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发型店首席小胖又带人到崇德小区义剪了。
小胖是他自己取的外号,实际上名不副实,按照身高和体重的比例,严格讲他当属大胖子,只是他常常穿着黑色的衣服,外人觉得他不是那么胖而已。
小胖把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定为崇德小区的义剪日。崇德小区是一个老住宅区,老年人多,小胖义剪的对象就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这里离他开在杏坛街的飘飘发型店约有两公里远。
这是八月的第一个周日,我到崇德小区探望潘老师。潘老师是我的同事,年届八十。他是我的忘年交,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给予我无私的帮助。前不久,潘老师住院,因为忙我只去医院探望他一次。总觉得愧对他,于是一早就动身到他住的崇德小区来。
进入小区大门时,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八点。远远看见5号楼与6号楼之间的空地上,已经有人在剪发了。到潘老师家的路得经过那个空地。我走近空地时,看见小胖和另一个理发师正在给老人剪发。小胖见到我,向我打招呼,问我这么早来小区做什么,我告诉他来看望同事。我是小胖的老主顾,因此他一眼就认出我来。我在小胖理发店剪发算起来有五六年了,自从他在杏坛街开理发店,我就成了他的顾客。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首席发型师,让给我洗头的小妹请店里剪得最好的来帮我剪,没想到来的是一个胖子。他很善谈,没几分钟,感觉和他已经成了熟人。他告诉我以后要让他剪发,说“要小胖剪”就行。我才知道他叫小胖。因为是初次让他剪发,我对他的手艺还是不大放心。他停止修剪时,问我哪个地方还要修一修,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觉得没有什么可修的,就说可以了。他便让我去洗一下头再来吹一吹。小妹帮我洗完头,我找小胖吹发,他又帮我修了一会发,最后吹干定型,问我:“帅不帅?”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学校,金老师问我是哪里剪的头发,我告诉说是飘飘发型剪的。金老师说剪得很好,问我是哪个理发师剪的,我说是小胖。
这天小区来剪发的老人并不多,是因为时间还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觉得不好问小胖,于是打了招呼就往潘老师家走。
潘老师的儿子一家在国外,潘老师和老伴长住在这个小区。我敲门时,只听到潘老师的声音:“等我一下。”过了两三分钟,他才来开门。
潘老师说:“你没先打电话来,我还以为老伴没带钥匙。她去买菜,这时候也差不多要回来。”我说:“我要是打电话,你又不让我来看你了。”潘老师说:“你那么忙,特地跑来看我岂不浪费时间,打个电话就好了。”
我紧随潘老师走进客厅。潘老师让我坐下来,他准备泡茶给我喝。我说:“你也坐下吧,不用忙了,要泡我来泡。”潘老师说:“行,那你自己泡。”
我烧了水,准备泡茶,潘老师的老伴回来了。我忙起身,到门口跟她打招呼。要帮她拿菜,她说:“不用,今天没买多少东西。”潘老师笑着说:“好像你平时买很多东西似的。”我觉得潘老师这话会惹他老伴不高兴——这话要是我说给老婆听,她肯定脸色马上转阴。
潘老师的老伴脾气好,笑着说:“少鱼少肉,老来无忧;多油多脂,常去求医。”潘老师说:“又来了,整天瞎编顺口溜,搞得很有文化的样子。”我忙说:“老嫂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喝茶吧,不要老爱批评人。”潘老师的老伴说:“他就是这德行,训学生训惯了,二十来年了还改不了。”她接着对潘老师说:“今天小胖来义剪,你等下要去剪一下头发,要不到时候出去外面剪,太不方便了。”我说:“潘老师刚出院,要不把小胖请到家里来剪?”潘老师忙说:“不行不行,人家没有上门帮老人剪发的先例,不要给他添麻烦了。”我说:“我去请,我跟小胖很熟的。我给他打个电话。”潘老师说:“算了,我等下慢慢走过去,真的不要去麻烦人了。”我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先打个电话问问看。”
电话接通后,小胖问我是不是要约剪发。我说:“是想请你上门帮我老朋友剪发,他刚出院,人很虚,走不动。”小胖哦了一会儿,说:“我之前是没有上门服务的,这样吧,等我这边忙完了再过去,行吗?”我问他什么时间才忙完,他说义剪结束时间是十一点半。我说:“那就十一点半后过来。”我把潘老师的楼号和房号发信息给小胖。
我和潘老师闲聊到九点半,潘老师说:“你先回去吧,不回去帮忙家务,弟妹会不高兴的。”我说:“早上出门,有跟她说要来你这边。”潘老师笑着说:“还好有请示报告。也得回去了,去准备午饭吧,老婆还是要用心疼的。”
我快经过小胖义剪的地方时,见一个近六十岁的阿姨叉着腰站在小胖旁边。我以为她在等剪发,没想到走近几步,听到她的声音带着怒气:“你来这边剪头发,说是义剪,我还不知道你是搞噱头,为你的美发店打广告。你做你的我不说你,可是你不能大清早就来我楼旁聚拢这么多人,吵得我们要睡迟一点都不行。”小胖说:“阿姨你搞错了。你前次来,我已经明白告诉你了,我的理发店不需要做什么广告。你说我和这些老人在这边吵你,你会惹众怒你知道吗?你上次来讲后,我已经给要剪头发的老人发了号,让他们分时段来,人少了声音估计不会吵到你了。如果吵到,我给你道歉。”那阿姨说:“我们这些楼隔音效果差,不信你可以问问别人,是不是吵得人家睡不了。”小胖说:“那就得罪了,下次我另找地点。”在剪头发的老人说:“算了,都别说了,下次到我们楼旁边空地去。”小胖问那个阿伯住哪栋楼。
我看那阿姨被人劝回去了,就对小胖说:“这个小区空间太有限了,你下次换个小区义剪得了。”小胖说:“我来这个小区义剪已经四五年了,以前没有碰到刚才这种事。那个阿姨应该是今年才搬来住的。”正在剪发的阿伯小声说:“不要跟那种人讲道理,讲不清的,躲她就是,下回换个地方。”
午睡前,我打电话给潘老师,问小胖有没有到家里帮他剪发。潘老师说:“快十二点才来。他说有两个老人家十一点半才过来,帮他们剪完才来我家的。这个小胖人很好的,这些年我的头发都是他帮我义务剪的。今天来家里,我泡了一泡新茶请他喝。”我笑着说:“我还以为我跟他比较熟哩。”潘老师说:“我要留他在家吃饭,他不肯。”我说:“没事,他常常很迟才吃午餐的。”
第二天,我去找小胖剪头发。我向他道谢。他说:“谢什么啊,潘老师人很好的,还请我喝茶。”我和他闲聊一会后,问他当年为什么想到做义剪。小胖说:“跟我妈妈有关系。那年市医院的医生去我们村义诊,我妈也去义诊现场量血压,被查出高血压,医生让她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医生说发现得早,要不有可能发展到恶高。”我说:“所以你就做起义剪?”小胖说:“是。其实每月做一次义剪,换一下环境,感觉挺好的。”我说:“你老婆支持吗?”小胖说:“支持。我去义剪时,她就来店里帮忙。”我问他老婆是做什么的,他说在一家幼儿园上班。我笑着问他:“你怎么追上她的啊?这么厉害!”他说:“我没搬来杏坛街前,是在她们幼儿园旁边的巷里开店的,她来做过几次头发,后来就一起出去吃饭什么的。”我好奇地问:“你以前没这么胖吗?”小胖说:“没有啊,现在也不怎么胖嘛。”他对于自己的身材有误判,还是我看走眼了?不过他这样说,我再坚持说他很胖感觉也不妥,便问:“你老婆没叫你减肥?”小胖得意地说:“她喜欢有点肉肉的。”我差点笑出来,说:“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小胖说:“是喽。每个人看法是不大一样的,像昨天来吵的那个阿姨,从我角度看她是来搅我义剪的局,但从她的角度看她在维权。我说得没错吧?”我说:“难怪你能吃得这么胖,心宽才能体胖。”小胖笑着说:“不过说实话,昨天我差一点控制不了,如果她再说得难听点,我可能就会跟她吵两句。”
每个人都有底线,我信小胖说的是真心话。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退休了,退休后找个小胖义剪日,到崇德小区约潘老师一起去让小胖义剪一回,体会一下个中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