我是在看卖榴莲的小哥开榴莲时学到的。”我心想维贞真是一个细心的女孩，对她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过了五六天，我第二次阳了。担心把病毒传染给维贞。测完抗原后，我马上把结果告诉她，她说：“没事，就是被你传染了也不怕。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就开口，不要客气。”我只有普通医用外科口罩，便问她有没有N95口罩，她便把几个N95口罩放进塑料袋里挂在我卧室的门把手上，敲了敲我的门，隔着门告诉我：“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怕。”我说：“我怕传染到你！还是不要大意。”等她回卧室，关了门，我才开门把口罩拿进屋来。

阳后的几天，我出门进门都戴着N95，躲着维贞。因此那些天我们见面得少，但她每天询问我病情。

抗原检测测出一杠那天，她高兴地说：“我去买个榴莲来给你补补。”我说：“你替我买吧，辛苦你啦。”她说：“说什么话，我要买来和你共享的。”我说：“那钱也是我出啊。”维贞说：“不要计较这些了，我请你！” 我想再争来争去，就没意思了，便随她了。

维贞还是把榴莲放在客厅，她让我出来客厅吃。我说：“我还是离你远点好，你给我挂在门把上吧。”

维贞来到我卧室门口，敲了门。我等了一会儿，打开门，闻到了浓郁的榴莲味。见维贞还站在那里，手里端着盛着两大块榴莲的盘子，我说：“你还站在这里啊！”她说：“在磨蹭什么呢？”我说：“我以为你把榴莲挂在门把了。”维贞说：“你真是的，变得这么谨慎。”我笑了笑，但口罩遮了大半的脸，估计维贞不一定能看得见。她走回客厅，我关了卧室的门。

吃榴莲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向维贞表白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