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山留下

城西建设指挥部成立后开了不少会议，只有这次争论最激烈。争论的焦点在于是否把麒麟山留下。

麒麟山是由三座小山连成一体的，取现名之前三座山有没有独自的山名无处可考。这座山，外形怎么看也不像麒麟，但古人却以麒麟命名它。五十年前被改叫东风山，进入新世纪后改回了原名——大概是麒麟乃祥兽的缘故。

指挥部张主任让大家畅所欲言，说：“这是千年大计，不要让后人戳我们的脊梁骨。”作为主持人，他先听听各方的意见。意见无非就三种：留下、不留和可留可不留——其实就是留于不留之争。张主任看主张留的和主张不留的势均力敌，持可留可不留的只有两三个人。蔡副主任是主张留下的，而潘副主任则主张不留。张主任自己是主张留下的，但他感觉自己的影响力还是比较大的，一旦把意见和盘托出可能会左右大局，这不利于大家研究问题，于是他暂时不表态，而是让大家把意见充分表达。见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张主任说：“我们先不要急于达成共识，现在暂停大会议程，分成小组商议。主张留下麒麟山的由蔡主任召集，主张不留的由潘副主任召集，可留可不留的由小汪召集，分三个小组深入讨论讨论，畅所欲言，一小时后我们再来开大会，由三个召集人陈述观点和理由。我不参加三个组的讨论，也不到哪一组去旁听。小组商议地点呢分别在两个副主任办公室和这里，小汪这一组就在这里。现在开始吧。”说完暂时回自己的办公室。

蔡副主任当过兵，到地方工作时被安排在县委办当副主任。他是本地人，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充满感情。潘副主任原单位是县府办，他是副主任科员。

会议在一个小时后继续召开。张主任说：“大家谈观点和理由时不要讲无关的话，等各方交流完再议论，交流中不要插话。现在由蔡副主任先来。”蔡副主任说他们几位充分交换了意见，主要理由有四点：其一是麒麟山今后可以改造成市民休闲公园，在上面建设步道等；其二是麒麟山周围拆迁户对这座山是有感情的，今后可以作为他们的寻根之地。其三是麒麟山绿化好了可以美化城市；其四是山推倒了难以复原，得留给后代。

蔡副主任讲完，张主任请潘副主任发言。潘副主任发言谈到三点理由：首先是这座山铲平后可以增加相当可观的建设用地，足于建设一个居住小区；其次是这座山影响了城西片区的交通线路规划；最后是这座山是普通小山，且山上沟壑多，早些年遗留下来的石窟险情多。

张主任听完，请小汪发言。小汪说留于不留都有利弊。与两位领导重复的不再赘述，留的理由可以补充两点：一是这山可以挖隧道，作为防空设施；二是山上可以建立风力发电设施。不留的理由补充一点：那就是这座山可以提供不少的基建用土。

张主任说：“除小汪这组没有专家，其他两组里都有负责规划的专家。看来各持一论，各有其由。现在我们三者取其二，要么留，要么不留。留与不留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我们的实践不需要。我刚才之所以让持有这种意见的自成一组，深入探讨，是为了更全面地看待问题，也是为了接下来的评议。”他说接下来所有人都要像小汪这组那样思考问题，公正地评判留与不留的权重，孰轻孰重，从而二选一，最后达成共识。

潘副主任是个儒雅的人，见蔡副主任迟迟没发言，才说：“我补充一点想法，供各位参考。我们现在研究的不仅仅是规划，还得实际建设，因此一定得注重可行性。”主张不留这组的专家梁教授说：“潘副主任说的这点很务实，我看除了要有前瞻性外，还得充分考虑实际建设的成本。留下山修复成本是一个大数目，这点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大家，这个片区的建设资金本来就不充裕。”

蔡副主任说：“我个人认为，留下山不等于要马上利用山，短期内无法开发利用，可以考虑后期开发。”这组的专家尤教授也说：“我们的规划和建设应该分两步走，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一步到位什么都办成。”

小汪已在机关工作几年，懂得这种场合既要尊重领导，也得让领导看到自己的良好表现。便说：“两位领导和两位专家补充的对我启发很大，我个人认为山的问题可以先撇一边，后期再议。”

小汪这组没人接着说话。张主任说：“看来要达成共识还是比较困难的。我先不谈看法，以免影响到各位的判断。既然大家意见难于统一，我们用投票形式决定。”潘副主任说：“要不改日再议，大家回去再考虑一下。”张主任说：“这不行，得考虑工作效率，这个问题不能扯来扯去，得及早决断，让百姓看到我们办事的高效。”

他让小汪这组的杨秘书做了选票，并分给大家。让小汪负责唱票，杨秘书和这组的小吕负责统计票数。

不一会儿，选票做好，分发给各位，两分钟后选票收齐了。

投票结果八票支持把山留下，五票支持不留。

潘副主任说：“虽然是八比五，但没有超过三分之二，我觉得不宜通过。”

张主任想这个方案还得报县委，便问：“这样吧，如果要三分之二才算通过，我们还得再投票。我们请了三位专家来，我们听听他们的意见如何？”蔡副主任说：“我性子比较直，就直说了吧，本来我们组就有两个专家，他们是持把山留下意见的，这样说专家投票至少是二比一的，应该尊重他们的意见。”张主任说：“我看这样吧，我们大家再慎重考虑一下，而后再来投一次。今天这个会议一定得有结果，不能拖延了。”潘副主任说：“这样有点要硬通过的意思，我持保留意见。”张主任说：“按你说还得通过一下要不要再次投票。那就表决吧。支持再次投票的请举手。”张主任看了举手情况，有九个人举了手，便说：“这样就抓紧第二次投票吧。还是小汪等原班人马来吧？”杨秘书听张主任这样说，立即做好了票，快速发给大家。张主任再次提醒大家：“我们研究的结果还得上报县委，最后还得召开听证会，请大家慎重投票。”

选票收回来后，杨秘书和小吕把票检验后，交给小汪。小汪开始唱票。蔡副主任听到第八个同意留下的时，看了看小汪手上剩下的两张票，心想应该还有一张同意的吧。张主任心里没有多少把握，他也专注听着，当听到有三个不同意时，一直盯着小汪手上的选票。剩下最后两张时，他想：如果再出现八比五就难办了。小汪应该也急于知道后两张的投票情况，便同时打开两张选票，见到一同意一不同意，如释重负，说：“同意和不同意各一票。这样算起来，结果是：同意九票，不同意的四票。杨秘书和小吕再核对一下，看看有没有失误。”杨秘书说：“你唱票后，我们两人已经核对过了。”张主任说：“再核对一次吧，做到准确无误。”蔡副主任说：“要不我和潘副主任再核对一遍吧？”张主任说：“也好，你们两位再过目一下。”

潘副主任说：“别多此一举了，年轻人的眼睛好得很，不用我们再核对了。”蔡副主任说：“潘副主任这样说，那就请两个年轻人再辛苦一下吧。”张主任心想：为这样的事较劲，这两副主任也真是的。只是不想把那层纸给捅破了，便接着说：“那就按两位副主任说的做吧。”杨秘书和小吕把选票摊在办公桌上，小杨把同意的归在一起，不同意另外一沓，小吕看着他做这事。而后小杨拿起不同意的那一沓，一张一张的出声数，数到第四张，说：“共四张，没了。”把同意的那沓拿给小吕，说：“你来。”小吕学杨秘书的样子，把九张选票念完，说：“共九张同意把山留下的，汇报完毕。”张主任笑着说：“看你个小吕，这样调皮。”小吕忙解释说：“没有没有，不敢调皮。”张主任说：“这样就达到三分之二了，三位专家有意见吗？请说一说。”在蔡副主任组里参加讨论的两位教授说：“没有其他意见了。”张主任问参加潘副主任一组讨论的梁教授：“请梁教授谈谈？”梁教授说：“我尊重大家投票的最终结果。”

张主任环视在座的人，说：“其他同志有意见发表吗？”没有人发声。张主任说：“那我们就认定第二次投票结果。辛苦各位了，散会。”

会后，张主任让小汪按照把山留下来的意见，请规划设计人员尽快出规划图，以便向上级汇报。